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你脸上的眼泪!”
压抑的低叱声,狠狠刺进风影楼的耳膜,在泪眼模糊中,那个犹如猎豹般敏捷,在松软的沙地上,都能用惊人高速奔跑的身影,赫然就是本来在远方负责接应他们,接到陈徒步的报告后,还是一个人跑过来的薛宁波教官。
“风影楼,你在兔死狐悲吗?”
薛宁波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孩子心里在想着什么,“如果你因此而哭,那么我只能说你,还不懂得‘职业军人’这四个字的含意!”
龙建辉死了;朱建军脱离第五特殊部队,以个人身份进入俄罗斯,试图在车臣恐怖份子手中抢回战侠歌,生死难料;金择喜走了;莫天在半年前,已经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坐到了轮椅上,看他的时间不会再有多少……
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曾经盛极一时的几位重量级教官,死的死的,走的走,残的残,到了现在李向商代理校长身边,还可以调派的,竟然只剩下薛宁波一个人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面对学校几个主教官近乎支离破碎的惨淡,不要说是风影楼,陈徒步,李凡,龙王他们哪一个人,又不是人心惶惶?
“原来你们这群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已经整整接受了九年训练的学员,还真的不懂!”
薛宁波知道不能怪这群孩子,他们还是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的阵亡,他们还是第一次品尝到了战争的残酷!她低声道:“让我告诉你们,对职业军人来说,在战场光荣战死,就犹如蚕蛹蜕变成蝴蝶般自然而美丽。既然我们穿上了军装,立誓要把终身奉献给国防事业,我们就早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乃丧。”
薛宁波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的引用了李向商教官最喜欢说的这句话,她的目光缓缓从在场每一个孩子的脸上扫过,她的眼睛更犹如头完,他整个人已经被风影楼用力抱进了怀里,而一个那么深沉的声音,就那么意外,又是那么悠然的在他的耳边响起,“再见,朋友。”
陈徒步也呆住了。
没有身临其境,又有谁能明白,风影楼这一拳,这一个拥抱,这最后短短四个字的道别,其中蕴含的意义?!
六年的对立,六年的排挤,六年的斗气,面对这种国家之战,这种复仇之战,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样一个拥抱之后,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只剩下了……战友,同胞,与朋友!
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拥抱后,风影楼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薛宁波。薛宁波的全身都在颤抖,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眼眶里不断翻滚,只是因为身为教官的自尊,她才努力没有让这些眼泪流淌出来,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中,她缓缓的,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自己的身体,用背对着风影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风影楼看得是那样的慢,那样的仔细,仿佛要用这一眼,把所有的音容笑貌,再次狠狠刻进自己的记忆最深处,直至成为历史的永恒,然后他霍然转头,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向了[]基本组织训练营。
淋浴在皎洁的月光下,整个人好象都蒙了一层白银的风影楼,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当真像极了一位白衣胜雪,来自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咫,带着寒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在特洛伊号角的狂鸣声中,大踏步走向了他人生中,必须要去面对的最疯狂战斗。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在场所有学员,都对着风影楼背影消失的方向,认认真真的敬上了自己的军礼。
虽然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这已经是他们唯一能对风影楼做的事情。
两个小时后,已经远离恐怖份子训练营上百公里的薛宁波,通过卫星电话,直接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向商取得了联系。
听完薛宁波的报告,李向商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这是一个军人的选择,由他去吧。”
到了这个时候,风影楼继续留在阿富汗的命运,已经不可扭转。
中断这次卫星通讯后,李向商轻轻吁出了一口长气,他望着一直静静坐在轮椅上的莫天。
头发已经白了一半,脸上透出浓浓衰弱的莫天,正通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着校园里,那一面为了追悼第五特殊部队第二颗獠牙陨落,只升到旗杆三分之二位置,却依然迎风烈烈飘舞,扬起一片犹如火焰般灿烂的国旗,就算是李向商把卫星电话调到了扩音状态,让他清楚的听到了薛宁波说的每一个字,莫天也没有开口说话。
“面对强敌无怨无悔,面对生死自在洒脱。”李向商低声道:“莫天,你真教出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徒弟。”
“不!”
莫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是我们第五特殊部队,培养出一个好军人。”
说到这里,莫天的脸上猛然腾起一股病态的嫣红,他连咳了几声,李向商快步走过去,替他轻轻拍打着后背,直到莫天终于恢复了平静,李向商也没有离开,两个人就那样一起望着校园里那面迎面飘扬的国旗,他们和风影楼淋浴在相同的月光下,在长时间的沉默中,似乎已经变成了两座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就一直存在的石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