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很乱,就在客厅说吧。”
看到提着特产的纪之川将新城带到一楼的客厅,良麻松了口气,要是被新城看到纪之川卧室里的状况就糟了。
和新城一起进了客厅之后,良麻在l字形的沙发上坐下。纪之川将特产递给阿聪,并吩咐她去泡红茶。
“今天真冷呢。我刚从佐胁先生那里回来,这天冷得快要下雪了。”
纪之川从新城手上接过他的外套,新城夸张地做出一个哆嗦的姿势。纪之川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笑着转过头来。
“今年也快要结束了呢。年末的音乐会你会来吧?把那个少年也一起带来吧。”
“会的,我一定。”
新城在沙发上坐下,抬起头来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看着纪之川。纪之川好奇地看着新城,笑着在良麻身旁坐下。
“怎么?看你的眼神,是不是有什么惊喜?喂新城,别装模作样的,快点从实招来。”
纪之川连连催促着笑嘻嘻的新城。两人之间仅靠视线就能心灵相通,良麻默默地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阵嫉妒。
“其实啊,我带来了收录好的cd哦。”
新城从皮包里取出还没有贴上标签的cd,白纸上标着曲目以及每首曲子的时长。
“总之算是完成品吧。录了好几次,一直录到我满意为止,所以花了很长时间。”
“新城,那是……”
新城把cd取出来递给纪之川,纪之川呆呆地看着他。
“我想第一个给纪之川听。”
新城凝视着纪之川,目光里充满了真诚。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那种特别的氛围让良麻感到不安。新城当然希望纪之川成为自己的cd的第一个听众。因为在车祸之后,是纪之川把绝望中的新城给拯救出来的。看来纪之川也了解他的这份心情,兴奋地从他手中接过cd,向放在客厅一角的音响走去。
“比听自己的cd还要激动呢。”
将cd放进播放器里,纪之川坐回到沙发上。把遥控器对准音响。
“第一首是什么曲子呢?”
“巴赫的恰空。这不是小提琴曲的巅峰之作吗?我在跳弓的那一段下了很大的工夫呢。”
“我兴奋得直发抖呢。”
激动不已的纪之川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首先传出来一阵细微的声响,紧接着整个室内响起了弦乐的旋律。
这是巴赫的恰空。paltita第二d小调的最后一曲。良麻也很喜欢这首曲调跌宕起伏,充满哀愁曲子。
(是吗……这是……)
这是上市前的音源。是他和妹妹都反复听过无数次的新城的小提琴小曲集。而现在,正是这张被他听过了几百遍的cd诞生的瞬间。
十三分钟时长的曲子,在安静的室内播放着。大家都一言不发地听着音乐,整个房间里只有小提琴的旋律在回响。
一曲终了,纪之川突然操作遥控器停止了cd的播放。良麻惊讶地看着纪之川,忽然间全身僵硬。
纪之川捂着脸哭了。
他颤抖着肩膀,就像第一次听到音乐时被深深震撼到的诗人一样。
“你……你果然很厉害……”
纪之川带着哭腔低声说。他抬起头来看着新城,此时新城也和他一样泪水盈眶。纪之川站起来走到新城面前,用力地拥抱住他。新城像是一位安慰大孩子的母亲一样,温柔的抚摸着纪之川的后背,羞涩地笑了。
“这都是多亏了你。我要再次感谢你。因为是你让我选择了坚持小提琴的道路。”
新城的声音在颤抖。纪之川用力地摇摇头,拍了拍新城的后背松开手。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擦拭泪水。
“这真是最棒的音乐了。你……永远都比我强。还记得圣诞节的那天晚上吗?当时的我也像现在这样感动。”
“当然记得了,对我来说那是最难忘的夜晚……”
纪之川和新城相视一眼,笑了起来。而良麻则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兀自悲哀。
良麻本就不该存在在这里。这是原本就会发生的事,在这个世界的这个瞬间,纪之川和新城相互认同,相互扶持,相互鼓励。
“其实,佐胁先生劝我要不要再接受一次手术。”
新城犹豫着说道,纪之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好像他认识一位很有名的医生……”
“你该这么做,新城。”
纪之川向前探出身子,自信满满地说。他的坚定态度让新城有些吃惊。
“你的伤一定会好的。然后你就可以和乐团一起演奏……可以在全世界开巡回演奏会!”
看到兴奋得两眼发光的纪之川,新城的眼睛再次湿润了,他苦笑起来。
“和乐团一起演出,我还能有这样的一天吗?”
