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川朝着西边走了一会儿,遇到了一个小城镇,靳一川走了进去,街上人并不是很多。他找了一家客栈,那家客栈的小二殷勤的将他的小毛驴拴在后院。
“客官来点什么?”小二满脸笑容的问。
“上两盘小菜就行了。”靳一川坐在一张空桌子前说。“这里是哪个地界?”
“嗨,我们这是许州啊,离开封不远,客官可是要去开封?”
“不是,我要去西安。”
“西安啊,那可够远的。”小二歪了歪头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许州呢。”
靳一川笑了笑没有接话,正巧又有人上门,小二便去接待其他人了。
他吃了饭,订了一间房,问了小二最近的医馆在哪里。让靳一川没有想到的事这么大的一个地方竟然只有一个医馆,离自己落脚的客栈还挺远。
“客官你刚来不清楚,我们这儿乱啊,没有点靠山是不敢随便开医馆的,你第一天开,第二天那药材就能被偷得一干二净。这乱世不太平,我们这还算是好的,要是在远些,怕是开店的都是黑店!”那小二凑近靳一川,小声道。“幸好我们这离皇上近啊,那些当官的都不敢做的太明显。客官你要是想去西安最好找人搭个伙,路上也好照应。”
“多谢。”靳一川点点头道,从怀里摸出来几个铜板递给那小二。
小二眉开眼笑,将铜板接了过去:“没事没事。”
“其实啊,客官,我还是劝你不要出去,这世道乱着呢,你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碰上多少事儿,我听说还有人吃人的呢。”
靳一川笑了笑:“多谢提醒,不过家里有亲戚在那边,不过去看看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那小二惋惜的摇了摇头没在说话。
靳一川算算日子,买了20副药,这里到西安应该就十几天的路程。靳一川在这小镇上住了一晚上,清晨太阳刚刚露头的时候他就出发了,走之前又买了些干粮。
背着个装了药和一个小砂锅,骑着那头小毛驴就上路了。走出镇子的范围后,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土地,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棵小树。靳一川也没有在意。
就这么走了几天,靳一川到了一个十分荒凉的地方,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几间破烂的房子和散落在地上的木板,之间或躺或坐着十几个人,那些人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看见靳一川骑着毛驴过来了,都凑了上去。
“行行好吧,给点东西吃吧……”一群人围了上来,那小毛驴吓得后退了几步。靳一川皱着眉头,这些人脸上围绕着死气,眼神透着绝望和疯狂。靳一川不想久留,怕生出什么事端,他将包袱里的一个小布包扔到了远处,那布包滚了几下停住了,露出里面包着的馒头,那群人看见吃的,立马扑了上去,一顿哄抢。靳一川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偶然,但之后的几天,这种情况越来越常见,有次那些灾民差点抢走靳一川骑得小毛驴。那之后,靳一川远远看见有人便会绕着走。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无能为力。而且,那些人被饿得很了,十分凶残,若不是靳一川会些功夫,怕是会被生吞活剥。
这天,天马上就要黑了,靳一川找到个破房子,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顶棚子,被时间侵蚀的只剩下一个满是窟窿的房顶,两面墙壁,几根支撑着房顶的柱子。靳一川找了个角落窝着,小毛驴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身边,他用地上散落的木板生了火。天渐渐的黑了,火也明明灭灭的,靳一川又添了块木头。两臂并拢着正准备睡觉,忽然听见外边有马蹄声,他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隐隐约约看见一人影牵着马朝这边走了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靳一川也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他呼吸猛然停滞,竟然是丁修。他背着一把长长的苗刀走进了这个破屋,大马金刀的坐在靳一川的对面。
“这位兄弟,夜黑风大,这附近就这一处避风的地方,都是江湖人,想必你不介意我待着这里吧。”话里虽然这么说,但是丁修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客气,一副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只能把你赶走的无赖样子。
靳一川没出声,绷紧身子摇了摇头,他脸上蒙了几层黑色的粗布,本是用来遮挡风沙的,没想到还有了别的用处。
“这荒郊野岭的,兄弟是要往哪边去啊?”丁修问。
靳一川没有说话,他怕丁修认出他的声音。所以他闭着眼睛表示现在不想说话。丁修虽然霸道,但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见对面这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没有说话,便不在开口。
夜晚寂静无声,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呼吸声很轻,但相比之下靳一川的呼吸声稍重一声。靳一川一直没睡,他以为自己见了丁修会恨,会想杀了他,但是没有,靳一川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也许让丁修知道自己死了是最好的选择。半夜时分,他悄悄的收拾东西想要离开,他知道丁修会醒,但是他没有停,因为对于丁修来时,他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
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牵过小毛驴的缰绳,小毛驴显然对起这么早有些不愿意,磨磨蹭蹭了好久才动起身。靳一川低咳了几声,安慰性的摸了摸小毛驴的脖颈。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丁修突然起身扑向了靳一川,他一时不防被压倒在地,剧烈的动作让地上的灰尘都被扬在半空中。靳一川还没反应过来,丁修一把扯开他蒙面的黑布。两人都愣住了。
“你还没死呢。”许是刚醒的原因,丁修的声音有些沙哑。
靳一川张嘴想说什么,空气中的灰尘被吸入肺中,靳一川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丁修皱着眉,这才发现周围飘得都是灰尘,他将手中的黑布重新蒙在靳一川的脸上,不由分说的拉着靳一川出了这灰尘浓厚的地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
“怎么?不报仇了?我就在你身边睡着你都不敢下手?!”丁修气不顺,说话语气很不好。
靳一川低低的咳嗽了几声问:“人是你杀得吗?”
