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妄语微怔,凝神道:“无修派为‘火’法,灵力来源于日积月累的潜心修炼,而莫妄行使用法术时,却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最后自裁时,也是剖开自己的小腹,所以我认为他法术的灵力来源于人血,”说到这里,莫妄语微顿,语气凝重道:“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一种法术需要人血祭献。”
他没有点破,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莫妄行已经走上了和金悦星相同的道路。
还有他临死前没能说出口的诅咒,那一手指天的姿势,重重迹象表明,他霍出了自己这条命,也要莫妄语不得好死。
他想诅咒他什么呢?死亡?病残?亦或是痛失所爱?可惜死人不能言语,这个问题的答案再也没人知晓。
顾风归微微颔首,道:“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莫妄语便问:“后来可查出金小姐是如何习得邪阵的?”
顾风归摇了摇头,道:“并无所获。”
“唉……”莫妄语轻轻叹了口气,他搓了搓脸,眼皮耷拉起来,迷迷糊糊道:“也不知为什么,师尊一走,江湖便乱了。”
不知是这茶有安神的功能,还是与顾风归闲谈时放松了精神。在今夜这样紧张的情形之下,他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很舒服,比任何时候都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来到了自己的灵虚。
每一个修道人修道到达某一个节点时,都会见到自己的灵虚,至少师尊是这样告诉他的。
那时他刚刚突破第二重天,正意气风发,他以为,在这之后修仙之路,也很棒如此平稳顺利,大道朝天,第三重天境界大同小异,唾手可得。
所以当他意气风发地问师尊,为什么他迟迟不见灵墟时,师尊如何回答,此时他已忘在九霄云外,那老头儿口中总归不是颠来倒去到个那么几个字——机缘、顿悟……
莫妄语漫步在这片黑色的焦土之上,不远处天边是夕阳余辉,红日降落,赤色残阳被地平线吞没,开阔的视野里没有一棵生长着的树木和花朵。
他走了许久,终于在这片黑色的旷野上看见了一只黑色青铜的高台。那高台有数丈之高,锈迹斑斑的铁索正囚禁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火龙。
火龙巨大的身体盘旋一根青铜圆柱上,它本该喷火的身体此时不断往外冒着黑烟。铁索深深地勒进了它的皮肉,使那铠甲一般坚实鳞片张开了血淋淋的豁口。
莫妄语在那高台之下停住,仰头望向火龙。他从未想过自己灵墟会是这般模样。灵墟是一个人本我的反应。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的灵墟就是什么样的。他自诩不是个好人,但绝不算罪劣深重,自己的灵墟即便不是一片河清海晏,也该是遍地鸟语花香,哪曾想竟然是这么贫瘠而荒芜。
囚禁的火龙疲惫地喷出一团热气,重叠着的眼皮撩了起来,露出一双血红眼珠。一丈长宽的眼珠表层附着一层红色灵气,不断流动、变化。
见到莫妄语后,火龙似乎感到兴奋起来,它四只利爪可是动作,牵引得捆绑着的铁索咯吱作。那双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口喷个黑色的烟气,欢迎着莫妄语的到来。
莫妄语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掌心轻轻落在那只伤痕累累的头颅之上,火龙的嘴角动了动,好像露出了一丝餍足的笑。
紧接着,后腰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三焦俞、气海俞、关元俞三处大穴突然排出了一股冰凉的灵力。
莫妄语习得的是纯阳法术,至刚至阳,体内灵力终年灼热滚烫,什么时候身体里竟会残存冰凉的灵力?
他堪堪忆起上回在驱邪阵中,顾风归为了救他,往他这三处穴位输过灵力,只是他以为这么久过去了,这点灵力应该早不见,没想到竟然还残留在他的体内。
他还没来得及往深处去想,只觉此处穴位通畅后,体内灵力整个盘活了起来。在那只火龙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莫妄语周身灵力飞快地运转,先行了一个小周天,再行一个大周天,然后这股极其纯净的灵力在丹田处汇聚成一只强大的火龙,沿着灵脉向冲将开去。
数次无法冲破的穴位此时毫无阻碍,灵力推入犹如出入无人之境。莫妄语只觉天灵盖一阵发麻,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提了起来,沉重的肉身坠坠往下落,而体内至纯的灵却向上升。
源源不断的炽热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他从没感受过这般的强大,好像可以只手摘掉头顶朗月,脚踏漫漫星河。他好像化作了那只束缚的火龙,只是他比那只火龙更加的自由、健壮。
他惊讶地运起腹中灵力,将它们在掌心聚集成一只巨大的火球,那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滚烫,最后成了一团巨大的白光,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巨响。
莫妄语身体轻飘飘地往后一落,脚下一空,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一块被窗户分割成小块的阳光照耀在他单薄的眼皮上,莫妄语睁开眼,半梦半醒地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他下意识握了握拳,险些将身下的贵妃椅捏塌了,他慌忙住手,揉着眉心哭笑不得。真的在睡梦中突破了第三重天境界?这是个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他怎么睡的,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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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
( ̄3 ̄)╭?
第44章 【何年遥望关山月】
莫妄语揉了揉眼皮,完全清醒过来,发现身边竟趴了三只圆脑袋。
莫妄思、莫玉、莫小丙按脑袋大小依次排开,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莫妄语哭笑不得,眯起眼道:“看我作甚?”