“有,绝对有。”
纪之川很肯定地说道,新城笑着擦了擦鼻子。
“真是服了你了。害得我也和你一样泪腺发达了,那么我们约好了。总有一天要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开演奏会。我要把你的粉丝全部都拐到我这里来。”
“别说了,这一点都不像玩笑话。”
新城和纪之川对视一眼,摇着肩膀大笑起来。满脸笑容的纪之川再次拿起遥控器。
“我兴奋得都停下来了。从最开始听起吧。你还演奏了什么曲子?有没有作曲?”
“啊啊,有三首是我作曲的。因为这是我很用心创作的曲子,所以希望纪之川有机会能够演奏一下。”
音乐再次从头开始播放。纪之川和新城闭上眼睛,侧耳聆听着小提琴的音色,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
良麻在沙发上继续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受不了这空虚感的煎熬,无声无息地站起来。那两人都沉浸在音乐声中,也没注意到良麻的离开。走出客厅后在走廊上碰到阿聪,良麻告诉她在音乐结束之前不要去客厅打扰他们。上楼拿了自己的外套之后,良麻便出了门。和新城所说的一样,今天的风很冷,有种刺骨的寒意。良麻把车开出车库,离开纪之川家。
一个人开着车,复杂的思绪渐渐浮上心头。
除了疏离感之外,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存在的虚无感。
良麻再次深刻感觉到自己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人,就好像透明人一样。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想要追求所谓的存在感什么的,本身就是个错误。纪之川和新城拥有他们共同的回忆和经历,拥有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而这一切良麻都没有。
良麻紧握着方向盘,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为了代替新城而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决定本身就是一个大大的错误。纪之川说的对,谁都无法代替任何人。不过是被纪之川抱了一次便开始自作多情的自己实在是既愚蠢又丢脸。
“……呜……呜”
滚烫的泪水从脸颊上流过,这是真的泪水吗?这个正在开着车,呼吸着空气的人是真的自己吗?或者说,在他的这副躯体里存在所谓的真实吗?
没想到自己的立场会在短短几个月间变得如此难堪。必须避免与其他人打交道地生活下去的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击败这份空虚感呢。
不知道,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像个失去了家的孩子一样,良麻放声哭了出来。
——忽然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吓得良麻差点踩到刹车板。会打电话给自己的只有纪之川或者须藤。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手机一看,是纪之川。
是纪之川给他打电话,这让良麻纯粹地感到高兴。因为这说明纪之川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你干嘛自作主张地走了。”
还没自报名字,纪之川就在电话里吼了起来,良麻心慌地挂掉了电话。不过几秒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他害怕得不敢再接。铃声响了一阵,最后没了声音。
良麻只是握着方向盘,定定的看着前方。
回到公寓之后,良麻看了一会儿电视。在沉默中被寂寞一点一点包围,这让他愈发觉得凄凉。电视就这么开着,他几乎没在看。时不时从电视中传来的观众的笑声,也空虚苍白到了极点。
为什么当时要挂掉电话呢,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纪之川愤怒的声音,他便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好懊恼,好想为擅自离开的事道歉,老老实实地承认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滑稽愚蠢不就好了吗。在人家话没说完的时候挂掉电话也太过分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如果能够让时间倒流的话就好了,想到这里他才记起来昨天时间移动的时候自己把金属球遗忘在纪之川的卧室里了。金属球是一定要取回来的。不过除了良麻以外,任何人碰到那个球都不会有反应,所以也不急着拿。良麻只是觉得心情很沉重,因为明天纪之川还有电视台的工作,良麻必须开车接送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看什么都心烦。
天色渐渐暗下来,口袋中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把良麻吓得站了起来。
“这次别再挂断。”
一接电话,就听到纪之川怒气冲冲的声音。良麻不知所措地跪在榻榻米上。没想到纪之川会再次打电话给他。良麻深呼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自然地发出声音。
“那个……刚才对不起。”
“刚刚送新城回家,我现在在车上。我想了下,好像不知道你家在哪里。现在马上告诉我你家怎么走。”
纪之川粗暴地说道。良麻一惊,连忙把自家地址告诉纪之川。三十分钟后,就在良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公寓前的路上。看到纪之川从车里探出头来,良麻便从二楼的阳台伸出头叫纪之川。纪之川下车快步走上楼梯,于是良麻就在家里等着。
估计到纪之川差不多该走上楼来了,良麻去把门打开。纪之川无言地进了房间,打量了一下房间四周,露出很无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