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立刻感到了异样,空气中始终萦绕着一股冰冷的香气,这似乎是室内唯一不存在于过去的东西。
他前几天见到佐伊时,对方身上并没有这种香气,也没有喷香水的习惯,那么这香应该是因特殊意义而存在,比如,掩盖某种味道。
库洛洛撩起单薄平整的床褥,抬起木质床板——佐伊果然连内部设计也力求一致,保留了床板下可以储物的功能,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木盒。
确实是血腥味。库洛洛用手帕捂住口鼻,这股冷香似乎有麻痹嗅觉的作用。他把床板斜靠在墙边,伸手打开离自己最近的盒子。
十片指甲静静躺在蓝白格的粗布上,这看起来像是某种衣服的式样,周围有花边,染着大片发黑的血迹。
库洛洛凝眉注视着这十片边缘粗糙的指甲,突然想到了这是什么:一条围裙。他打开右边的盒子,十根手指的指骨与光秃秃的手掌整齐地码在一起,两块被做过特殊处理的手掌包在密封袋里。
右手掌心上有一道标志性的旧伤疤,这是劳恩奶奶的手。教堂的每个孩子都熟悉这双手,有许多人被她用这双手责罚过。
她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剥去他们的指甲,一片就可以让蛮牛般的孩子痛不欲生着认错。这条围裙也正是她的,几乎每日都穿着,只是现在溅上了原主人的血迹。
不知道佐伊是什么时候回到流星街的,说来可笑,劳恩奶奶的恐怖形象在每个教堂的孩子心里根深蒂固,幼年时她显得如此高大勇猛,是不可战胜的代表。
直到今日,库洛洛才勉强估测出她的实力大约只在中游,但如果佐伊是离开旅团后立刻回去杀了她的话,以他那时不痛不痒的攻击力,必然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库洛洛对其他盒子里的东西有了大致的概念,他随手翻开几个,有的是零碎的器官与骨骼,有的是物品,有一个盒子里甚至只是剪贴下来的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某高中的体育老师一类,旁边放了个哨子。
佐伊大概实在闲得发慌,或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目的给它们编了号,不少盒子里夹带着博物馆解说一般的字条,实在是个很尽职尽责的杀人狂。
“三月十九日,他第一次骗了我,我决定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作为惩罚。……如果他主动向我认错,我就放过他。三月二十七日,他共计骗了我九次,下一次我会清算我们之间的旧账。三月二十九日,艾伦·罗杰。”
显然那个“他”没有得到宽恕,纸条下血迹斑斑。
库洛洛甚至找到了一张猎人证,还是一星猎人的,一张纸被折了四折垫在下面。
库洛洛展开后发现是一封信,大概是这个猎人寄给远在家乡的妻子的家书被佐伊发现了,佐伊在背面力透纸背地写满了咒骂,读起来混乱不清且爽快带劲,深得芬克斯真传。
库洛洛翻了十几个箱子就失去了兴趣,坐在地上和侠客打电话。
“这种状况在心理学上经常出现。曾经的受虐者长大后成为了施虐者,以此在心灵上获得慰藉。通常这类人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不过这方面我就不怎么了解了。”侠客声音爽朗。
“他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杀人,针对的对象多数是他认为‘背叛’了他的人,他会在纸条上记录下他们的‘罪行’,在他们‘罪无可恕’的时候一次性予以所有惩罚,然后把一些战利品收集起来。”库洛洛叹气,“看来那天……我还真是危险。”
“啊,原来你说的是佐伊啊。这我就明白了,”侠客眼睛一亮,“因为他认为自己被背叛过吧,被我们背叛过。”
“被旅团吗?”
“嗯,没错。他认为我们抛弃了他,所以潜意识里畏惧这种伤害,他本来就多疑,这更导致了他对别人过于敏感的猜忌。团长,你曾经给过他希望吧?啊,你把他从黑帮里救出来就已经给了他不切实际的期望了。”
“当时只是凑巧,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和飞坦都没想到会成功。”库洛洛抿唇。
“等一下,这么一说抛弃他的不只是我们啊,出身于流星街就意味着他早就经历过人生中第一次被抛弃了。”侠客微微一顿,“对他来说,被送去黑帮也算是一种抛弃吧?
“嘛,不管怎么说,给了别人希望之后又不负责任地把它熄灭都是很残忍的事。当然,我不是说佐伊这么做就是对的。你说过他早就停药了吧?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还只是对于外界的‘伤害’作出反击而不是主动去狩猎,他应该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了。不过,我想现在他应该很难控制住了吧。”
库洛洛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从这种模式中脱离出来?”
