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泯抓起一旁的帽子扣在头上,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天魔?”林机玄问道。
“还不清楚,”林泯说,“但根据我占的那卦来说,十有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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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聚天师分局,会议室里坐满了各类天师。林机玄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人,包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陈鸣陈副局和没见过一面的分局局长。
众人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听着姜凭风做完这场报告:“现在已经打开的鬼门关多达三个,日落之后,无数恶鬼从鬼门关的另一侧奔袭过来,死亡人数目前突破了一万。根据阴气监测,未来三天内将开启多达十个鬼门关。”
“这么多?!”有天师惊讶道。
“鬼门关一开,万鬼奔袭,世界各地都在阴气的笼罩之中,现在总局下达了总命令,所有分局都要听从调派,就近执行任务,配合阴兵鬼将,封锁鬼门关,驱除万鬼,”姜凭风说,“我已经把各位要前往的区域分发给各位,请各位即刻前往支援。”
林泯手里摆弄着一枚龟甲,表面浮着一层油光,显然是摩挲已久的。
散会后,姜凭风单独叫住他们,说:“老前辈也留下吧。”
“我老眼昏花,耳朵也聋了,就不留了。”林泯一脸事不关己,把龟甲往袖子里一揣,慢悠悠地晃荡在去外面。
他出门后,托上烟杆,吹出一缕诡异的烟雾,手里龟甲嗡鸣,在他掌心不住颤抖,过了片刻,林泯把龟甲一握,叹了口气,站在窗户外,远眺着分局外的明山秀水,眉间紧蹙。
林机玄一出门便看到林泯苍老的身躯佝偻着站在窗户边,他走过去,低声说:“天越来越冷了,小心感冒。”
“没事,”林泯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林机玄出来的贺洞渊和姜凭风,问道,“你们这儿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是哪儿?”
“世纪鼎,”姜凭风亲眼见着老人家突然闯进化外之境,救下林机玄。在知道他身份后,他也知道了林机玄所掌握的那些能力和人脉资源都是传承自这个老人,对他恭敬万分地说,“摆放在太极院内,凝聚了千年的精华。”
“我需要借用世纪鼎的灵气卜算一卦,”林泯说,“这卦若能卜算出来,很有可能会把世纪鼎的所有灵气都吸个干净。”
姜凭风一怔,说:“情况严峻,我得申请上级。”
林泯没说话,意味深长地吐了一口烟,姜凭风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不行!不能这么贸然行动!那是世纪鼎!我不可能让你们这么胡来!”
“没事,”贺洞渊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们是背着你干的,你不用担任何责任。”
林泯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
“要算什么东西总该能告诉我吧?”他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不该问,卜算的人秉持“天机不可泄露”很少会将要卜算的东西诉诸于口,有时候哪怕卜算出了结果也会保持沉默。否则极易招来“五弊三缺”的报应。
现在完全是信任考验,姜凭风知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让他仔细全盘思考,眼下只能选择信任他们。
姜凭风焦躁地看了一眼林机玄,又看向贺洞渊,眼里写满了挣扎,他忽然一摘眼镜,疯了似的站在窗口冲着外面大吼了一声。
楼下有个天师听见动静的抬头看过来,看到姜凭风时愣了一下,姜凭风把眼镜戴了回去,已经恢复了冷静:“没事,工作压力太大。”
林机玄等人:“……”
林泯哈哈大笑。
姜凭风转头,咬着牙恨恨地说:“我带你们去!”
