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银国

分卷阅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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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早晨,柳公子就在男人讨好且温顺的目光下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桌子边。

    男人家里一共三人,母亲早逝,下头还有个弟弟。他怕惊扰了客人,就单独给他做了一桌早点。

    从心而论,男人的早点卖相味道都不错。但再说句实话,那怎么不错也不过是乡间杂粮,哪有柳家一品大厨做的精致。

    柳公子打得是给男人一点好脸色看的主意,然而还没等他想到这一层,他就被男人俯首帖耳的姿态哄到了桌子边上。男人许是因为他是外头来的救世主,万万不能得罪他,顾姿态摆的很低,把柳公子捧的高高在上,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用含着水光的温顺目光看着他。柳公子浑身飘飘然的,昂着脑袋高傲地坐在桌子边,没留意自己的碗里就多了碗玉米粥——

    柳家上上下下甚至小半个江湖都知道柳大少爷不喜玉米,他不喜玉米的程度达到了但凡了菜里不管位置在哪总之合起来有玉米两个字的,他就不碰,什么金玉香米啊,玉竹滚米啊,就是这么任性。柳大少爷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想就算再要给这男人面子也不能碰触底线。然而他内心算盘还没打好,男人看他不动筷子就误以为他定是家里由丫鬟伺候衣食(莫怪一个穷人对有钱人的错误认知),主动端起碗,捏着调羹,轻轻吹了几口,送到公子嘴边。

    “柳公子。”他低声道。浑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做错。

    此刻柳公子脑袋再度运转失灵,他盯着男人给他吹气时隐约可见的舌尖,听着他软声细语的哄话,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将他十数年没再尝过的味道吞进了肚子了。

    尝到味道的一瞬,他就清醒了,刚要摆正面孔发怒,男人的下一勺就到了面前,依旧是细细的吹气,依旧是满目的期盼。

    柳公子不过是又失神了一瞬。

    他对着男人的目光,脑中闪现昨日稻田里他目中的悲伤和克制。柳公子不由地别扭了起来,暗戳戳地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使小性子。

    再忍他一下又何妨,要是待会又拿起乔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还不是要自己来哄?

    到底谁哄谁暂且不说,但这里柳大公子真是做了二十年来第一次让步。

    男人一看行,就连忙多劝他几句。效果果然立竿见影,大少爷被他哄得吃完了一碗玉米粥,又吃了酱菜和馒头,最后给他擦了擦沾了点晶莹透亮的白米的唇角,至始至终,这位高贵的大少爷一言未发。

    即使如此男人也吁了口气,觉得这位爷没那么难伺候了。

    吃完饭,男人正要准备收拾碗筷,木偶状的柳公子终于清醒过来,一跃而起,道了一声:“我来。”就动起他金贵的手指,将碗筷运送到灶台的水池里去了。男人简直被他的举动震惊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衣飘飘的大少爷,心头对他的认知完全颠覆了。

    是个好孩子。

    竟然是个好孩子。

    是的,男人虚长了柳公子几岁,柳公子气场强大但在他面前不由地略显幼稚,男人在心里还是把他当做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看的。

    “柳公子。”男人喃喃道。

    而柳大公子回头看到男人眼中的震惊和海洋一般柔软的目光,深觉自己真是聪颖过人,一下子就找到了好办法。

    “我师门家教都颇为严苛,让你忙前忙后实在有愧,这点小事让我来吧。”柳公子高傲而矜持地道。

    男人瞬间觉得这位公子真是德才兼备,霁月风光。

    上午男人去割稻,恶匪的人马据点如何攻击等具体事宜还要再和村长商讨,柳公子就偷了懒和男人一起下了田。然后他便发现现实并不那么好玩了,男人只顾弯腰割稻,根本没空搭理他。从后方看去,男人浑圆的屁股和结实的手臂大腿的确很有看头,但再有看头,也不能一看看几个时辰吧?

