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世界五：精灵与野兽
处理完黑暗神的事，两人并肩回聚居地。
自从黑暗神说了那句话，奚越便隐约觉得，项重山一直处在低气压之中。虽然他面对奚越时神色依然很温和，但奚越能感觉到，他情绪很压抑。
奚越侧过脸看项重山几眼，开口道：“其实我……常常会梦到你。”他想转移一下项重山的注意力。
虽然项重山一定知道，奚越之前一直开着屏蔽buff，并不会痛；虽然奚越一直在身体力行地表达着不在意；虽然这事情无论怎么讲都不怪他——但项重山显然并没放过自己。
任何一个人，在长久的等待和寻找之后，终于找回了最重要的人，却发现这人已经被自己伤害到遍体鳞伤，甚至濒临死亡，恐怕心头很难不留下巨大的伤口，多少亲密也难以将它填平，多少理由都难以将它愈合。
一听奚越这么说，项重山果然立刻看向他，灰眸闪烁，问：“嗯？梦到我？”
奚越点头：“不仅梦里，有时候白天我也会幻视幻听……每次幻境里看到的那个人长相都不一样，而且之后我总是会很快忘掉……但是，我知道那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你吧。”
昨天晚上，奚越再一次做了这样的梦。自从项重山突然变了样子，奚越心里其实一直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不管是感性还是理性。
理性来看，项重山是一个人工智能，既然恢复了全部记忆，那就不再是系统设定的那个天真直白、经历简单的兽人，而是作为本体存在的，一个彻头彻尾的机器人。但他的表现却与机器人很不同，至少面对自己的时候，有情绪波动，有真情实感，与真人无异。
而从情感上，奚越也总觉得，项重山本来并非如此，总觉得有点违和感。但同时，他又觉得项重山就该是这样，矛盾又诡异的和谐。
于是昨天晚上，他带着这样的情绪入睡，似乎梦到了一段对话。但醒来之后，他就忘记了梦中的全部。
他这会和项重山说完这段话，不由想到了昨晚的梦，他思索着，想回忆一下昨夜究竟梦到了什么。
……
“你做了什么？你背着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擅自修改自己的数据，还是和系统交涉？这种事你居然都完全不让我知道？”
项重山凝视着连珠炮一般发问的奚越，慢慢道：“你生气了？对不起，但是……我不明白……”
奚越深吸一口气，突然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机器人，不能用常理人情套在他身上。他不是刻意隐瞒，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都代表了什么，他只是凭本能行动。独自做了危险的事，然后试图瞒过自己的伴侣。这种本能，也名为爱。
奚越火气瞬间熄了，一时沉默下来，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解释。
项重山的神色在他的沉默中渐渐黯淡下来。过了一会，他轻声道：“我们确实是完全不同的。”
奚越闻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发觉他又一次在因为不能了解自己而自暴自弃，于是语气坚定但温和地回道：“我们是一样的。我们的一切都编码在基因里，你们的一切都编码在数据里。我们按照一定的规则行动，你们也同样。我们会出现不可控的行为，就像你们会出现不可控的bug。你会爱上我，脱离系统的把控，不正是最大的bug吗。我们是一样的，只是我们的数据更复杂，很难模拟的复杂，但你正在一点点向我靠近，不是吗？”
……
奚越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昨晚梦到的东西，他轻轻摇一下头，把心思放回目前的谈话上。
项重山听了他的问题，默然点头，看向他的眼睛很柔和，含着笑意。
项重山自己之前失忆的时候也多次出现过这种情况，梦里梦到和奚越经历过的一些记忆碎片。他知道奚越一定也是同样的，他们两人当初被系统用近似的手段破坏了神经中枢，所以他梦中那个人必然也是自己。
奚越见他点头，犹豫一下，问他：“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项重山眼睛弯起来，极温柔的样子，眼里有淡淡的怀念，道：“我们是恋人。后来，出了一些事，我们被分开了，也遗忘了彼此。”
“其他的，我会等你慢慢想起来。我不想用讲述的方式，给你捆绑上恋人的标签，让你被迫负担着作为恋人的责任。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带给你哪怕只是一点不舒服。慢慢来，都会想起来的。”
都没关系，慢慢来。只要你在，就好了。
项重山拉紧了奚越的手，继续慢慢往前走。
——————
兽人族精灵族和人族的战争早在黑暗神与奚越做了交易之后就结束了。
黑暗神那之后便不再是人族的靠山，之前约好的，黑暗神帮忙诛杀两族所有人，最终他也没实现。人族早就在困惑不解中被打了个屁滚尿流，他们之前苦撑那么久就是在等黑暗神出手，这下最大的底牌不管用了，只得损伤惨重地被打回了老家。
森林重新归于平静。兽人与精灵两族与从前一样，隐于世外，安然度日。
项重山这个兽人首领便也清闲，没事就带着奚越四处跑，把这个世界各种奇观都探索了一遍。
这日，两人正坐在龙族聚居地边缘一座小饭馆里吃午饭。龙族聚居地紧邻着海，菜单里最多的就是各式海鲜。
这里是龙族与人族的接壤地，龙族在此大多化为人形，此地风俗饮食习惯也与人类似。而越靠近海岸，所生活的龙族就越传统，深海里居住的则是龙族传说中最古老神秘的几个家族。
奚越正在吃着一份沙拉，里面有某种虾的肉，吃起来很像龙虾肉，但更弹滑。这个世界里奚越还是第一次吃到不会觉得反胃的肉类，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吃得满足极了。