丁修没说话,靳一川接着说:“我觉得不是。”
丁修有些烦躁,皱着眉头岔开了话题:“你来这地方做什么?现在这世道乱着呢!好好呆在许州就行了,乱跑什么?!”
“我要去西安找个人。”察觉到丁修的慌乱,靳一川不似之前那么紧绷。
“找什么人?”
“能治好我病的人。”靳一川抿着嘴,准备听师兄一直以来的挖苦。
丁修心念一动,拽了棵野草,问:“长什么样子?”
“是个老人,乞丐,头发的白的,胡子是黑的。”
丁修笑了声:“这么巧。我在西安见过他,那酒还是他给我的。我还不知道他会治病。”靳一川听了有些激动,但一想到丁修,像被泼了冷水一样,全身冰凉。
“西安那么大,想知道他在哪里吗?”丁修心不在焉的说。“求我啊,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去了。”
靳一川紧捏着拳头没有说话,又是这样,自己看重的东西在丁修的眼里什么也不是。丁修看着靳一川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有些生气了,但自己的小师弟跟以前一样,受了委屈就自己憋着,一句话不说,撒个娇都不会。
他叹了口气说:“逗你呢,师兄带你去,什么都不用给。”
靳一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谢谢师兄。”
丁修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靳一川,靳一川安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低着头。丁修摸了摸后脑勺问:“小师弟,你说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靳一川抬头看了丁修一眼,火光在靳一川的眼睛里跳跃。“吃饭。”
丁修失笑,摇了摇头。
“睡吧,明日我们赶路。”
“嗯。”靳一川点点头。靳一川睡着了,丁修却没有,他悄无声息的蹲在靳一川的旁边,突然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有摸到靳一川的胸口。胸口处传来的震荡告诉丁修这一切不是梦,小师弟活了过来。
靳一川是被饿醒的。
“水。”丁修递给靳一川一个水囊。靳一川漱了漱口。
丁修在烤兔子,也不知他从哪里弄得,靳一川没问,怕两人一言不合又发生什么冲突,不过一般都是丁修生气,自己一声不吭就是了。
“二哥他们怎么样了。”因为刚起床,靳一川的声音有些低哑。丁修看了他一眼说:“你大哥死了。你二哥带着周妙彤去了苏州,那个医馆姑娘也跟着去了。”
靳一川呼吸一窒。
“你也知道你大哥的性子,耿直,缺心眼,他去请罪,赵靖忠一直想灭你们的口,怎么会放过他。”
“赵公公为什么要杀我们。”靳一川声音沙哑颤抖。
“你们杀了魏忠贤,虽然最后魏忠贤不是死于你们手中。但他不想留下什么不利于他的东西。他最后叛金了,不过我和沈炼追到他了。”
“死了吗?”
“废话,他要是没死你还能看到我?”
“师兄……”靳一川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你为什么要杀赵靖忠?”
“那你那天在医馆为什么救我?”丁修反问道。靳一川没说话,那日医馆推开丁修的动作完全的下意识的。
“行了。吃吧。”他扯下一条腿递给靳一川。丁修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他很聪明,有的事情不需要明说,他心里有数。
“唔。”靳一川接过,上面撒了一些盐,味道很好,对于靳一川这个吃了几日烧饼馒头的人来说。
“喝酒吗?”丁修从马背上拿出一坛酒,递给靳一川。“只能喝一口,别贪嘴啊,等你肺痨好了想喝多少有多少。”
“我知道。”靳一川道。浅浅的抿了几口酒,然后将酒坛递给了丁修。丁修接了过去喝了几大口,醇香的酒液涌入胃里,驱散了清晨的寒气。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丁修问道,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问题。
靳一川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死而复生的事:“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棺材里。我被在树林里住着的一个老人救了,姓张,他重新给我开了个药方。也是他说西安有人能救我的命。”
丁修斜睨了他一眼:“他说有就有?他要是骗呢?等你到了西安尸体都凉了。”
“他要是骗我那一开始就可以不救我。”
“说不定他想玩玩。”丁修满不在意的说。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恶劣。”靳一川啃着兔腿小声说,嘴里含着肉声音有些模糊,但丁修还是听见了。
“行啊,长本事啊,敢和师兄顶嘴了?”丁修作势要打他,靳一川忙躲到一旁。丁修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笑着看了他许久,然后问道:“你今天吃药了没?”
“没有,还没来得及。”说完走到小毛驴跟前拿了药和小砂锅,将水囊里的水倒了进去,架在火堆上面。
丁修拆开他的药包闻了闻,手指划过被切割的细碎的药材,像是在辨认这些是什么药材。靳一川看着他像模像样的操作,几乎就要相信他认识这些药材了。丁修将药倒进去,慢慢的煮。
靳一川喝了药,两人收拾收拾东西便上路了。丁修骑得是马,虽然是匹普通的马,但是在普通也比靳一川的小毛驴快。
“你这毛驴也忒慢了点,要不要和我一起骑马?”丁修望着身后慢吞吞的小毛驴说。
靳一川摇了摇头,要是骑马的话,就只能丢下这只小毛驴自生自灭了,在这乱世大概它跑不出一里地就会被吃掉,而且这小毛驴虽然慢但是很稳当,摇摇晃晃的也舒服。
丁修无奈,只能骑着这高头大马一步一步的踩蚂蚁玩。这样虽然悠闲,但是却将路程拉长了两倍。
丁修对这条路颇为熟悉,七拐八拐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遇到,靳一川心有疑惑,但是并没有问出来。这条路不但安全,而且比靳一川走的那条路要短上不少。
几天后,两人到了西安。西安城的情况比路上靳一川遇到的小村庄好很多。丁修没有停留,直接带着靳一川走到一个破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