    柳公子深深觉得一种被无视了的不满愤怒,他出生到现在,哪一刻不是众人关注焦点,区区一个庄稼汉野男人,竟然敢无视他,简直是需要调教。等到后来两人成了亲,柳公子就将男人带回了这片土地,青天白日地扒了男人的衣裤,在他被滋润得肥美多汁的穴里凶猛冲撞,逼着男人发出惊喘的哭声,一边叫着相公男人一边发誓永远都属于他一个人,永远都只看着他,来借此宣泄今日的不满。

    但此刻的柳公子却不敢这么放浪,他眼底积蓄不平,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到达了极限。

    “你要割到何时?”

    男人直起腰,颇觉为难地看着怒气条满格的柳公子,小心翼翼地道:“公子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回村子里……”

    对面的男人目光幽暗阴冷,仿佛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立时劈下腰间之剑。

    男人一看行不通,连忙转换态度低眉顺眼地求饶。

    “这稻子再不割就过日子了,就真的不能送给公子家里人吃了。”

    柳公子心说他们吃什么吃,你种出来的东西只有我能碰。

    “怎么割?”他出声问。

    男人又是一惊,心想要是让你这个大公子来割稻我这辈子还能活么?但是柳公子态度坚决,男人无法,只好告诉他一些浅层的理论。柳公子生来悟性过人,当下掌握,并且用于实践。

    他腰间佩剑缓缓出鞘,江湖兵器排行榜前十名里榜上有名的“惊蛰”就这么倏忽出手,刹那间天边如狂风呼啸而过,数里稻穗齐齐往一个方向摇摆,而近处数丈之内稻穗在静止数秒后纷纷落下。

    风停,啸声止。

    青年这才徐徐起身,指尖长剑入鞘,转向一旁男人。

    “如何?”

    男人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茫然地看着头顶白玉无瑕的脸。

    柳公子触及到他眼中惊涛骇浪般的崇拜,不动声色地做了个骄傲脸,道:“还有哪里,你与我说。”一点都不顾及身为堂堂江湖长剑第二名声的爱剑的颜面。

    男人被他拉着手都忘了冒犯失礼尊下有别之类的词汇,被带到哪就指指哪,满目都是比自己小几岁青年惊若翩鸿的身姿。

    这么一弄,数亩田地飞快弄好,两人一路走来一路捡稻穗。说说笑笑,好不自在。远远看去,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怀中抱着一大捧金黄稻穗的情景简直可以当即如画,卖上个成千上万副。

    柳公子平日里最不屑讲自己的江湖事迹,凡昨日之事便如大江东去。但男人听得津津有味,他就将他从进入师门到如今一桩桩惊心动魄诡谲妖异的事都说给他听,这其中自然是以他为主角的种种表现。

    男人眼中倾慕敬佩越甚他柳大公子心中得意就越多,拐着弯得夸赞自己,恨不得大声告诉他这世上他最好他最棒,其它的男人全都不入流。

    下午时光格外悠闲,因为今天的劳作任务已经完成,男人也不想让公子无聊,就带着他到河边摸鱼钓虾。溪流旁是宽阔平坦的草地,一课百年榕树形如宝盖。两人坐在树下,男人手里拿着一片树叶子吹曲。累了就听柳公子胡吹海侃,柳大公子眼里盯着男人被水滋润的嘴唇,口中侃侃而谈,多话的更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似得。

    柳询很是喜欢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说到高潮处,男人眼中满是惊羡。黑黝黝瞳孔之中除了他再无他物。不多时,男人的目光突然微微下移,在他腰间停留。

    惊蛰沉默了会,忽然跟受到奇耻大辱似得嗡嗡作响。这声音只有他的主人才能听到,然而他的主人已经被猪油蒙了心,任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这就是惊蛰么?”男人压低的说话声中饱含敬意,生怕亵渎这柄绝世好剑。

    柳公子指尖在佩剑上流连数下,抬起狭长凤眼,问道:“想看?”

    男人用半是祈求半是讨好的目光看着他。

    柳大公子唇角含笑,站起身来,长剑发出狰狞之声,豁然出鞘。

    惊蛰通体乌黑,沾染上血色之后却犹如被洗刷一遍顺势呈妖异血色状,故被称为惊蛰。

    “想摸么?”柳公子挑起唇畔,似笑非笑。

    男人愣了愣,抬起头用方才一模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不过这次柳公子心志坚定,问:“想摸么?”

