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宝莲灯同人)[沉戬]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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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没有言语,耳畔唯有淋漓雨声和窸窸窣窣糊纸灯笼的轻响。杨戬更是安静至极,有那么几次,沉香甚至会怀疑他这个舅舅还在不在身边,毕竟糊灯笼这么枯燥的工作,来来去去就几个单调至极的流程,多看几遍总会看腻的。

    可是他的这个舅舅好似根本就没有看腻的意思,又仿佛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中别有所想。沉香实在奇怪,一分神,险些把竹篾刺进指甲缝里去。

    尽管只是瞬间的大意,这一幕却还是被杨戬捕捉到了。他心念一动,竹篾“嘣”地断成了两截。

    刘彦昌闻声抬了眼,看着沉香诧异的表情,又见杨戬求助的目光,大概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帮着打了个圆场:“沉香,要用巧力,这次的竹篾易断。”

    沉香虽然仍觉这竹篾断得古怪,但听父亲如此说了,就没再深究,自己认了过失:“对不起,爹。”

    随着这一句道歉,杨戬的脸色显而易见地白了。

    他该还记得,沉香在抹消记忆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不起”。

    对不起,没做成你想要的外甥。

    对不起,需要你这样牺牲这样付出。

    对不起,我不愿再做你的外甥,只想做个凡人……

    这三个字,杨戬在养伤期间夜夜辗转,解读出了无数意思。每一种释义,都是一把剜心利刃。

    杨戬知道自己做错了,一直都知道。

    但他并不是来找答案的,他只是想弥补。

    气氛又有些奇怪。刘彦昌能猜到杨戬在想什么,心说不如把空间留给他们舅甥两个,让杨戬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好过他总是神思飘忽,和印象中那个杀伐果断的司法天神杨戬半点扯不上关系。于是借口天色已晚,起身做饭去了。

    这便只剩下沉香和杨戬舅甥两个。

    第2章

    然而僵持的舅甥关系,似乎并非刘彦昌暂时退出就可以缓解的。

    左右还是无话。本来该两个人做的灯笼变成了沉香一个人做,动作就逐渐慢了下来。杨戬大概也发现了,开始动了给外甥帮忙的心思。

    只是杨戬这个杀神,成神前是杨府的二公子,成神后就更……让他做这种细活,他实在毫无经验,更没有学习的自信。正犹豫时,他外甥大概也觉得他这般袖手旁观实在太不像个合格的长辈,先行开口问:“舅舅,你能不能帮我把竹篾理出来?一次给我八根。”

    杨戬如蒙大赦,这个他会。可沉香看着他把竹篾数了八根递给自己,却忍不住叹息:“舅舅,竹篾会伤人的,你给我的时候手掌摊开,当心我抽走的时候划伤了你。”

    他舅舅听了,眼底又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一边答应一边按他说的做了。沉香和他视线一碰,心里不知怎的陡然一揪,飞快地垂下头去继续干他的活——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随口一句话,他舅舅就好像心满意足似的,仿佛捡了个大便宜。

    这种感觉,就好似失而复得,却又患得患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弄丢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檐外雨细,炊烟升腾,暮色亦在不知不觉中随雨水降临。刘彦昌在灶台边上忙碌,偶尔往沉香和杨戬那儿瞥上一眼,看他俩虽无言语却相安无事,那颗原本因为杨戬突然造访而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定了几分。

    “点灯吧,沉香,”等菜起锅,刘彦昌提醒,“天晚了,收拾一下吃饭。”

    “噢,好,最后一个,”沉香边应声边取走最后八根竹篾,可无意中一抬眼,神色顿时转向无奈,“舅舅……”

    他这蠢舅舅,哪怕他提醒过,还是把手划开了。甚至他在沉香发觉伤口的瞬间,第一反应居然是蜷起了五指,妄想掩盖那几道细小渗血的口子。

    确实,在这一刹那,杨戬是想用法力愈合伤口的。但很快沉香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说:“天是有些黑了,可我还不瞎。”

