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雪满弓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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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愣着做什么?”喻旻以为他不熟悉流程,“先就着蜡火把香点燃,然后跟着我做。”

    卫思宁跟着喻旻去点香,然后跟着在蒲团上跪下,朝一众排位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到了香炉里。

    整个过程都是有样学样,完全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会想这样贸然进别人家祠堂好不好,一会又想堂堂皇子行跪拜大礼合不合规矩。

    他偷偷看了一眼喻旻,神色如常。喻旻向来行事果决,非必要绝不多解释半句。卫思宁也不知如何问他,兴许别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可是……

    这可是列祖列宗啊,谁会闲的拉一个外人来拜自己祖宗。

    没准他就是闲的呢……

    喻旻不知道卫思宁脑子里在兀自纠结,转头道:“去趟怵阳表哥家,然后再回京。”

    卫思宁心不在焉地点头,心道果然是我想多了。

    喻怵阳早等在门口了,身后站了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旁边停了一辆印着喻家标识的马车。

    卫思宁走近才看到喻怵阳怀里还抱着东西。

    “来啦。”喻怵阳招呼两人。不知怎的声音有些低哑,不像午膳时那样有力。

    喻旻走上前去,郑重地朝他作了一揖。喻怵阳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吃的用的我都放车里了,奶娘和常照顾的丫鬟都在这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卫思宁眼神往前一晃,冷不丁看到喻怵阳手里的东西是个婴儿,偎在襁褓里睡得正香。骇得他险些没站稳,猛地转头看喻旻。

    喻旻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脸蛋,伸手抱了,朝喻怵阳郑重道:“你放心,我定会待他好。”

    喻怵阳摆摆手:“我还信不过你吗,跟着你我自然是放心。”

    “若是想了,随时可来盛京看他。”喻旻道。

    “族谱我回头再改,既然入了你家名字也该挂到你家的族谱上才是。我想着名字就不改了吧,他娘抹黑熬夜取的,给她留个念想。你们再取了小名,其他也没要交代的了。天色也不早,这就走吧。”

    喻旻心知他不舍,只能连连保证定会好好待他。怀里的小人睡得人事不知,亲爹在旁边红了眼圈,再多看一眼都不敢。

    喻怵阳哑着嗓子赶人:“快走快走。再多等会我就后悔了。”

    喻旻知道他怕一会孩子醒了看了更舍不得。他让其余人先上马车,奶娘抱着孩子上车。

    四下无人,喻怵阳这才吸吸鼻子,抹了把脸,不好意思道:“有些舍不得,你可得对他好,你我兄弟我才信你的。”

    “一定。”喻旻看着他慎重道。

    喻怵阳又抹了把脸,顺势坐在石阶上,望着喻旻道:“我不是替他求什么,日后若你有了亲生的,有你孩子一份东西也照样给他一份就好。”

    喻旻看了一眼卫思宁的马车,刚刚让他先走的时候那人好像不高兴了。“我向你保证,”喻旻一只手按在喻怵阳肩上,眼神坚定赤诚,“他会一直都是勇毅候府唯一的小公子,将来我死了他就是勇毅候。”

    “……”喻怵阳眼睛瞪得老大,又震惊又惊恐又不可置信。

    喻怵阳神魂无主地进门,喻旻看着门合上,想着他与那孩子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却也因此使他远离至亲骨肉。他在紧闭的府门呆立了会,心绪复杂。

    卫思宁闭着眼靠在软垫上,冷着一张脸,眉头紧拧,呼吸牵动睫毛上下颤动。

    他方才着实被惊着了,后左思右想越想越惊,越想越气。

    既然想要孩子了为什么不说,我还能拦着不成。

    喻旻撩开车帘,正对上卫思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心里还想着孩子的事,看了卫思宁一眼便坐到对面去。

    外头车轮声听得卫思宁心烦。见喻旻阖着眼,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更令他堵得慌。眼看就要憋不住火,突然前面马车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卫思宁老大不高兴,朝车门踢了一脚:“你儿子哭了。”

    “有奶娘。”喻旻睁眼朝外头望了望。

    卫思宁气笑了:“嗯,人家不仅有奶娘,还有亲爹娘。”他将亲字咬得很重,“你也真有意思,想要孩子自己不生,偏要抱别人家的。也不怕他将来长大记恨你。”

    喻旻总算察觉出卫思宁那股邪火了,却也懒得同他争辩,只回道:“都是姓喻,是不是我生的又有何差别。再者,我能给他的比他生父母多得多。”

    卫思宁语气不善道:“你想要成亲想要孩子,你告诉我一声我都替你安排。一声不吭来抱养别人家的……”

    喻旻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打断道:“在下私事不劳殿下费心。”

    一句话将卫思宁压抑许久的火一下引爆了,只觉一股怨气不吐不快。

    他怒极反笑,朝喻旻口无遮拦道:“不劳费心也费心这么多年了,现在说怕是有点晚。”卫思宁逼到喻旻面前,盯着他森然道:“将来你几时成亲,同什么人成亲,统统都要我费心,咱们来日方长!”