项重山手里握着一根像章鱼足之类的东西慢慢吃着，明明是很粗鄙的拿着就啃的动作，硬是被他吃出了几分阳春白雪的味儿。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系统通知突然出了声：【主线任务二……】它说到这里，项重山骤然抬头看向奚越，目光锐利如电。接着，系统通知突然变成一阵音频扭曲一般的噪音，然后便突然息声了。
奚越：……？？？
项重山目光聚焦到奚越身上，刚刚一瞬间的犀利眼神已经不见，他再次恢复了温和平静的模样，对奚越微笑着。
他见奚越一脸茫然，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他伸出手，轻轻对奚越招了招手：“想知道发生什么了吗？附耳过来。”
奚越好奇到不行，老老实实靠过去。
项重山见精灵这么乖地凑近，冷白色的尖耳朵就近在眼前。他一时心痒难耐，忍不住在尖耳朵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奚越果然马上就要后撤，抬起头露出震惊、莫名其妙和受骗的委屈神色。好在项重山早伸出一只手按在精灵的后颈上，没让他退成。
项重山神色不变，一脸正经，仿佛刚刚咬人耳朵的不是他。他在奚越耳边道：“我可以修改系统的任务数据。你不用再管系统说的话了。”
奚越想起来，之前系统也莫名其妙响起过一次通知，说他把任务一完成了，还给他发了金币。但是任务一是要他瞒着项重山事情的真相，他当时完全反过来做的，怎么可能完成任务？
显然，这也是项重山的手笔。
奚越又问：“那仇恨值怎么办？”每个游戏世界里，系统要求玩家必须完成才能脱出世界的，除了系统的主线任务，还有两条，一条是好感度达到八十，一条是仇恨值清零。
这个世界的项重山游戏开局就是百分好感度，不需要再攻略，但仇恨值也是百分，需要消除。
项重山听到奚越这么问，笑了一下，道：“你喜欢？”
奚越还在思考，接着听见项重山这么说，顿时更茫然了，什么喜欢不喜欢？
系统通知突然叮叮叮响了起来：【攻略对象项重山，仇恨值-10，当前仇恨值为90。奖励系统金币10。】
【攻略对象项重山，仇恨值-20，当前仇恨值为70。奖励系统金币20。】
……
【攻略对象项重山，仇恨值-15，当前仇恨值为0。奖励系统金币15。】
眨眼间，奚越刚刚提出的仇恨值，直接从满分降到了零。
项重山笑着看奚越，那眼神像在说：感动吗？
奚越：不……不敢动……
此时，熟悉的系统通知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还伴随着一声一声刺耳的危险提示音：【警告！警告！监测到玩家≈ap;+】说到后面，又变成一串扭曲似的杂音。
项重山慢慢眨了眨眼，面色分毫未变，依旧笑着凝视奚越，仿佛在等他的表扬。
奚越真情实感道：“牛逼。”
项重山便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用过午饭便一路往海边走去，他说要带着奚越去看看传说中的巨龙巢穴。
项重山不知道从系统商店里买了什么buff，便带着奚越直直入了海，在海里他们也能照常呼吸，还能悬浮在海中任意行走。
项重山手指一划动，他们面前空中便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像是藏宝图，在深海里标注了宝藏的地点。
项重山指着那里，说：“这里就是巨龙巢穴。”
奚越不明觉厉，心想这藏宝图是哪位壮士的手笔，居然想要龙口夺宝。
在寻找巢穴的路上，奚越问了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会脱出这个世界？”既然项重山能操纵这些数据，或许他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可是离开之后……他们会怎样？项重山还会记得这一切吗？
项重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接着又恢复原来的力度，道：“我可以修改数据，但我不能操纵时间，世界有独立的运转规律。”
奚越点头，明白还是要等他们某一方去世。不知为何，他隐约松了一口气。
巨龙巢穴由嶙峋怪石组成，远看是一片庞大的海底阴影，其间隐约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那是巨龙收藏的财宝。龙族居住于海底的几个家族并不屑与人族来往，保持着最古老的生活习惯——睡在远离繁华人世的深海宝藏堆上。
奚越远远见到有条巨龙正盘踞在巢穴中，不由有一丝紧张。但项重山坦坦荡荡地带着奚越一路游过去，丝毫没在怕的。
巨龙慢慢抬起了头，金色竖瞳打量着这两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项重山越来越靠近，奚越潜意识里有些怕，但却完全无法真正害怕起来，因为身边这个人。就好像这个人在这里，自己就有无限的底气。即使理智觉得危险，身体也因为安全感而放松着。
项重山带着奚越的手，轻轻摸向巨龙的角。巨龙发出一声长啸，接着竟然乖顺地臣服着，在他们面前低下了头。
奚越一惊，三三提醒道：【攻略对象好像把你的那个白雪公主buff也改了改，应该是升级了不少。】
居然是白雪公主buff。被项重山拉着坐在巨龙背上的时候，奚越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这都行？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外挂的快乐……
巨龙的背上凹凸不平，项重山用一只胳膊搂着奚越，让他坐得更安稳。巨龙从海底一路向上，竟然径直出了水，飞向天空。
出水的一瞬间，正值夕阳西下。海面上金光万丈，浅红色的太阳悬在海天交界处，整个世界都辽阔而光明，仿佛一切绝望或痛苦都不再有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