萧明晟垂下眸子，自嘲一笑。
她说得对！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要求她体谅他？
是他贪心了。
刹那间，他脸上划过一抹失落，一声不吭地离开地牢。
江近月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眸底深处似有暗色闪过。
没了萧明晟在场，齐哲圣也不需要避讳什么，语气里隐带指责，“王妃，你这是连自己的身份都要抛弃吗？可你要想清楚，若你不是宣王妃，还能继续留在北境？”
江近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在属下看来，这倒未必。”齐哲圣据理力争，“你要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不会做得这么冷漠无情。就算你与王爷不是真正的夫妻，不能相互扶持，但好歹也是合作伙伴吧？作为合作的一方，看到另一方伤势严重而不施以援手，又是何道理？”
江近月眼神冷冰冰的，却只是沉默。
见状，齐哲圣又放软了语气，态度诚恳道：“王妃，按理说，你与王爷的事，轮不到属下来指手画脚。但是，属下不希望你钻入牛角尖里。李校尉那么对你，你尚且可以分清是非对错，借李军医之手挽回他弟弟的命。为何就不能这么对王爷？”
“难道你不可以把王爷当成一个普通病患吗？”
当然不可以。
普通的病患会来攻击她？
江近月暗暗腹诽，脸上却始终冷漠待人。
她不想跟齐哲圣讨论这个问题，一是两人立场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二是她与萧明晟之间误会已深，也没有再接触下去的必要。
如她之前所讲，“相安无事”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方式。
她始终要抛掉“宣王妃”的身份，离开北境的。
没必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没得到她的回答，齐哲圣脸上满是失望，“既然王妃如此决断，那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伤势仍需人照料着，属下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属下会在地牢门口留个侍卫，要是王妃改变主意，可以直接联系那侍卫。”
“属下告辞。”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地牢里顿时安静下来。
江近月靠墙壁坐着，又拉起被子裹住半边身体，眉眼沉沉，昏黄的光线洒在上面，也驱不退双眉间的冷意和漠然。
她轻咳几声，压下喉咙间上涌的血腥气，忽然开口，“红菱，你回去把我梳妆台抽屉里放着的参片拿过来。”
她受的是内伤，若没出这档子事，最好由齐哲圣来调理。
现在，齐哲圣只围着萧明晟打转，肯定指望不上。
红菱点头，如兔子般跑出去，再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小盒子。
她递过去，“小姐，给！”
“嗯。”江近月朝她点头，接过小盒子，从中拿出一片参片，含在嘴里。
红菱打量着她，关切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请大夫？”
“这么晚了，你能请到大夫？”江近月有些好笑。
红菱挠了挠头，不自在地笑了笑，“王府里有府医的，但是，王爷刚受了伤，只怕府医都去给王爷诊治了……”
“那不就得了？”江近月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又道，“不必如此折腾。不过是些内伤，调理下就没事了。”
红菱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凑到她身旁，神秘兮兮道：“小姐，您不给王爷治伤，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江近月刚才虽没凝神去看萧明晟的腿，但就从他还能跑到地牢的举动来看，伤势应该也没有那么齐哲圣说得那么严重。
而且，她相信，萧明晟不会拿他的腿来开玩笑的。
在这一点上，她与萧明晟是一样的。
不管再如何感情用事，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于某些情绪里。
论狠，是真的狠；论冷漠无情，也是真的冷漠无情。
只怕等萧明晟回过神来，他就会为自己贸然来地牢的举动而懊恼了。
不过，那都跟她没关系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平静再次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江近月从昏睡中醒来，双眼正朦胧着，却见明非和管家两人冲进来，隔着铁门，喊她“王妃”。她眉尖蹙起，不悦道：“不是说了，不要来找我吗？”
“王妃，求您救救王爷吧！”明非朝她磕头。
管家也急道：“王妃，王爷回去后，一直昏迷不醒，甚至还发起了高热。不管齐先生怎么医治，都没办法把热气降下去。齐先生说，恐怕只有您能救王爷了。”
江近月莫名有些烦躁，“齐先生医术高明，岂会连退个热都做不到？”
“是真的！”明非急道，“齐先生给王爷用了药，但迟迟没退热，所以他怀疑是不是王爷的腿出了问题。现在，他连药都不敢用了。”
“王妃，王爷腿部的手术是您做的，若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浪费了您一番心力？”
“您要不去给王爷看看吧！”
江近月没有回答，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明非和管家齐齐对视一眼，突然双膝一弯，齐齐跪在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江近月下颔线紧紧绷着，不悦道，“给我起来！”
明非和管家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求王妃救救王爷！属下给您磕头了！”
说完，两个大男人弯下头颅，咚咚咚地磕在地板上。
江近月登时站起身，眼神冷漠地看着他俩，“你们这是要逼我吗？”
“属下不敢。”明非和管家立刻应声。
咚咚咚的声音却没停下来，沉闷中带着些许空洞，在地牢里荡开。
“起来！”江近月怒道。
“求王妃救救王爷！”
“如今太子仍在北境，北戎人又暗中虎视眈眈，王爷绝对不能出事啊！”biqubao.com
“王妃，求求您了……”
一声又一声，满满都是属下对主子的担忧。
不管江近月使出什么办法，这两人都不肯起来。
没多久，两人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
江近月似被那鲜血刺痛了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她感觉这里再也待不下去，有些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直到把身后那一串恳求的声音抛开，她才停住脚步，转过身，一抬头，身子蓦地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