几人来到世纪鼎前,姜凭风看了一眼昂扬伫立的世纪鼎,这大鼎从分局建局伊始就在了,与分局风雨同舟多年,可以说是分局的形象与化身,现在是头脑发热得厉害,姜凭风对自己说,希望以后冷静下来不会后悔。
他转过身,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说:“你们开始吧。”
贺洞渊解释道:“他做事情从来循规蹈矩,没想到一出格就出格成这样。有他站在这儿,哪怕你们把世纪鼎砸了,也会以为是得了批准的特殊行动,”他看向林泯,“爷爷,开始吧。”
“哎哎!”林泯叠声应和,他将那枚龟甲递给林机玄,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出色的金牌天师,用你学到的东西来帮爷爷占好这一卦吧,我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住。”
林机玄接过那枚龟甲,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灵气,裤子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摸出一看,弹出一条提示:恭喜获得金色法器【问天地】。
【问天地】:河出图,洛出书。世间阴阳出此道,五行出此道,八卦出此道。推演卜算,命理术数,各自有常,各自无常。
林泯说:“你只要握住它就能掌握卜算的方法。”
“好。”林机玄将龟甲握在手中,脑中五行八卦灌入,林泯感叹道:“聪慧。”
林泯点燃了旱烟,往龟甲上吹出一口浓烟,龟甲上裂痕发生变化,林机玄感受到上面充沛的灵气正在源源不断地催动着龟甲上的表面卜卦结果。
古时以龟甲占卜时是将龟甲丢入火中,炙烤时传来的噼啪声往往被视为神明在传达旨意,最后龟背上裂开的纹路,要结合阴阳、五行、八卦、天干、地支以及生克关系等来推算所卜算的结果。
林泯交给林机玄的龟甲不需要丢进普通的火中,需要灵气作为火池,催动龟甲上的纹路产生占卜变化。越是复杂难算的占卜结果越是需要大量的灵气,所以才要借助世纪鼎的力量。
姜凭风听见背后传来嗡鸣声响,恨得闭了下眼,半个小时后,震动声戛然而止,他仍是背对着他们问道:“怎么样了?算出来了吗?”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姜凭风忐忑地回头,背后大鼎仍在燃烧着旺盛的香火,他喜出望外,却又想到,大鼎的香火还在是不是意味着卜卦失败了?
姜凭风看向林机玄,发现他掌心托着的龟甲碎裂成了好几部分,林机玄正细心看着上面的痕迹,最后说:“西南方、五行交汇之地。”
“成了?”姜凭风问。
“嗯。”林机玄点头。
姜凭风疑惑地问:“那鼎?”
林机玄:“还是消耗了些,但算是给你保住了。”
姜凭风还是不太明白,林泯解释道:“是因为我的乖孙孙修为高,结的善缘广,没动用多少大鼎的灵气就卜算出了结果,不过可惜的是,还是涉及得因果太多,这个龟甲裂成这样,以后都不能再用了。”
姜凭风斟酌了片刻,问道:“结果已经出来,应该可以说是卜算什么了吧?”
林机玄看了下林泯,寻求林泯的意思,林泯点了点头,神神在在地说:“隐藏了天魔生死秘密的地方。”
姜凭风蹙眉,一言不发。
天魔的来历和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听贺洞渊讲过,并将其报告给分局,分局对这件事情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因为对他们来说,阴阳的界限是定死的,人活着在人间,死后便被记录在生死簿上,这世界上不会存在跳脱生死的人,更不会存在不受死亡约束的人。
让他们更不能接受的是林泯有关篡改意识的说法,如果天魔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篡改人们对他的认知?让世界认为他是一个行善结缘的人不就可以逃脱一切罪责?
林泯说:“我知道分局对我们的身份和态度持有怀疑态度,刚才在会议室里,我们接收到了无数道怀疑和打量的眼神,甚至在来之前,你们会长就找我聊过,一言一语全是试探。我们在分局的行动权限你很清楚,除非特殊情况,我们很难离开外头这道大门吧?但是……”他看向贺洞渊,贺洞渊介绍道:“这是我姐夫。”
“哦,”林泯说,“小姐夫,现在的动荡是从地府内引发的,那些鬼门关全都是从地府向外打开的,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现在地府已经乱套了。”
说到这儿,林机玄的旧手机震动了下,app的信息页上跳出来好几条来自钱荫的消息:“地府现在完全陷入一片暴乱啦!!!”“老板这几天我请个假!!”“暂时不要召请我!”“也不要开除我!”“暴乱已经影响到了你们阳间,这几天会开出好几个鬼门关,我们正在竭力控制!希望你们那边能配合我们!”“地府代表应该已经向阳间发出了合作邀请函!”
