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羽扇实在是心下不忍,“有一人,把你放在心尖许久,本宫愿你能与他白头偕老。”她就像每位希望自己孩子幸福的母亲一样,祝福得真心实意。
这句话却让林擎的心几欲跃出,“那人,可是我心尖上的人?”
田羽扇慈爱的笑了,“你的心,本宫如何得知?”
林擎眼前黑了黑,撑住椅子才稳住身体,“太后娘娘可会骗我?”
“关乎陛下,哀家怎会骗你。”田羽扇笑的慈爱,满目柔和。
林擎走的很快,身后的小太监几乎跟不上,想着对方的身体,小太监出言提醒,“林大人还请慢些。”
“陛下现在在哪里?”林擎冷冷的问道。
小太监茫然的看着他,“在,在安神殿?”
林擎懊恼,父亲和弟弟还在,他能去哪里。
楼珖和林樾林竹三人相顾无言已经许久了,除了战场上的争执外,能聊的也只有林擎了,可偏偏他们父子二人几乎终日奔波在边关,对林擎的了解也是通过林兰的家书,要说真知道些什么,怕还不如一直守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林海。
林樾心中郁结,楼珖的许多问题竟把他问住了,一个大男人,谁会关心另外一个人喜欢吃的咸一些还是淡一些,还喜欢吃糖吗,冬日需要盖多厚的被子,夏日是否贪凉…有什么毛病不行!谁会这么婆婆妈妈!他能答上来的也只有仍喜欢吃甜,不然能被长公主叫林甜甜吗?!可转念一想,林擎毕竟是自己的长子,现在身子又是这样,一时间不知是愧疚多些还是别扭多些了。
林竹看着那道月白的身影疾步走来,站起身,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我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哥绝不能动内劲。”说罢脚尖一点,冲出门去拦人了。“你疯了?!谁让你用芙蓉云步的!”
林擎眉头微皱,他忘了这件事了,可用了也是用了,大不了毒发一次,反正也不差这一回,干脆掌下蓄力,把想要把他拦住的人四两拨千斤的推开,脚下流转,几步就进了门,他一把攥住楼珖的衣领,“阿珖?”
楼珖被这两个字砸愣了,不知母后和他说了什么,更不知要从何开始解释,“我…”才说了一个字,觉得不对,楼珖伸出手搂住林擎,怀中单薄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肌肉和骨骼承受不住的可怖的速度颤抖,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到外的蚕食他。
林擎双目通红,仍然攥着他的衣领,声音颤抖,“你告诉我,你是阿珖吗?”
楼珖觉得站不住的是自己,“你怎么样?疼吗?”
“不疼,没我的心疼…”林擎软了身体,巨大的疼痛蔓延至身体的每个部位,掏空了他的气力,从唇角溢出了些许血迹,被同样颤抖的皇帝抹去,眼神却是明亮的吓人。
高高在上的皇帝把怀中人死死抱住,低声说道,“我不是,我不是阿珖…甜甜哥,我不是阿珖…我是你的阿珒…”楼珒在他耳边轻声承认。
林擎得到确认,终是闭上了眼。
林樾冲上来扒开林擎的衣领,“药呢?林竹!他药呢!”
“找!”林竹挤过来,慌乱的扯林擎的衣服找药。
梅花从左眼开始蔓延,在他的皮肤上大朵大朵的绽放,梅花香充斥着整个安神殿。
慌乱中,一块羊脂碎玉从林擎的衣襟中滑出,碎玉的伤口被人日复一日的握在手中摩擦,早已褪了凌厉。楼珒被这块碎玉扎了心,漏开一般的疼。
药瓶被找到,林樾颤抖着手倒出一粒,塞进林擎口中。楼珒把人抱起来一些,方便他吞咽下去。
“需要多久?”楼珒死死盯着林擎,问道。
林竹咽了口口水,“大概一炷香,就能醒过来了。”他看着楼珒,“怎么回事?太后和他说了什么?”
“秘密。”楼珒把人横抱起来,放到塌上,“关于,我的秘密。”
林樾和林竹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我不是楼珖,我是楼珒。”他轻描淡写的扔出来一句话,炸的林樾林竹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擒住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皇帝的皇帝还是担忧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
楼珒也没打算让他们回答,接着说道,“我与阿珖是双生子,母后怕我二人活不了,就把身为哥哥的我送进冷宫了。”
大渘开国皇帝楼渊没做什么鸟尽弓藏的事,还把林、田、杨、白、祝五位功臣分别封为忠勇、威勇、定邦、定安、骠骑五侯,共同守卫大渘土地。包括楼渊在内,五人皆是草莽,屠户猎户皆有,要说什么丢人的,大概就是林珺风,那是个采花大盗…最擅长的芙蓉云步出神入化,千军万马中取项上人头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忠心耿耿,又屡建奇功,跟了楼渊造反之后,也再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传出,田、杨、白、祝也就没那么排斥他了。
封侯之后,忠勇侯林珺风定下规矩,芙蓉云步绝不外传,乃是家传绝学。而他的孙子林擎,更是得到了真传,方才七岁就已大成,林珺风笑掉一颗大牙,声称他以后绝对是个合格的采花大盗。大成之时,也没管什么及冠不及冠,当即赐字无难,希望林擎,一生无灾无难。
备受宠爱又在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林擎祸害够了家中人,把魔爪伸向了同龄的人。
于是,今天张家找上门,明天李家找上门,楼端华不甚其扰,关也关不住,总会有一个白头发老头偷偷把人放出来继续祸害众生。
无奈之下,楼端华有空就把人带进皇宫,祸祸去吧,欺负自家哥哥的人去!