“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三人一声长一声短。
莫妄语手指在椅背上扣了扣,道:“老实交代。”
莫小丙噗噗吐着舌头,手指在脸颊上刮了刮,“羞羞脸,羞羞脸,大师兄羞羞脸。”
莫妄语一头雾水,闹不明白这几个小混蛋又耍什么把戏了,“小混蛋,在这儿羞谁呢?”
他撸起袖子要揍这小屁孩,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早已不是坐在桌边靠椅,而是躺在了那面贵妃椅上。身上盖着舒适的被褥,脑袋下垫着柔软的枕头,也难怪昨天那梦做得如此安稳。
莫妄语宿醉似的揉了揉眉心,企图回忆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跑这儿来的。朦胧间,他记得自己当时和顾风归相互礼让,谁也不肯睡躺椅,硬要大眼对小眼地围着桌子聊天。再然后……再然后他便陷入梦乡,什么也不记得了。
莫小丙童言无忌,说:“大师兄,您总不肯抱我睡觉,说大孩子就得自己上、床上去,可是大师兄您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睡觉还要人抱呢?”
“嗯?”莫妄语哭笑不得,敲了敲莫小丙脑门,提点道:“这都哪儿跟哪儿,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谁睡觉要人抱了?”
他撩起眼皮看向莫妄思,说:“妄思,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以后少惯着他,这一天天的,越来越无法无天,找削呢?”
“噗噗……大师兄羞羞!”莫小丙吐着舌头。
莫妄思眼看着莫妄语要撩起袖管揍人了,连忙将莫小丙脑袋往下一按,趁莫妄语还未发作,快言快语解释道:“大师兄,那个……昨天夜里,大师兄您睡着了,倒在了顾道长肩上,顾道长见您困倦,不忍心叫醒您,便,便抱……抱着您去贵妃椅上了。”
“是……是他抱我去的……”莫妄语脸颊腾地红了。抱……抱他过去的么?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实在是太没用了。一碰上顾风归,他的警惕性便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他睡得太踏实,竟然连被人抱着在屋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这么想来,莫妄语又苦恼了起来。顾风归是怎么抱他的呢?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莫妄语正兀自伤神,这时莫小丙突然说道:“我也要大师兄睡觉前摸我额头。”
“?”莫妄语更懵了,一脸迷茫地望向莫妄思。
莫妄思扶额,只能继续解释道:“那个,那个顾道长将您放下后,没有马上走,他,他站着看了您一会儿,然后,然后……摸了一下您的额头。”
昨夜莫妄语哄他们睡下后,这几个孩子都睡得浅,稍有动静,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醒来后,莫妄思睡眼惺忪地看见了这一幕。
他看见大师兄和顾道长两人并排坐在桌边,面前飘着徐徐茶香。
大师兄已经睡着了,头靠在顾道长的肩膀上,顾道长手臂揽了过去,垂眸看了好久,最后将人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躺椅上。
放下人后,顾道长也没走,而是在窗下敬立着,凝望许久后,俯下身来。
看到这里,莫妄思心跟着砰砰乱跳,脸颊都羞红了,好像是小时候不小心偷看大人亲吻。
顾道长站的地方正好有月光照进来,将他的前额照得光亮。他还在看大师兄,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莫小丙没有用过这种眼神、师尊没有用过这种眼神,二师兄也没有用过这种眼神。这种眼神应该怎么形容了,莫妄思被折磨得抓心挠肝,他觉得,似乎是喜欢,但又比喜欢更深刻了一层;近乎于迷恋,可又比迷恋干净了许多,近乎于怜惜。
顾道长俯下身后并没有亲吻,而是用修长的手指轻柔拂开大师兄耳边的碎发,这个举动竟然比亲吻更让人心生悸动。
难道顾道长喜欢大师兄?莫妄思冒出了这个念头。
似乎也不可能,毕竟天地有阴有阳,顾道长要喜欢也应该喜欢女人,怎么会去喜欢他一样硬邦邦的男人?
年幼的莫妄思不断努力加固着自己的三观,并且也用同样的理由说服莫妄语:“也可能,也可能是有虫子掉到大师兄脸上了!”
寒冬腊月的,上哪儿去找虫子?莫妄语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呆呆地坐在靠椅上,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额头。
额头那里是温热的,此时已经摸不出什么。
如果把他抱到躺椅上可以用朋友之间的关照解释,那么摸额头这个举动就过于暧昧了……莫妄语还欲往深处想,这时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顾风归站在门外。
“顾,顾道长……”莫妄语瞬地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方才心里那些乌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全都与顾风归有关,此时当面撞见人,做贼心虚得厉害,害羞得脖颈都透出一层绯红。
顾风归却面色无异,只是问:“睡好了么?”
“睡……睡好了。”
“是么?”顾风归却是不信。大手须地盖上了他的前额。莫妄语耳膜间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原来那时他错过的就是这种感觉么?指尖微凉、干燥,有一层厚硬的茧,粗糙的触感刮着他的皮肤,透过指尖熨烫在他的前额上。
莫妄语惶恐地往后一退,佯装淡定道:“没事。”
顾风归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失态,迅速收回手,恢复平日的冷淡,随口道:“梳洗好了么?”
“还没有。”莫妄语实话实说,“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