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哥儿如此多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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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

    “那……贺兄所做的宣传单能否借我一观?”话音落下,明显罗湛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冒昧了些,“当然,在商言商,贺兄可以开个价。”

    “宣传单?”

    罗湛明微笑点头,他有种奇特的预感,那所谓的“宣传单”会带给他极大的惊喜。

    “可以,不过不需要罗兄出价,就当是我给罗兄赔罪了。”

    “这怎么行!”他可不想恩怨两清!罗湛明速度极快地扯下自己腰间的钱袋,“这里面有二十两,若是不够,改日我会双手补上。”

    贺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叫了贺安进来。后者得知贺泽竟是要让他把那张纸拿给罗湛明看时嘴拉得都能挂酱油了,却还是不情不愿地递了出去,“喏,给你。”

    “谢谢贺小公子了。”罗湛明脸上带笑。

    贺泽所做的不是普通的宣传单,准确的来说是一份抽奖广告,是打算在花铺开业那天办个抽奖活动的,普通的宣传单对花草不感兴趣的来说可能看看就扔了,但是能拒绝巨奖诱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计划只不出什么意外,那么花铺开张第一天便能彻底打响名头,也就成功了一半。

    待得罗湛明看完这份宣传单时,眸中更是异彩连连,看向贺泽的眼神狂热无比。他长期浸淫商场,这种经历让他拥有非同一般的敏锐,这一份宣传单,在贺泽这里可能只是一间花铺,在他手里却可能是十间,百间。

    贺泽明白他这种心理,这个时代的商业发展一般,商人还“淳朴”得可爱,他们守诚信,却在一定程度上信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多靠口碑宣传。

    这张宣传单的价值可想而知。

    “贺兄,这……”罗湛明实在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东西贺泽就这么轻易地给他看了!

    “罗兄不必多虑,在商言商,罗兄你并不欠我什么。”说着贺泽便在罗湛明的惊愕眼神中,将桌上的钱袋子推到自己面前。

    他并没有自己吃亏了的想法。

    一来钱是赚不完的,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要够花就行。二来这东西是瞒不住的,等花铺开业之后,无数嗅到利益的商人都会有样学样,然后推陈出新,说不准他这个前浪过不了多久就要死在沙滩上了。

    “贺兄好魄力!”罗湛明深深看了贺泽一眼。

    房间内沉默了一瞬,半晌又听他道,“承贺兄的情,不若我给贺兄提个建议如何?就当是给贺兄的阅后感了。”

    罗湛明扬了扬手中的纸。

    “当然。”

    “从之前我买下的软香红,到蔡老手中的黑美人,都能看出贺兄有着非同一般的养花技艺,若是贺兄有信心,大可以培养出一株“花王”来,据我所知,咱们这琼川县的周县令同样是爱花之人。”

    “罗兄的意思是我可以借‘花王’之名在花铺开张之日邀周县令观礼?”贺泽一针见血。

    “没错,这样一来一举数得。”

    罗湛明并未说得明显,但贺泽岂会不懂?琼川山高皇帝远,县令周文达便是老百姓头顶上的青天大老爷,再加上他为人清正,素有官名,在琼川很得民心。有了“县令观礼”的名头,对于花铺的好处几乎是巨大的。

    再者,若是能借此机会和周县令套上点交情,那以后在琼川县做什么都要比别人方便三分了。

    “好主意。”贺泽脸色波澜不惊。

    “贺兄有所不知,”罗湛明以为贺泽是担心‘花王’的面子不够大,“周县令还有一重身份,他是我的大哥夫。”

    “……”

    罗湛明几乎是在明晃晃地说他会帮忙了。

    “原来如此,”贺泽突地一笑,将自己面前的钱袋子又给推了回了罗湛明面前,“那就有劳罗兄了。”

    罗湛明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堵得慌。

    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他想要加深自己与贺家的牵扯,所以即便那张宣传单的价值比二十两高得多,他后来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人情欠着欠着就熟了;而此时贺泽却是想用这二十两和他划清界限,两人都清楚这二十两不够他的人情,但欠的那部分却是和之前的宣传单相互抵消了。

    合着他说了这么多倒是把自己坑进去了!

    罗湛明心中挫败感顿生。

    难得受挫,罗湛明直到离开的时候心情一直郁郁的。这让他走后贺老爹还念了好一会儿。

    ……

    贺泽送完罗湛明主仆二人回来之时,夜已经深了。月亮这个小姑娘羞答答地藏在云层后面,大地黯淡无光。

    牛车快到贺家村村头的时候,贺泽模模糊糊地看着前面有个人影半弯着腰朝他的方向走来,直到车子驶近了才看清那人的面貌。

    竟然是已经被赶出贺家村的林天贵!

