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吃了饭,霍小宝又上床面朝里边躺下了,范雨婷想了半天,一咬牙自己脱了,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紧挨着他,象一个担心打碎了珍贵器皿的孩子。
几分钟后,她想把他扳过来,他却显然在拒绝。她忍着内心的伤痛,硬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她滚烫的胸脯上,他的手像装有弹簧一样,又自动缩了回去。
范雨婷绝望了,这种气氛,还不如他打她,狠狠地打,或者骂她,暴风骤雨般地骂,即使是打骂得她满地乱滚乱爬,血流全身,都比这种不明不白地沉默的鞭答要舒服一万倍啊。
她撑起半边身子,伏在他的肩头上,语言已经是一种哀求了,说:
“小宝……”
霍小宝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是在竭力控制某种情绪,他既没回头,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只听他厌烦地说:
“我累了。”
范雨婷痛楚地躺回枕头,心儿碎成了一地玻璃碴。
然后,一个阿欠冲口而出,眼里飘过一团黑色的迷障。糟了,她一个滚翻从床上爬起来,毒瘾提前犯了,这是往往会有的情况,遇到心情不好或受了刺激,毒瘾差不多就会提前发作。
她决不能在霍小宝面前出丑,决不能让霍小宝看见她在不贞的罪过以外,还有吸毒的劣迹。她站在屋中央手脚忙乱地穿衣服,无论泪水怎样的汹涌、她都只能暂时离开自己的爱人,别无选择。她穿好衣服,留了一张纸条,上写:
小宝:
我去诊所请假。
你的雨婷。
搁下笔她再不敢耽搁一分钟,一埋头,匆匆奔了出去。
开门的不是瘦狗,是另一个男人,范雨婷在这儿见过这个男人。男人一见她就面带微笑地让她进屋,示意她沙发上请坐。
这时听见里屋一个女孩子坚决的声音:
“我不干!”
“啪!”
是一声耳光,显然是煽在女孩子脸上的,因为女孩子立刻尖声哭叫起来:
“我要告你,你这里是吸毒窝子,我要给你端出去……”
“啪!”声音更响。
“要告,就是要告!”声音已近似于惨叫。
“啪!啪!”
“要告!”
“啪!啪!啪!”
“要,告……”声音弱了,连哭声听起来也很困难。
但是耳光声却越发强硬,而且响了四下,又增加了一下。
范雨婷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一耸身冲进屋去,那个男人做了个想拦的姿势又没认真拦,范雨婷顺利地站到了瘦狗的跟前,她大声叫道:
“够了,你狗日的悠着点!”
瘦狗怒气不减,看都不看范雨婷一眼,凶声凶气地,声音更大:
“给我出去,不管你的事!”
说罢举起巴掌还要往女孩脸上煽,范雨婷在霍小宝那里窝着的一肚皮委屈化成了现在的愤怒,她一个箭步跨上去,双手把女孩抱在怀里,望着瘦狗的眼睛透射出一股不要命的凶光,骂他的声音远远高于他刚才的分贝:
“你狗日的不得好死!!”
瘦狗一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就顺坡下驴,收回手掌,向女孩教训开了:
“我瘦狗已经是死过了几次的人了,还在乎你告?看,看清楚,这伤疤,杀人杀出来的,这儿,看,还有。告?老子八大块卸了你!”
女孩在范雨婷怀中瑟瑟直抖,嘤嘤哭泣。女孩看上去:
“进来吧。”
范雨婷马上跟了进去,范雨婷很想臭骂瘦狗几句,要他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但是这时她心慌极了,她迫切需要解决的是自己的问题。
瘦狗给她注射了,胶管一松,她转身就跑,瘦狗也不拦她,而且很温和地说:
“我对你永远是特殊待遇,因为。记住,乐总经理在等你。”
匆匆地跑回家,一路上,范雨婷很担心霍小宝起来去周中医的诊所寻找她的行踪。还好,进屋看见他还躺在床上,她赶紧把那张纸条揉了,扔进撮箕。
她的眼光在厨房的餐椅上凝住了,那个高靠背木质包皮坐垫的餐椅,是他们结婚装璜屋子时买的,一共两把,一人一把,相对而坐,但现在其中一把的靠背上,一根木条被打折了,凑上去看,断口处有几缕干涸的血迹。
她什么都没想,脑子里风啸浪吼,也不可能想什么。她跑到床面前,看见霍小宝露在被子外的右手背上,果然有一团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双脚一软,瘫在地上,脑子嗡嗡乱叫。她想象着在她走后,悲极气极而无法出气的霍小宝,是怎样地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这个椅子发泄着他的愤怒啊,只那么一下,如此坚硬的杂木椅条就被打成了两半。他没有把愤怒打到她的身上来,如果打到她的身上,她会无怨无悔地接受,哪怕从此被打进阴间。
她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也不知霍小宝到底睡着了没有,她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想把他推醒,又怕看见他那张阴沉疲倦的脸。她想起他洗了澡,决定去给他洗衣服。
她心神不宁,神不守舍,给衣服打肥皂,几乎涂完了一整块肥皂还不住手,也不知自己在干些什么。
“我自己来。”
是霍小宝的声音,她一下惊醒,一抬头,霍小宝已经来到身边,近乎于无礼地把衣服抓了过去,抓住就狠狠地搓。
“我来洗,”她低声下气,“你去休息。”
她伸手拿衣服,被霍小宝用胳膊肘挡开。
“刚才我去诊所请假了。”
她怯怯地说,紧张地拿眼睛瞟他,他一声不吭,只是狠狠地搓衣服,好像根本没听见有人在说话。范雨婷喉头一哽,泪水出来了,她连忙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