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平平无奇四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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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半张脸沉在水里,眨着眼睛看向面前的隋师兄。

    他的手略过我的鬓发,温温柔柔的。

    隋师兄问我:“方才累么?”

    我从水里冒出来,趴在桶边仰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觉得……觉得有些酸痛。”

    他笑了笑,垂头来亲我的眼角。

    屋外月光淌进来,他的指尖在亮闪闪的水

    面上转了转,便又点出了几片梅花的花瓣。

    假若师兄能这样一直陪着我就好了。我抓着他的指尖,不知为何又想到飞升的事。师兄当神仙自然是好的,我怎能这般自私呢?

    隋师兄说:“阿枝,我不会走。”

    似是怕我没听清楚,他又说了一遍:“不会走。”

    我含着眼泪垂下头,说:“我也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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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门正派中有一弟子为魔教女子所惑,竟甘心为她舍弃修道成仙之机缘。

    众人皆以为其愚昧至极,魔何等狡诈,这般接近一个仙长,哪会毫无理由。

    魔何等狡诈,又是何等无辜。

    到了结为道侣的第七年时,那青年就亲手剜出了魔的心脏,以其心头血锻出了绝情剑。

    他就用那柄剑斩了他与魔孕育的孩子。

    重新入道实为难事,必须要彻底斩断俗根。

    孩子的尸身被他埋在池水旁的柳树下。

    入冬时寒风凛冽。

    恰好路过的元真仙人就顺手将柳树下的小少年的灵魄带回了福禄山中。

    小隋臻跟在元真仙人身后,踩着落叶走过山间,抬头时望见了远方的祥云。

    听说是有修道之人要飞升,天上才会有这等异象。

    风太冷了。

    所以花草才会凋谢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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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有情爱如风月,转瞬即化穿肠毒。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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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宿愈发地黏我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它变成人形后重得很,又老爱挂在我身上,像是只大狗似的。

    它还爱抢我的玉米饼,分明我都另外给了它一份,它却只爱啃我咬过的那块。

    “阿枝,”它抱着我,亲昵地用凉凉的脸颊来蹭我的脸,“我喜欢阿枝。”

    荀宿也只在裴师兄和隋师兄出去修道时才会化为人形,我还挺喜欢它的,原先觉得它模样长得凶,但后来觉得它乖乖的,一点都不像别人口中说的可怕的凶兽。

    它不论什么时候都陪着我,让我安心了不少,即便是师兄们不在的时候,我也没那么寂寞了。

    它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我的唇角,黑黢黢的眼睛亮亮的。我摸了摸他硬而扎手的黑发,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回福禄山么?”

    荀宿握着我的手,点了点头。

    他的手掌竟然也比我的大,过长的指甲被我剪掉了,现在只剩圆圆的指盖面。

    “你要是来陪我的话……”我说,“那我就做六个人的饭菜了,啊,你也吃人的饭菜么?”

    荀宿点头。

    我在想是不是我说甚么它都点头。

    常年不出山的我也没什么朋友,多一只凶兽说话或许也是不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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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应并不觉得多一只凶兽是什么好事。

    他是个会记仇的小肚鸡肠的男人,上回被荀宿挠了一爪子,让他对这坏东西印象更差了几分。

    偏偏坏东西跟师弟定了全血契,性命相连,他也不好真出手伤它。

    可这真是气人,尤其是他半夜回来,发现荀宿趴在床头,趁师弟睡着的时候偷偷去亲师弟的唇时,他简直气到差点当场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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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来裴应在人间做着别的要紧事,有些危险,便不怎么带着荀枝一起出去。

    他又去了荀枝一起乘过舟的江面,雨落了几日,水浪上漂浮着片片落花。

    他变了张朴实的青年脸庞,独自打马自街市走过,听到喧嚣闹市声,闻到烟火气。

    街头玩闹的孩子茫然地抬头看他,三三两两的行人绕过他的骏马,低声议论着甚么。

    人声鼎沸处,却是最孤独。

    可一想到荀枝,他心头血便又热了起来。

    裴应照常买了零嘴回去,一路上想,或许是他真的慢了一步罢。

    隋臻是何时有的那等念头的呢?他也不知道。

    从前他以为隋臻对荀枝都是装出来的温和。他知道隋臻面上光风霁月,底下却藏着另一番不能为人所探的心思。

    裴应合上眼时,忽的回想起了那俊秀温和的少年将短剑抵在熟睡的孩子喉间时,回头朝他看的那一眼。

    他在想,隋臻起初是没有心的。

    可是后来有个傻头傻脑的小孩上了山,用一双柔软温热的手,叫隋臻胸膛中的石头化作了血肉。

    有了血肉,便也生了情意。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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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这里有个孩子。”少年隋臻推开水缸上的石板盖子后,终于找到了那细微的哭声的来源。

    小孩有双圆圆的透亮的黑眼睛。

    这双小动物般的眸子里含着眼泪,晃动的水光里倒映着他的模样。

    大概是被他吓到了,小孩抿着小小的唇,把哭声都忍了回去。

    “出来吧。”隋臻朝小孩伸出手,放柔了语气,说。

    “爹说……”小孩摇了摇头,眼泪又无声地落了下来,“要等爹回来,阿枝才能出去。”

    隋臻知道小孩是荀家唯一的儿子。

    荀家在朝堂上遭人构陷,小孩的爹不久前便被烈马拖死了在闹市上。

    天道怜悯荀家人心地良善,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便指引师父和他下来,为荀家留一线生机。

    隋臻垂眼想了想,又对小孩说:“是你爹让我带你出去的,他有要事缠身,怕你等太久,便让我先来带你去吃东西。”

    小孩起初并不愿出来,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隋臻的小指头。

    隋臻脱下了白色的外衫,把小孩裹在里面抱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