林泯说:“想要完全遏制,必须要找到天魔断绝阴阳因果的手段并且摧毁,重新赋予他生与死的概念。”
第140章 锁龙井(二)
姜凭风把林机玄的占卜结果拿去给分局调查,但以a市为中心往西南方向地毯式搜索过去,找不到一处五行交汇的地方。
这世界上五行交汇的生息之地本来就少,饶是我国地广物博也只占了三块地方,一块是龙脉源流,在正西的雪龙山上;一块是心脏腹地,辐射四方;最后一块则在海滨,那条赤龙飞升的地方。
这三处地方,一处在a市的东边,两处在西北方位,没有一个符合卜算的结果。
天师分局帮不上忙,林机玄便用手机app搜索,他升级到金牌天师后,搜索权限大幅度提高,在搜索栏内输入“五行交汇之地”后除了分局提供的三个大五行之地以外,还出现了两处小五行之地。这两处小五行之地的地脉比大五行之地薄弱很多,灵气也不显充沛,跟其他灵地相比稍显逊色,但距离相隔极近,互相充盈,近些年来颇有些融二为一的架势,而且都在a市的西南方向,符合占卜结果。
“鬼门关开得越来越多,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贺洞渊说,“死亡人数要突破十万了,更可怕的是,鬼怪的出现撕裂了人们的认知,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恐惧下开始信奉各类神佛,正确的,错误的,善良的,邪恶的……简直是一场信仰混战。还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想着怎么发财,我真的想把这些人的脑壳撬开来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林机玄说:“浮屠道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贺洞渊沉声说,“尤其是他们这种死后才是极乐的信仰给了人们逃避恐惧的避风港,让他们不再惧怕死亡,死后的世界成了一种新生。一般的人还好,活得不差也就不想着寻思,可本来就过得不太如意的,在绝望世界把这当成了自我救赎的机会。最讽刺的是,这些人去找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寻求心里微渺的希望。真以为人生能删档重来?”
“动乱的根本原因查到了吗?”林机玄沉默片刻,问道。
“来源是地府,”贺洞渊说,“郑先生请了很多次判官,都没能成功,问不出结果。”
“南方大帝呢?”林泯坐在沙发上抽着旱烟,神色凝重地问,“也没有反应?”
“没有,”林机玄摇头,“钱荫也联系不上。”
“这次我不去了,我留在这儿,”林泯做下决定,看了一眼供桌上供奉的南方大帝杜子仁的神像,他说,“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孩子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贺洞渊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
林泯点了点头,招手把贺洞渊带去了自己房间。
林机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挑高了眉头,这俩人现在开始光明正大背着他说悄悄话?这房子的主人是他吧?
进门前,他看见贺洞渊偷偷把衬衫最上头的扣子扣上了,眼镜规规矩矩地戴好,那德行活像是去参加公务员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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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房间后,林泯拍了拍椅子靠背,说:“坐,快坐,别那么客气,自家人。”
贺洞渊从善如流地坐下,嘴特甜地说:“谢谢爷爷,爷爷人真好。”
林泯十分受用,想到什么又很心虚地咳了咳,说:“那个,先跟你道个歉。”他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贺洞渊,贺洞渊全程保持礼貌周到的微笑,把二十几年累积不多的名门素质和修养全都用了出来,一点脾气没有。
等林泯说完后,他微笑着说:“爷爷太客气了,您别这么说,当年的事我也挺冲动的,不能怪在爷爷的头上。这些年您辛苦了,说起来,您没能看着小玄长大都怪我,我才该给爷爷道歉,您别怪我。”
林泯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好,人美心善脾气温和,小玄真是捡到宝了。他说:“你不介意就好,我就怕因为这事,你跟小玄生出罅隙,提前跟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