林擎总是要顾及着太子公主的,也不会欺负得太狠,几次三番,也觉得无趣。
禁军都知道,林家长孙,轻功卓绝,谁都不待见,整日混迹皇宫招猫递狗,一刻都闲不下来。
一日,禁军统领祝零几次按耐住抽他的心,指路,“林小少爷,您去过御花园吗?”
林擎咧开一张漏风的嘴,“在哪儿?”
祝零攥了攥拳头,很想一拳揍下去让他一口乳牙都掉了还省事,“凤溪宫往西就是了,里面有一只丹顶鹤,毛色靓丽,很适合您痒痒的手。”
林擎踮起脚锤了一下他的胸膛,“祝叔叔够义气!”说罢,脚尖一点,飘然而去。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林擎从一棵树上跃到另外一颗,有些不耐烦了。就在他决定只最后再找一颗,然后就去找祝零算账去的时候,发现了一条羊肠小道。
他被楼端华耳提面命,皇宫里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尤其是一些比较窄小的路,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架不住好奇心,林擎四下张望一下,跳下了树。
小小男孩儿戒备着,总怕这深深皇宫里关着什么妖魔鬼怪,要说起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些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漏风的嘴吐字倒清楚,林擎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败的房屋,虽然教书先生气走了不下十个,可他多少还是认字的,“叠翠苑?怎么…觉得鬼气森森的…”他一跃上墙,就看到了一个梳着宫女发髻的女人,他二话没说,直接从腰包里掏出一把迷粉散了出去,一张清秀的脸抬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墙头上的人是谁,就两眼一翻,昏过去了。“哎哟,是人啊。”他感慨道。
“哑婆?哑婆你在哪里?”一个小男孩儿顶着一张和当今太子一模一样的脸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第3章
林擎看到他,更是松了一口气,“阿珖,你怎么在这里?”
楼珒看着墙头上的人愣了,小脸绷着,“你是谁?”
“哟,连你表哥都不认识啦?”林擎翻身下来,轻飘飘的落地。
活了四年只见过哑婆和田羽扇的楼珒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还会武功,简直看呆了,“你是怎么做到不摔跤的?”
林擎哼了一声,“你不是一直都对武功不上心吗?今天是怎么了?再说了,这是我林家的绝门武学,不能告诉你是怎么做到的。”
楼珒却是看到了倒在一边的哑婆,“你把哑婆怎么了?你杀了她?你不会…也要杀了我?”
林擎扫了一眼哑婆,本来还是有些愧疚的,听到楼珒这样问他,本就风一吹就没了的愧疚也散了,“阿珖,你表哥虽然淘气一些,可还是没杀过人的,更不会杀了你。”
“那哑婆怎么了?”楼珒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林擎打量了一下四周,“一会儿就醒了,话说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我一直都住在这儿。”
“放屁!东宫住不下你了?你要在这种破地方呆着。”林擎脚下用力,一转眼就到了楼珒面前,却发现这孩子虽然和阿珖一样漂亮,却是瘦了不少,眼神也没看到他的那种畏缩,反而亮晶晶的。
楼珒往后退,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擎这才后知后觉,“你不是楼珖?”
“我叫阿珒。”楼珒回答。
林擎看着他这张和阿珖一模一样的脸,想起了楼端华半年前骗小孩儿的鬼话。
年前各种人情世故弄得楼端华头大,偏偏林擎闯下的祸也都攒到年底到处找上门来,怀着各样的心思旁敲侧击,让她恶心不已,楼端华垂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气的一掌拍出,林擎脚下连转,险险躲开,深吸一口气,气若洪钟,“啊啊啊!爷爷啊!爷爷!长公主疯了啊!要杀我啊!”
楼端华赶忙卸下内劲,把人抓住搂在怀里蹲下,大眼四处看看,生怕那老顽童从哪儿窜出来,悄声道,“你不是最喜欢皇后娘娘吗?”
林擎大眼眨了眨,“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她好看。”
“那我和她谁好看?”楼端华看着自己儿子。
“娘,您需要个镜子吗?”林擎歪过头离她远一些,然后垂下眼鄙夷。
楼端华咬咬牙,“我不好看你也别想好看到哪儿去!”说完不轻不重的掐了他一下,“如果你听话,能老实到过完年,我就去和她说,让她给你生一个媳妇,长得比她还要好看,您看行吗?”
林擎眼珠转了转,“那阿珖比皇后娘娘好看,我也不喜欢,我不要他那样的,讨人厌。”
“为什么?”楼端华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楼珖。
“我不喜欢软软糯糯跟个团子似一捏就哭的,多好看我都不喜欢,我喜欢好看还能跟我玩儿的,上树抓鸟下河逮鱼他哪样行?就会瞪着眼看着我,拿条毛毛虫逗逗都能哭一鼻子,还那么怕我,要来有什么用,看着都心烦。”
“你他妈的,还挺挑!”楼端华被教导的贤良淑德温婉大气在嫁给林樾之后只剩下了大气,现在在自己儿子面前连大气都没了,“我让她生,生完就给你,你想让她变成啥样儿就变成啥样儿,绝对不像太子殿下似的让你讨厌,行不行?”
所以…眼前这个,肯定就是皇后娘娘给他生的,就是因为他没听话,所以没给他,还偷偷养这么大了,现在被他发现了吧,哼,什么玩意儿啊就想瞒小爷,瞒得住吗!
“阿珒,你会上树吗?”林擎问。
“不会。”楼珒没想着话题能跳这么快。
“那你怕吗?”
楼珒看着树,“不怕。”上去了,就能看到外面了。
林擎满意了,从怀中掏出一包松子糖,这是他偷偷攒下来的,楼端华看他看的太紧了,生怕把那几颗牙吃坏了,这几乎是全部家底,“喏,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