    说罢,沉香起身关上了门,点亮蜡烛,把满地的灯笼和材料推远一些,握着杨戬的手放在灯下细看,一共数出了隐隐约约的六道伤口来。刘彦昌也放下锅勺赶过来,好似真把这点小伤当成了正经事一般说道:“沉香,仔细看看伤口里有没有竹刺,帮你舅舅挑出来,我去拿镊子和刀。”

    沉香点头,看了眼杨戬的表情,没好气道:“你怎么好像还挺开心的?等会儿痛死你。”

    实际上杨戬自以为面无波澜,不明白沉香怎么就看出了“开心”来,只好再一次端正颜色:“小伤而已,别这么大张旗鼓。”

    “竹刺不□□,你的手会化脓烂掉。”沉香吓唬他。

    “……噢,”杨戬顺从地被吓到了,“很严重。”

    “我是说真的。”

    “舅舅很怕。”

    “……”沉香觉得他根本就没信,“行吧,烂是不会烂的,化脓是一定的。”

    好不容易说了真话,杨戬居然还明目张胆地笑了:“嗯。”

    和这个舅舅无话可说。刚才那段对话,难说是谁把谁当成小孩在哄。沉香真无奈了,一面觉得他不该笑,一面又看他笑得好看,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忍不住想多看他笑笑。好在心里两个小人刚刚举起拳头准备干架,刘彦昌就拿来了工具,及时为他解了围。

    “仔细看看,”刘彦昌把镊子放在烛火上面烤着,唠唠叨叨地叮嘱,“实在不行就我来。”

    其实刘彦昌现在进退两难。一来,他清楚知道这点小伤对杨戬这尊大神来说,跟不存在没什么两样;可二来,既然杨戬为了踏进这个家门、变成沉香的家人,连护体法力都撤掉了,一门心思想做个凡人,更重要的是没有了记忆的儿子认认真真把杨戬当成了凡人,那他当然不能对杨戬的表演视而不见,还得好好配合,免得日后落人话柄。

    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在刘彦昌眼里,杨戬就是个演员。三界是他的舞台,新天条是他的酬劳,“忍辱负重”是他的台风。几年前昆仑山下一出大戏坐实了杨戬的演员身份,所以哪怕现在他演得再像一个心怀有愧的好舅舅,刘彦昌依然能从他的举动颦笑里看出“虚伪”二字。

    不过虚伪归虚伪,该做的正事还是一样不能少。沉香接过消了毒的镊子,在动手之前嘱咐杨戬:“痛你就告诉我,我尽量轻点。”

    挑个竹刺,挑出了刮骨疗毒的气魄。

    杨戬答应了。沉香获准,用镊子依次拨开伤口,借着烛光观察那细小的创口里到底有没有残留竹刺。前面几个口子都平安无事,最后一个出了问题。

    “有了,”沉香说,“爹,拿酒来。”

    刘彦昌跟上了发条似的,立刻递上来半瓶廉价酒:“忍忍。”

    这话大概是对杨戬说的。杨戬领情领得顺风顺水,还对刘彦昌笑了笑。

    第四次。刘彦昌想,今天一天之内杨戬对我笑的次数,超过了以往的二十年。

    沉香小心翼翼,用镊子把伤口拨开,再接过刘彦昌放在火上烧过的刀,左右开弓,将创口划得更大一些。当血涌出,刘彦昌才后知后觉地上来帮着按住了杨戬的手臂,免得他难忍疼痛——尽管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但做戏要做全套。看,他根本就面沉如水,仿佛沉香用刀划拉的是根火腿。

    “刺得比较深,还很细,”沉香用纱布把血擦净,“不过没事,很快就好了。”

