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声称这是为了近距离盯梢他,劝走了其他用戒备眼神盯着他的人,又搬到了他的住处,在几百年里都像是个来借住的普通友人一样和他相处着。
有时候他会注意到那个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被这个一脸冷淡的剑修骗住了,以为那真的是在盯梢自己。
直到三年前,这人突然盯着他问道:“你进入最后的一百年了?”
然后就在当天下午,有人突然跑来通知他去议事堂。
当他踏入议事堂的那一刻,他看见那人跪在堂内,将一把短剑架在颈侧,用那种他无比熟悉的平静语调说道:“抱歉,但我会在十年内开始渡劫。”
在那一刻,议事堂内修士们的激动怒骂声都渐渐远去了,他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突然想通了一切——这人就是个傻子。
一个什么都不愿意往外说、从来不朝别人发火、总是一个人默默把所有事情都做好的傻子。
这个人明明有着天生邪气的面容,看上去那样冷漠疏离,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温柔、耀眼。
他记不清那时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只记得当回过神来时,他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燕戟能做到这一步。
他和燕戟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他们的性格里也沉睡着相同的偏执与疯狂。
燕戟疯狂地想要得到那个位置,而他在那一瞬间才找到了自己能够为之不惜一切的存在。
他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一见钟情。
他们认识了三百多年,也做了两百多年的道侣,但却是他第一次看穿那人的伪装,看见那枚被尘埃掩埋着的绝世珍宝。
燕南歌抵着卫清的额头沉默了下来,两人的呼吸声是静谧的书房内唯一的声音。
良久,燕南歌低低笑了起来,拉开了一点距离盯着卫清的眼睛说道:“阿清,我不管你有没有把握撑过天劫——反正如果你没撑过去,我就立刻自杀去下面陪你,听到没?”
“你是我的,就算死了也只·能·是·我·的。”
卫清安静了一会儿,偏开头“唔”了一声。
燕南歌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捏着卫清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卫清疑惑地看着他。
燕南歌挑眉:“你为什么一直叫我‘燕先生’?”
先生这个词听起来总是带着点疏远陌生的感觉,燕南歌有时候也会被卫清带偏喊对方“卫先生”,但是总也有喊“阿清”的时候。
但卫清不是,这人喊他一直都喊“燕先生”。
卫清:“……”
燕南歌:“嗯?回答。”
卫清偏开头,目光不是很明显地游移了一会儿,耳尖红了一点点。过了两秒他终于小声地回答:“……因为是‘这是我先生’的先生。”
第60章
在如约拍摄完成求生综艺第二期后, “演员卫清”停止了一切公告活动,仅每日以的公开直播的野外露营在视频平台上路面。
在次年开春时,一个叫做“韩麟”的康奈尔大学物理学博士毕业生回到了华国, 与星耀娱乐签约进入了娱乐圈, 并在演绎了一部偶像剧后一炮而红。
而与此同时, 另一边卫清已经和燕南歌一起合作拔除了天启的十三个基地。
时光荏苒, 转眼就是七年。
卫清坐在石阶边,手里拿着一把钢梳给趴在他膝上的白猫梳毛。燕南歌从他身后的树林中走出来,坐到了他身旁。
“解决了?”卫清问道。
燕南歌应了一声, 随即道:“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家伙。”
从七年前天启的上一任宿主“白檩”死亡后,他们一直没有发现天启的下一任首领是谁。
根据先辈留下来的资料, 任何一个出现心灵破绽的生物都有可能被寄生于天道的恶念虏获,成为它的宿体。但这也太过笼统了,在宿体有所行动之前很难真的确定其身份。
“不要紧,天启的恐怖之处在于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心智。只是他一人……”卫清低声说着,慢慢将梳子上的白毛拿下来。
燕南歌看了他一眼, 嘴唇微动。
卫清没看他, 只是微不可查地朝点了点头。
趴在卫清腿上的白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软绵绵的肚子朝天露了出来, 用粉色的小肉垫去够卫清的袖口。燕南歌见状笑了起来,伸手抓住白猫长长的尾巴,逆着撸了一把, 瞧着它尾巴上原本被长毛遮住的秃斑啧道:“哎,秃了。”
白猫瞬间瞪圆眼睛, 用控诉的小眼神盯着燕南歌。
卫清眼底也浮现了一点笑意, 帮它把毛又梳顺了。
“一晃眼这小胖墩都两百二十七岁了。”燕南歌把它捞过来,捏了捏了肉乎乎的小胖脸, 啧道:“居然到现在才成年,一成年就出窍巅峰……也太让人嫉妒了吧?”
