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佩服你，季晴。”
自己的名字从游牧口中吐出，让季晴猛地顿住脚步。她并未转头看游牧，目光无比坚韧执拗地瞪视着前方，仿佛不向前看她就失去了方向。
“我一直在努力把自己活成人，这有什么错？”她幽幽地问。
“你没有，她们也没有，错的是你选择的方式。”游牧语气镇定。
“哼，你说的真好听。”季晴从鼻腔喷出一声讥嘲的笑。
“我唱的比我说的还好听，如果你有机会听。”游牧漫不经心地说。
“……还没有结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自己去查。你技高一筹，不代表他们会就此罢手。倘若幸运眷顾我们，或许我，和你都能走到最后。如果那时你还想听……”
“想得可真美。”游牧笑得狡黠又嘲讽。
“……”季晴迟疑几秒，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
在她抬脚要走时，游牧飞快地说，“百密总有一疏，你们是不是太自信了。”
“自信？呵，你真逗，我们拼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季晴终于敢转头看向游牧，那目光有嘲讽，有痛苦，还有强自镇定的一股冷硬掺杂其中。
她只快速地看了游牧一眼，游牧的目光太坦然，她赶忙转头目视前方。
“也对，你们拼的东西实在很牛，比不了，”游牧说着靠在走廊墙上，忽然笑着对季晴抬了抬下巴，“嘿，要不要打个赌？”
“……”季晴满脸不解地再次扭头看游牧，这次她看了很久，好像眼前这个少年的一言一行都让她困惑不解，却又让她十分着迷，“赌什么？”
“我赌你们肯定会玩儿完。”游牧语气里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畅快，说完非常满意地勾起唇角，背着晨光的轮廓狂妄又张扬，比东升的朝阳还要耀眼。
愣怔过后，季晴不恼反笑了。“我从没想过能有什么好结果，区别只在于过程的长短。”
人生不过百年，如果这个过程是几十年，那这个结果的意义在哪里。
这句话算是给游牧那句话的反击。
“也对，”游牧砸么了下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竖起食指点了下唇，“说到‘过程’，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不过很可惜……如果她坚强点，勇敢点，像你一样求生欲、做人的欲望强烈那么一丁点，或许现在能像你一样活得很精彩。”
他的话说得很慢，惋惜的口吻很浓，几乎每一个字迸出后季晴浑身的肌肉都会紧绷一度。
她？
她不知道游牧是在诈她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煞白的脸更白了，呼气从忽地急促到几不可闻，仿佛呼吸的频率会出卖她此时的心绪，于是渐渐地屏住了呼吸。
“听说你们很要好，她是你在北山唯一的朋友，”游牧从墙上弹起身，靠近季晴，“你把她带走时，想没想过她会……”
“我没时间陪你发散思维！”季晴的冷静被一句话击碎，碎玻璃一样崩落满地，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难看，眼神甚至有些惊恐。
游牧挑挑眉峰，话锋蓦地一转，语气从之前的悠闲变得冷漠，“你们那条船上的人太多已经超载了，翻船指日可待，我在岸边等着你们。”
后半句话他语带笑意，幸灾乐祸的不要太明显，季晴已经听不下去匆匆走了。
直到季晴慌忙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游牧才起身朝实验一班走去。
边走边给金城发信息。
游牧：哥，晚上我想再见一面小袁。
后面紧跟着发过去表情包——一个萌宝抱着一只大白公鸡哭的大鼻涕吹泡说：“给个鸡会！”
游牧从后门进教室，刚坐下金城的信息回了过来。
只有一张图片。
一张看上去很软很舒服的床上，只穿了一条黑色四角胖次的二头身金城q版小人侧身抱着另一个二头身q版小人。被抱的q版小人头发深棕色，眼睛睁得很大，鼻尖微俏，嘴吧惊讶地微张着，身上同样只穿了一条白色四角胖次，而且胖次的屁蛋耳位置竟然画了个柯基犬的蛋糕屁屁。
这显然就是金城和他……
图片上只有四个字，对话气泡飘在q版金城头上：先睡，再说。
而满脸惊讶的q版他头上是一大团被惊叹号包裹的黑线。
太阳你个大流氓的大胖次啊！
头疼的厉害，今天短小，嘤~
第63章 第 63 章
来过几次高定店的游牧，从来没发现刘力如此缠金城。
放学后，游牧向游将安报备了之后的行程就跟着金城来了高定店。俩人刚进门，刘力就以看最新设计稿为名把金城叫走了。
“……福利院的小孩儿多少都有些性格上或生理上的缺陷，我是踝部骨骼畸形，后来金昱师父助养我，提供资金给我做了三次骨骼整形手术，现在除了每月做必要的复健和检查，基本上算好了。季晴她，跟我们不同，她没缺陷而且很健康，还很漂亮……”