    男人咬了咬唇,他是家中长子,从小担任家中一半重任,起早摸黑任劳任怨,没说过一句埋怨,也造成了他从不主动提出请求的沉默性子。但惊蛰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或者说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如果错过这,大概他这辈子都无法遇到这样张扬狂傲超群绝伦的人了。

    “我……”男人哑着嗓子道:“我想摸。”

    他这一声与往常不同,喑哑黯淡的声音颇有风味,柳大公子心口一酥,下腹阵阵收缩,那处竟有抬头的趋势。

    柳公子心里简直是……充满了屏蔽词汇。

    他嘴巴一咧,眼睛里带着怒气还是不耐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将惊蛰就这么塞到男人怀里,不管不顾宝剑会受到什么对待,转过身子状似散步去了。

    男人张着嘴茫然地看着那个优雅挺拔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着手中沉眠中的宝剑,手指轻巧地在它剑身上划过,唇角却是不知不觉地上扬了几分。

    第33章 哥嫂-伤心

    两人感情迅速发展,一时之间竟如哥俩好一般。虽然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男人低声下气哄着金贵的救世主,而贵气逼人的大少爷则恩赐般地给男人一点回报。

    不过男人完全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他感激青年对他的回应,因此平日行事一举一动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考虑到最极致,粥要温度刚刚好,衣服要洗的一点污渍都没有,床褥要有软有香。柳公子却不是个能感恩的,他不但不觉得感谢,反而想着再压迫这个男人,再让这个男人的生活里充满自己的痕迹,让他全心全意无时无刻都只为自己而忧虑。

    到了第三日,恶匪情形终于摸清,柳公子一马当先,气势汹汹。惹得同伴都满脸疑惑,他们的柳大少爷是这么正义且热情的boy么?真的说给说书先生听都不信!

    柳大公子满心只想着快快结束回去告诉男人清蒸鱼里不准再放这么多蒜了,他真的会生气的,还有鸡蛋要煎七分熟,老是熟过头,不要以为每次他都会乖乖张开嘴……

    柳大公子怀着面对家里一家人老老小小都没有动过的任性的念头,惊蛰出鞘,血雨腥风。他白衣之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却浑然不觉,在一众敌人面前犹如神将下凡,但凡剑影过处,只见血色不闻哀嚎。

    他们之前已经将地形摸透了,仗着武功高,毫不费事地解决了恶匪,施施然地下山。等回到村子,柳大公子却没见到本该出门迎接他的男人,反而看到村庄里唯一的医生行色匆匆地从男人的家方向走来。

    柳大公子心里咯噔一下,瞳孔中犹如风暴凝聚。走进房门,一个身材熟悉的男人躺在床上,一男一女站在边上小声地抽泣,跟男人一样健壮老实的老父亲坐在桌子边上一脸郁色。

    “怎么了?”他听到自己声音嘶哑。

    那个女孩子一下子哭了出来:

    “有匪徒下山来了,承启哥哥为了保护我就被砍伤了,呜呜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贪玩今天还出去。”

    柳询顾不得自己高傲淡漠的形象,手掌一挥,大声呵斥:“别哭了,滚出去!”

    小姑娘被他吓得抽噎都停下来,战战兢兢地退出门外。

    他掀开被子,男人腰腹缠着一片白布,血迹渗透了布料。他本来皮肤呈蜜色,如今却苍白得可怕。柳询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旁边弟弟连忙问:“这是什么?医生说不能随便——”

    “玉雪膏,治疗外伤的。”他说的简单,这药膏是他出门时师傅送给他的,乃神医齐谷子亲手所制,有连接断肢让皮肤平滑如新生之效。他解开男人缠布,看到一个又长又深的口子眼底浓雾暗沉,深不见底。

    但那药的确有效,第二日,男人便缓缓醒来。他看到柳公子时吁了口气,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可可呢?”那便是那个小丫头的名字。

    床边两人情意浓浓,一个低地抽泣一个连声哄她,男人脸上都是温柔毫不作假的笑,看向少女的目光更是柔情似水。两人一男一女,虽不是俊朗靓女天作之合却处处透着温馨淳朴气息。

    男人的父亲在边上感叹道:“小时候可可这丫头还说过要嫁给承启当媳妇呢,承启也是,一口就应下了。”他语气中都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