    喻旻眸子沉似一汪寒潭,看不出情绪。卫思宁像条毒蛇一样盯着他,他便也无甚情绪地盯着卫思宁,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殿下与我是什么说法?”过了许久,喻旻低声问。

    “什么?”卫思宁没听清。

    喻旻一掌把卫思宁推开,吼道:“我怎么成亲?我怎么能成亲!”

    卫思宁撞到车壁上,被喻旻这一声吼得莫名其妙,心头又火起,大声吼回去:“为什么不成亲!”怎么多个孩子就不能成亲了,脱口怒道:“咱俩他娘的又没结果!你当然要成亲……”

    卫思宁猛然顿住,他看到喻旻眼圈红了,霎时就心疼得像是油煎似的。

    “阿旻……”卫思宁想去拉他,被喻旻躲开了。

    “原来你也知道没结果。” 喻旻看着卫思宁,平静道:“殿下,我把你方才的话回你,现在说怕是有点晚了。”

    车帘掀开又放下,喻旻下车了,直到回盛京城都没有再出现。

    卫思宁觉得委屈。

    他不是一开始就看到他俩这段关系的尽头,从前他也是幻想过一辈子和喻旻在一起。可其间心酸他亲自尝过,他不想喻旻再尝一回。父皇母后离世之后他稍微能喘口气,可是愧疚与自责却是时时刻刻都在背负。

    他想着,能陪喻旻走到哪算哪,等到他成家生子了,自己走便是。到时候随便向皇兄讨块离盛京远一点的封地,去过他日子。只要喻旻能过得安稳,他舍爱就是。

    世间多得是不能圆满的事,他早就想开了。

    第10章 赤羽

    正式进入年节,盛京城迎来今冬第一场雪。京北大营衙署内人声鼎沸,大门口还挂了两条夸张的红绸,像过年似的。细雪落下来积不成堆,星星点点地在红绸上化开,远看上去像绣了暗纹。

    喻旻刚下马听到林悦的吆喝声。

    “诶——那对鎏金玄武摆到正当口儿去,镇镇场子,别让人瞧着咱们多穷似的。”

    本来也不富,喻旻心道。

    托林悦的福,京北大营的骑兵终于粗具规模了。

    今天是骁骑营正式建成的日子, 林悦正忙着布置演武场。林悦的意思是大小也要搞个仪式,不然总觉得不真实似的。

    搞仪式当然也要顺势显摆。在林悦的属意下,六部九署外加禁卫军都统都收到了京北大营的邀请拜帖。

    “阿旻!”他正想溜回厅中,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壮丁。林悦搭着他的肩:“一会你得撑场子上去说两句,你先打打腹稿。”

    他勾着喻旻边走边唠叨:“陛下赐了幅字,你看挂哪合适,一会顺道挂上去。”

    喻旻对说两句不太有兴趣,推道:“你去吧,我还得想法跟户部要钱。”不然你的马就要饿死了。

    他今日一大早去兵部,那帮人看见他就开始哭穷,打太极似的把户部推出来顶锅。说户部今年农税收的晚,连带着兵部跟着受穷。

    京北营都统是韩子闻韩老将军,名义上的一把手。韩将军早些年四方征战,落下不少伤痛,不常来营里也基本不问事。

    如今京北营当家的是副都统林悦和中郎将喻旻。林悦是将门之后,生在西疆长在军营,资历和经验都是够的。但年纪确实过轻,生性又跳脱,难免给人毛躁之感,在军中的震慑力远不如性子沉稳的喻旻。

    营中许多大事反而是喻旻在拿主意。

    林悦道:“我不大适应这样的场合,过年节让我上去侃几句还行,今儿还是你来吧。”

    不等喻旻再开口,外头就有人在急唤他。林悦边应声往外走,边又嘱咐一遍别忘了把陛下题的字挂上去。

    陛下题的字已经裱好了,大金色框子一看就是林悦的审美。面上用红布盖着的,红布上面还多余地系了朵红花,土了吧唧。

    喻旻解开红绫,抖开红布,下面是御笔亲题几个大字:

    赤羽军魂今在。

    喻旻屏气,像是被重鼓锤在胸口,震得他血液翻腾又呼吸困难。

    他默然站了许久,也盯了匾额许久。

    他捡起那块红布重新盖上,红绫重新系好,神色平静地把匾额拿到库房。

    五千骑兵已经在演武场上列好了队。战马气势汹汹,战士英姿勃发。卫思宁站在高台石阶旁找喻旻,看了半天也只看到笑成一朵太阳花的林悦。

    自那天从淮安归来,俩人还未说过一句话。喻旻向来是沉得住气的,卫思宁憋不住先来找他了。

    服个软就完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曲昀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