游牧心理有些触动，小袁说到季晴第一个形容词是健康，而后才是漂亮。
“我跟她算不上熟，除了林灵，她不和其他人玩，后来上学了才知道那叫傲气。”小袁羞赧地垂头笑了笑，“她挺不喜欢接近有缺陷的人，直到我第二次手术见成效不怎么坡了，她才主动跟我说话，那时候或许情窦初开，特别喜欢看她……”
“你之前说季晴给林灵介绍了工作，知道具体是什么工作内容吗？”游牧打断小袁对青春期的冗长回忆。“林灵没有缺陷吗？”
“林灵有，我听赵院长和一位老师讨论过林灵——她好像是儿童语言成熟期时被家暴，脑部受撞击导致失语。来福利院的最初那几年林灵确实是个小哑巴，后来确诊不是先天性聋哑才给她申请了儿童心理辅导，慢慢地才会开口说话。
林灵是女生里最高的，我上初二时是福利院里最大的孩子，季晴和林灵上六年级，林灵比我和季晴高半头。”
小袁说到这儿看游牧拧起眉，才知道自己又跑题了。
“她出去后做什么工作我真的不知道，你上次也问了，你是师父的朋友我肯定不会诓你。但我后来听成年后出来工作的一个弟弟说，林灵死了，是跳楼，警察去过福利院带走了几个老师问林灵的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
游牧看着小袁一脑门的问号。
“你也知道，我们是孤儿，又没有家人，死了就死了，有人肯给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已经很不错了。”小袁脸上温和的表情褪去，被一种糅杂着凄苦、悲恸的神色取代。
游牧想说，你不会你有金城，但话到嘴边突然酸溜溜的，于是又给咽了回去。
“你说季晴不喜欢跟有缺陷的小孩儿玩，为什么会和林灵玩儿？”
游牧把桌上的热奶茶递给小袁，小袁回以温和的笑。
“林灵很特别，她爱笑，不像一个童年时长期遭受家暴的小孩儿，阳光的很耀眼，像，像你。”小袁秃噜出口后感觉有点冒失。
不过林灵给人的感觉就是很天真又阳光，即便不会说话也常常挂着笑，她像一朵向阳花，开的明媚又灿然，跟眼前这个活泼清爽的男生一样，一看就是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被呵护被疼爱着长大的。
很显然，林灵没有疼爱她的亲人，所以她特别。
“对，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她不像孤儿，倒像一个正常家庭的小孩儿，有亲人疼爱的那种小孩儿，幸福的感染力很强，你如果看见她就知道那种感染力有多强了……”
在那里很多孩子都渴望被幸福感染。可幸福何其可贵，有人穷其一生不明白幸福为何物，有人一生泡在幸福中，却毫不自知。
“没关系，你继续。”游牧抬眸看向工作间的方向。
金城也说过他像一个小太阳。原来他在这些人眼里这么黄吗？黄的还那么亮？！
“季晴只有林灵一个朋友，林灵却有很多朋友，而且我觉得季晴的攀比心挺强……”
游牧不解，在福利院那种地方有什么可攀比的。
“因为你有了助养人？”他问。
小袁略显惊讶，游牧聪明的很通透。
他微笑点头，“我第二次手术后，她找过我，问了我很多助养人和助养家庭的事儿，我事无巨细都跟她说了，现在已经不记得都说了什么，但我记得她看我的眼神，嫉妒，没有羡慕。她好像不想掩饰自己的嫉妒，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我会找到更好的，然后离开这里。’。”
“那她成功了。”游牧笑着说，“能说说她被领养前的事吗？”
“其实没什么说的，福利院的生活很枯燥。”小袁笑的有些苦涩。
“她被领养的很突然，当时我在准备第三场手术，已经打算搬出福利院，而且隔三差五还要去医院复健，很少见她。我最后一次见她，是五一假期北山福利院和东狮集团签‘爱心工程’那天。
当天场面很大，很多记者去拍照，很多孩子被推出来……像展示品……这么说也许是我心态问题……那天赵院长安排季晴给东狮的负责人献花。签约仪式后我见她被那个负责人领去了赵院长办公室……第二天我住院做第三次骨骼整形手术，出院后没再回福利院，后来福利院老师来医院看我，说，就在我走后的第二天季晴被领养了。再后来才知道她摇身一变成了东狮的千金。”
这是一段极其枯燥的回忆式叙述。
可能是性格原因，小袁说话很温吞，而且越说声音越小。
哪怕游牧再迟钝，也听得出来有些事小袁说不出口。他在心虚，在掩盖。
关于青春期隐匿的小心思，关于情窦初开的对象，关于曾经被现实残酷扭曲的真相，关于那些彷徨无助又渴望幸福的时光。
游牧跟小袁交换了电话号码，加了微信好友。
他没跟小袁说实话，如果这件事儿再查下去，小袁可能会被周胜传唤去市局。
倘若不是偶然间看见小袁在店外羞赧地叫住季晴说话，他怎么都不会联想到这两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小袁似乎是某些隐秘时刻的窥视者。他的神经敏感又纤细，却意外坚韧。
游牧现在才发觉，当他第一次问小袁“你认识季晴？”时，小袁表情里的羞涩、快乐不是重点，另一半的迟疑和顾虑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