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政理大人要休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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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人道:“寨主偏安一隅,落山在此,应当也在一种随从中一诺千金,令人敬佩”。

    这话说得好听,络腮胡又笑道:“我对敌人可从来不讲信义”。

    中年男人声音和神情稳若泰山:“我有六个儿子,失了这一个也不打紧,五个箱子里有几个里面放的是银票,通汇坊的票据,若寨主强行为难,这银子也得不到”。

    络腮胡面色有些生气,放下手严肃起来:“我杀了你们要这些先银也够了”。

    “一炷香”,中年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我不带话下去,山下守着的家仆就要去报官了”。

    络腮胡听罢,看向周温与沈明煜,见二人面色淡定,不由心中一紧。

    他道:“我上了这座山,就从来没想过害怕官兵”。

    中年男人哼了两声:“你是不怕,可整个寨子就没有不怕的人吗?”

    “走官道过来,只需一个时辰”,中年男人甩了甩袖子。

    络腮胡一愣,他的老婆还在生孩子,他看向沈明煜和周温,这个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你要什么”,络腮胡哑了声音。

    中年男人道:“我不想为难于你,把孩子先给我,箱子你也抬去”。

    络腮胡招了招手:“把小女娃抱来”。

    沈明煜抬头看他,若有一个他身处这般境地,该当如何。

    一旁周温小声笑:“沈兄动了恻隐之心?”

    沈明煜眼色尽收:“周兄心中可有惦念牵挂?”

    周温一愣,半晌摇头:“不曾”。

    “那你便不会懂”。

    周温悄悄抬头看了不远处被单独捆起来的车夫一眼。

    沈小小被抱了出来,双方交换孩子和箱子。

    中年男人大致看了一眼沈小小,把她递给身后的人。

    “寨主查验吧,若是没错就劳烦放人”。

    络腮胡一抬手,几个人把箱子抬走,开始点数。

    山门口安安静静的,谁也没讲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对络腮胡道:“寨主,数没错”。

    中年男人盯着络腮胡,等他放人。

    络腮胡总觉得不对劲,迟迟不肯开口放人。

    中年男人过了会儿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道:“这上面的布防图寨主可还熟悉?”

    络腮胡锐利的眼光打望一眼图纸,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没到一会儿,寨内跑出来一个女子,满手是血,跪在络腮胡面前:“寨主,夫人生了”。

    络腮胡面色一喜:“是男是女?”

    “是个公子”,女子声音打哆嗦:“可是,夫人和公子被接生的那个男人挟持了”。

    络腮胡一把抓起来女子,声音暴怒:“你说什么?”

    女子泣不成声。

    一道信号烟冲天而起,黯淡了络腮胡的眼睛。

    半晌,沈明煜见车夫放了信号烟,道:“寨主,大势已去,我给你指条活路”。

    沈明煜抱过沈小小,紧紧搂在怀中,“走,去找你阿爸”。

    李溶溶站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右手握着刀架在妇人脖颈上,刀锋散出寒光,衬得上面的血十分醒目。

    妇人满头湿汗,对脖子上的利刃毫不退避,只是双眼盯着李溶溶手中的孩子:“你别伤害他”。

    李溶溶的心狠狠一抽,想起来沈小小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若有人拿夺走她,自己必定是要拼命的。

    他双眼瞪得圆圆的,不敢丝毫松懈,还在等一个人。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腥味,沈明煜缓步走入。

    他拍了拍沈小小,沈小小撇开头嘤咛一声。

    李溶溶闻声,立马去看门口。

    沈明煜站在那里,抱着沈小小,一脸温和笑意。

    “溶溶,我们回家”。

    在柳月街时,他也是这般说。李溶溶松了一口气,松开刀刃把怀中孩子还给妇人,红着眼眶道:“对不起”。

    络腮胡交代了武器库所在地,朝廷将全寨主要头领发配北山。

    同月,周温和沈明煜剿匪有功,各升一级官位。

    次月,顾子清让人带来一封信。

    三日后,沈明煜轻装简行,独自前往猴山。

    他赶了三日的路,终于在一处简陋的草屋面前勒住马。

    他翻身下马,茅草屋外有一个干涸的井,上面还有一个木盆。

    木盆里有些泥沙,沈明煜打望周遭一圈,院子很乱,似乎许久无人打扫。

    他盯着门,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沈明煜心一紧,是岚辉么,这是生病了么。

    他不敢进去,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当初出城的路引。

    他毫无底气去面对弟弟的任何质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几年岚辉所受的委屈。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满头乱发的男子端着一个盆子走出来,里面都是秽物。

    沈明煜攥紧了拳头,低声道:“岚辉”。

    沈岚辉浑身一抖,抬头去看来人。

    沈明煜红着眼望着他,又喊了一声:“岚辉”。

    房门是开着的,屋内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沈明煜见沈岚辉不搭话,走进几步,略带期望:“那是谁?”

    沈岚辉望着他,眼里含着恨意。

    他一字一句顿声道;“还能是谁?爹和娘都死了!”

    沈明煜抱着的一丝希望破灭了,许久,他握住沈岚辉的胳膊,又温声道:“跟哥哥回家,哥哥照顾你”。

    沈岚辉一把挥开沈明煜:“我早就没家了!就在爹娘决定把我的路引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没家了!”

    沈运昌因运河一事被问责,沈岚辉挂的是李玲兰的家,那时候全家只有他一张路引能够离开城里。

    而沈运昌和李玲兰一致决定把这个机会给沈明煜。

    沈明煜无话可说,他白着脸嘴唇张了又合。

    沈岚辉眼里尽是讥诮,他走过沈明煜身旁,处理盆中污秽。

    沈明煜这才看清床上的人,面色蜡黄脱形,双眼虚虚闭着,脸颊处还生了许多脓包,蜡黄的水四处在脸上流淌。

    可就算是这样,沈明煜依旧认得那张脸。

    是沈梁。

    沈梁还和沈岚辉在一起,沈明煜心生波澜,再也无法平静。

    他举步往里走,一把被身后沈岚辉拦住:“你滚,这里没有人想见你”。

    床上的沈梁似乎被动静弄的清醒了些,他缓缓眯开一条线,看了沈明煜一眼,又合上眼睛。

    许久,他才张开嘴嘶哑喊了一声:“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