“除非他遇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咯。同时还必须吃药控制他自己的精神别崩溃,否则即使别人对他一心一意,他也会妄想出乱七八糟的剧情的。”侠客无奈道,“所以啊团长,如果你是真心想让佐伊别把自己毁掉的话,一定要说服他不要放弃治疗。”
“……知道了。”
佐伊左手抱着两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礼盒,右手提了几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礼品袋。
“这样应该够了。”伊尔迷道,“换好衣服,半小时后我在电梯口等你。”
“放心吧,这种事我有经验。”佐伊从盒子后露出脸来一笑,丝毫不计较伊尔迷让他自己拿着所有东西。
伊尔迷回房,换了身定制的西装,对着照片易容成平平无奇的长相,喷了点香水便坐在床上发呆。他并不想早早去电梯门口干站着等佐伊,这只会显得他像个傻子。
佐伊歪头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突然从额头开裂,灰黑色的血肉里爬出蛆虫,一双苍白的手自颅骨内直直抓向他,骨刺嶙峋的手指刺出镜面。
佐伊淡定地闭上眼,摸索着系好蝴蝶结再睁眼,一切平静如初。经年累月的戒断反应,他早已学会了如何与幻听、幻视和清醒梦和平共处。
半小时后,伊尔迷拐过转角,黑发的高挑少女冲他挥手,笑靥迷人:“好慢啊,我等了你十分钟了哦。”
伊尔迷扫他一眼,效率确实很高,穿戴整齐,假发也没有破绽,还化了淡妆,眼尾一抹亮片细碎的红尤为勾人。
他伸手摸了摸,指腹蹭上几点亮光。
电梯在电梯小姐羡慕与赞美交织的眼神中下到44楼,上来一个电梯内三人都不想见的男人。
“哟,小伊,穿的好正式~”西索伸出舌尖舔舔嘴唇,“不愧是所谓的第一次约会啊~”
伊尔迷面无表情,用沉默反击变态。
“佐伊,你今天也很漂亮,真是热情似火的大美人~”西索仗着身高差伸手挑起佐伊的下巴,“我喜欢强大又美丽的女人。”
“穿女装不代表就是性别认知障碍。”佐伊笑着瞪他,“这位先生,请不要公报私仇。”
“佐……”电梯小姐的脸绿了,那不是黑色送葬者的真名吗?她用眼角瞥了好几次这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如果是真的话,实在是人生无望。
黑色波浪卷发的女孩一双海蓝色眸子清得沁水、媚得生烟,突然对她绽开一抹风情万种的笑,红唇妖冶,乍然间仿佛春回大地,电梯小姐感觉自己弯了。
这绝对不是那个黑色送葬者,绝对不是!
她坚定地转过身去,没注意到后面那位美女被同是黑发的青年看了一眼后顿时收敛了,甚至站出了笔直的军姿。
电梯安全到站,没有发生血案。
西索道:“明天一定不要违约哦~”
“看情况吧,有人管得严。”佐伊可怜巴巴道。
旁边管得严的那位突然极具绅士风度地揽住了佐伊裸露在外的肩膀,西索感觉莫名被秀了。
伊尔迷半强制性地揽着佐伊坐进黑色轿车,面无表情道:“走吧。”
司机点头,轿车平稳地启动。
“是你家的车吗?”佐伊用手挡着脸,对伊尔迷做口型。
伊尔迷看着他暗红色的嘴唇,目光渐渐上移到涂了黑色睫毛膏的眼睛,摇头。
“但是说话也没关系。”
“啊,太好了。”佐伊眨眼,向窗外看去,“这辆车开得好稳啊,肯定价格不菲。”
“向西索借的。”伊尔迷波澜不惊道。
“……”佐伊转头看他,“配合一下我啊。”
“真是豪车。”伊尔迷说。
“唉,算了算了。”佐伊忍俊不禁,整理起身上的礼服。
没想到伊尔迷挺会选衣服,层层叠叠的白色褶皱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少年平坦的胸部,突出纤细的腰线,下摆开叉的设计显得双腿更为修长。若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这大红大绿的颜色太过艳俗,好在海藻般的黑色卷发衬得气质优雅沉稳,能够压住一身的亮色。
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五官细看下的一丝稚嫩也为这套装扮增色不少,不显老气,反而有种清纯与性感混合的魅力。
伊尔迷承认佐伊有种惊人的美丽,他美而自知,却不像一些稍有姿色的女人那样卖弄,被他注视着时伊尔迷常常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佐伊并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只有伊尔迷眼里的他才是他唯一看重的。这几乎是一种恃美而骄的傲慢了。
但伊尔迷认为,佐伊如果少些故意为之的行为会更好,努力表现出“我对你很好”之类其实没有太大必要,好像他很怕伊尔迷会反悔似的。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缺点,佐伊在有眼色和听话这方面就胜过了他曾经有过的多数女伴。
伊尔迷揽着少年纤瘦单薄的肩膀,递出烫金的邀请函。
“布鲁斯先生,布鲁斯小姐,请进。”侍者躬身。
“我们在扮演夫妻吗?”佐伊兴奋地抬头。
“不,是一对兄妹。”
佐伊顿时丧失了兴趣:“好吧。那这两个布鲁斯是确有其人还是凭空捏造?”
“真正的他们应该会睡到明天晚上。”伊尔迷放下搭在佐伊肩上的手,轻咳一声,再开口已经改变成了原布鲁斯先生略显沉闷的声线,“我要去和他的朋友聊天,你自己注意不要被人套话。”
“如果有人问我是谁该怎么办?”
“就说你是艾琳·布鲁斯,她本来就是黑头发。”伊尔迷回头。
“长得和我一样?”佐伊惊讶。
“告诉他们你整容了。”
“……”
第11章 天空竞技场x阴暗面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