    他用镊子轻轻拨弄,青年人的脸庞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分外俊美且刚毅,映在杨戬眼底,隐约便与杨婵的姿容重合了几分。

    他的外甥,三妹的儿子。

    可他恨我,杨戬想。

    “好了,”沉香夹出细如发丝的一根竹刺,用纱布蘸了点酒涂在伤口上,再把伤口一裹,“舅舅,这两天别碰水,也别干粗活,很快就好了。”

    尽管这两个注意事项好像原本就和杨戬半点搭不上边,刘彦昌还是看到杨戬郑重其事地应下了,许是由衷觉得他外甥说什么都对。

    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趁刘彦昌收拾东西物归原处,沉香洗净了手去端菜盛饭,回头见杨戬坐在那儿没动,好似还在看着他的伤手,方才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忍不住揭他的短:“我是不敢再让你帮我干活了。你在家里靠什么糊口?”

    杨戬没料到外甥会有此一问,顷刻犹豫被沉香捕捉得彻彻底底。他意外道:“你该不会游手好闲,没有生计?”

    没有生计……?确乎如此。

    沉香见杨戬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无可奈何叹息:“舅舅,你家住在哪里?等你养好了病,我去看你。”

    刘彦昌正好出来,听了这话,一时不知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接愣在了原地。

    杨戬也有点错愕,踟蹰着回答:“离这里不远。”

    “那就好,”沉香摆了筷子,“我可以赚钱分给你花。但你不能太大手大脚了,我家也很穷,勉强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刘彦昌心想,这是唱到那一出了,自家儿子是在担心司法天神饿死吗?

    年轻人心思跳脱,终究是摸不透。可杨戬听了居然没笑,反而眉宇间染上了几分哀色:“谢谢你,对舅舅这么好。”

    “谁让你是我舅舅,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饿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不过……”沉香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许是与刘彦昌有关,可余光瞥见他爹已经来了,剩下的半截话就又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爹,吃饭了。”

    刘彦昌只好走了过来,刚坐下,就听杨戬说:“我不吃了,你们慢用。”起身就要走。刘彦昌不明所以,赶忙叫住他问:“内兄不舒服吗?”

    他的确听杨婵说,杨戬的伤已经好了。但是他现在自己撤掉了护体法力,不动用法力的时候就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又正值梅雨天,万一哪里病了痛了,到时候杨婵得多心疼。更何况,身为妹夫,关心一下自己的内兄,也是分内之事。

    而沉香听他说不吃饭,也开始反省,是不是刚才自己说话太耿直,让舅舅气得吃不下饭。

    杨戬看着他们两个人四只眼睛,给了一个安抚的笑:“没事,歇歇就好。”

    父子俩收下这不怎么真诚的六个字,眼看杨戬回房去了,面面相觑,各自扒饭。吃了一半,沉香终于忍不住了:“爹。”

    刘彦昌敲了敲碗:“吃完再说。”

    “那我也不吃了。”

    这孩子……刘彦昌没办法,只好跟着放下碗:“怎么了?”

    沉香这会儿却知道犹豫了,想了想才问:“他以前真的欺负过你吗?”

    刘彦昌心想,这是什么问题?而且好像也没有第二个答案。但他还没想好怎么把“被欺负”表达得更文雅体面一点,沉香就继续说道:“我觉得他好可怜。”

    “好可怜”三个字一出,刘彦昌立刻扭转思路,预备给杨戬颁发金像奖。

    “他什么都不会,连帮我打打下手都打不好,”沉香说,“但是他看上去和我们不一样,以前应该是个衣来伸手的有钱人。现在落到这种地步,除了我们家,没人愿意接济他。而且爹,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很喜欢我。”

    这倒是真的。刘彦昌点了点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沉香道:“每次我和他说话,不管说什么,他都好像很高兴似的。就算我说的……不太好听的话,他也都听进去了。所以爹,我想你们是不是有误会?他现在这么喜欢我,以前理应也不会太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