“毕竟是返祖的灵兽后裔。”卫清低声道。
妖修的天赋强弱,除了看个体差异外,种族也是非常重要的关键依据。其中最顶尖的一批妖兽,天生地养,自诞生起每一寸血肉毛发都堪比稀世灵材。
它们的寿命要远比其他种族的生灵漫长,成长发育得也格外缓慢,但只有成功活到成年,就必定成为为仙人境的顶尖强者。因此它们也被称为“仙兽”。
上古时期天珩剑宗的守山长老中就有一只成年灵兽名为“踏虚”,而他膝上这只白团子就是那位长老的最后一只血脉后裔。
它是在他们结为道侣那年初春诞生的,它的父亲意外亡故,而母亲又因为难产离世,卫清就收养了它。
燕南歌捏着它的小爪子把玩了一会儿,遗憾道:“唔,成年后就能化为人形了,而且也会聪明很多没这么可爱了。对了,它本名叫什么?”
“云泽。”卫清道。
燕南歌“唔”了一声:“没有姓氏?”
卫清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它亲生父亲姓燕。”
燕南歌眨了眨眼睛,慢慢抬头看向卫清:“亲爱的卫先生,其实你不用刻意强调它姓燕是因为什么的。”
卫清:“……”
“你的强调反而让我想歪了怎么办?”燕南歌眼神无辜地说,“比如说你因为它和我一个姓才爱屋及乌什么的——”
他盯着卫清面无表情的脸和泛红的耳尖,半眯着眼睛凑到卫清身边,用胳膊搭在他肩上暧昧道:“卫先生,我不会猜对了吧?”
卫清:“……”
卫清假装冷静并试图转移话题:“你看云泽它掉了好多毛。”
燕南歌眼睛也不眨地接道:“没错,掉得都快秃了。”
“嗷呜哇!!!”
卫清硬着头皮继续:“用这些毛做个毛毡吧。”
燕南歌沉思:“然后给秃毛小胖墩做件衣服把毛穿回去?”
“嗷嗷嗷!嗷!”白猫愤怒地啃燕南歌的手。
卫清终于也被他俩逗笑了,但笑了一会儿眼底的笑意又渐渐淡了。
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川宁静一如往昔,清晨的金色阳光从远山后冒出头来,将大地镀上一层灿烂的暖光。
卫清低声说:“时间到了。”
燕南歌的动作一顿,白猫趁机在他手上留下了两排牙印。燕南歌没再管它,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要不再准备几年吧?”
卫清没回答,仰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燕先生,我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天珩剑宗战败了,带着传承被迫躲入小世界。无数前辈大能用性命确立了小世界的因果律,逼着后辈无法分裂内战。他们把整个小世界里的灵力都集中到了这个星球上,让传承的火焰不至于熄灭——但是也困住了我们自己。”
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微笑道:“我这双手,已经握了三百二十三年的剑了。他们说我是天生的剑修,但谁又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拼命修炼的动力只是为了让母亲看我一眼。”
“从筑基后,他们让我只能吃辟谷丹,让我背一大堆戒律,说是要杜绝我沾染上任何一丝怨气因果的可能性。他们说我是修真界的希望,他们请求我一定不能让天珩传承断绝,他们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灼热眼神看着我——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这样?如果天珩的传承断绝了,难道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吗?”
卫清蜷起手指,用力捏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意义。”
他说到这里时声音有些暗哑,燕南歌伸手握住了他握紧的拳头,暖意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卫清偏头看了看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后来,老家主七百岁了。”
他说的是上一任卫家的家主,也就是卫安的父亲、他的师傅。
“他曾经……那么强大,到了那一年,却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直到那一天才真正意识到我是为什么走上这条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