    第85章

    贺泽朝他望过去的时候,后者也正好抬头, 两人的眼神相撞。

    此时的林天贵头发凌乱, 腰背佝偻, 衣袖处开了线, 露出的小半截手臂宛若枯枝, 比之数月之前在小煜儿家里颐指气使的样子可谓天壤之别。也是,这老不死的这几个月受到的打击接二连三, 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贺泽的心中毫无波澜, 不过是扫了他一眼之后便移开了视线,连驾车的速度都未放慢,牛车一下子驶出老远。

    林天贵此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过头,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牛车, 面色狰狞,眼中的怨毒似要化成实质。

    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先前便说过林家人找不到落脚的地儿, 在贺家村和旁边的李家村中间的地方搭了个棚子, 暂时住了下来。

    林天贵走了半刻钟, 眼前就是这样一间不遮风不避雨的茅草屋。约莫是刚才见到贺泽的刺激太大, 他脸上表情再度扭曲了一瞬。

    推开门,他唯二的两个孙子坐在床边, 那是他家大郎的两个孩子, 可惜都耽误了,现在还没娶媳妇。刘氏半躺在床上,呻吟声断断续续, 自从老三去了之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他请过大夫,大夫也说撑不了多久了。

    听到动静,刘氏有些困难地转过头,已经瞎了的一只眼睛唯余眼白,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分外瘆人,“回,回来了?多少钱?”

    “五两银子。”林天贵知道他在问什么。

    “好!好!”刘氏像是来了精神,抬了右手狠狠拍了两下床板,“大郎……快!”

    林二孙子林寿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微颤,“阿爷,你真的把阿姆卖了?!”

    李山凤虽然对旁人刻薄,可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那可真真是疼到了心坎里。林福从小被他宠成了小霸王,家里刚遭难那会儿还没什么感觉,闹了几次让林天贵捆起来抽了一顿鞭子总算消停了起来,这些日子也没谁顾得上他,也就是李山凤想方设法地顺着他,一跃成为林寿心里对他最好的人。

    这会儿林寿得知对他最好的阿姆真的让阿爷卖了,心里的主心骨一下子就去了。

    林天贵没有回答,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李山凤年纪大了,不签卖身契人家不要。

    “阿爷,阿姆呢?你把阿姆藏哪儿去了!我要阿姆!”大孙子听懂了弟弟的话,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地嚎啕大哭,几步扑在了林天贵身上,扯着他的胳膊。

    林家大孙子叫林福,脑子有点憨,但却是在满怀期待下出生的,从小宠着宠着也习惯了。若是平常林大孙子哭成这样,林天贵早就心软了,现在却只觉得满心烦躁,抬手便是一巴掌,把林福脸都打肿了。

    他安静下来,像是被这一巴掌吓着了。林寿忙把他拉到了一边,眼睛却一直盯着林天贵。

    “卖了,五两银子。”林天贵看了他一眼,舒口气坐在了地上——地上垫着一块木板,那是他睡觉的地方。茅草屋小,加上为了救大郎,他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现在这个家是一穷二白。

    “你放心,是大户人家,苦不着他。你们也别怪阿爷狠心,阿爷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们阿爹。”

    因为老三的葬礼,刘氏的病,林家这十几年的积蓄花了大半,有了这五两银子,加上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卖的银钱,也能凑个十两整。

    他明天去县衙里看看,好歹先把老大救回来再说。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根子,听说大牢里穷凶极恶的人多,老大肯定受苦了。

    林天贵越想越担心,声音却严厉起来,“以后你们就当没有李山凤这个阿姆吧,咱们林家的媳妇不能是贱仆,旁的人问就说她跟野男人跑了,便是你们阿爹回来了也这么说,听清楚了没有!”

    林福眼神呆滞,听没听懂还不好说。林二心里发冷,但是因着林天贵这么多年来在这个家里积威深重,加上前些日子的那顿鞭子,半天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们阿奶说些话。”

    林寿拉着林福出了门,房间里安静下来。林天贵的眼睛半眯着,眼神浑浊,“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里正那边我也去过了,但是人根本不见我。上次他表侄子那亲事咱没办好,可惜了咱家也没个哥儿。”

    李山凤曾经上门想要给林煜说一门亲事,男方便是里正的表侄,还是个秀才,只是有了官身之后,便流连于妓院娼馆,去年染了花柳,据说是没有多久好活了。

    他们家不想绝后,便想给人娶个哥儿回来。偏生眼光还高得很,旁的不说,身家一定得清白,林天贵从里正那里听说了这事,便自告奋勇地揽了下来,想的便是将林煜送过去。

    哪曾想林煜攀上了贺家,那贺家小子是个心眼毒的,跟林煜定了亲不说,还请了族老作证彻底把林煜同他们的关系断了,这事自然没了下文。

    没了林煜,他能从哪里给寻个身家清白的哥儿给送过去?这事办砸了,里正也不待见他了,这些天更是连门都不让进。

    “张素那个婊子生得好哥儿!”床上的刘氏骂了一句,累得扑哧扑哧地直喘气。

    “别骂了,骂也没用。”

    比起张素和林煜,林天贵更恨的其实是贺泽。

    他从林大郎那里得知了吴翠偷人那事儿都是那贺家小子在背后捅出来的,这事害死了他的老三,害他这一大家子现在无家可归,林天贵恨不得生吃贺泽的肉,啃他的骨,可是再骂又有什么办法!

    “大郎……”

    “大郎那里明儿我就去。”林天贵起身给刘氏倒了一杯水,到底是几十年的伴儿,看刘氏这个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我让福寿两个在家照顾你,别让他们出去。福哥还好,我怕寿哥跑去找李山凤,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