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已经被嘱咐许久在此时叫大人起床,女孩子也不敢怠慢,等在外面又轻叫了几声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再这样下去离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如果错过了约定时间怕是要拿自己问罪,想着威严的雇主,女孩儿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鼓起了勇气将门打开一些:“失礼了。”
那躺在床上的大人却依旧不给一点回应,甚至身体都没有动一下。难道这位大人赖床居然如此严重么?女孩儿站起来,迈着步子走了上去,站在床边时看见那大人侧着的身体,头发盖住了一半的脸庞,平时不敢直视这位大人的女孩儿眼神漂移了一下,脸上泛起了些红晕,她晃了晃那还在沉睡中的大人,依旧没能得到任何回复。
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眉头一皱,伸出的手抖了下,如果说之前在外面呼喊睡着的人还不能叫醒,能将其归于赖床,但现在自己都到他身边了却依旧得不到回复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她加大力度再晃了晃床上的大人,一时没注意力度,那侧着的身体被翻了过来,露在外面的手却只是无力的落在一边,那张让家中女眷疯狂的脸苍白无比 ,嘴唇毫无血色,那样子简直就是死掉了一般,女孩儿往后退了几步,跌在地上,身上整理的不留一丝皱痕的衣服已经微微散开,她也不管手脚并用着往外面爬着,不受控制的大喊着,呼叫着救命。
周围的一些想要看这“光华公子”的女眷见这侍女这一副模样爬出来,都被吓得脸色变了变,其中几个胆大的迎了上去,抱住那在地上已经被吓得哭出声音的侍女,问清楚情况之后也是脸色更是差了几分,资历较老的侍女尽量稳住现场的其他人,里面一个年级较大的侍女连忙跑出去寻找家主还有另一位大人。
委托人家宅所在是一片繁华的住宅区,旁边便是街道,夜斗站在门口,看着旁边街道处来来往往购物或者营生的人们,身边是那男子,身后跟着的是刚出现时看见的那两个一老一小的侍女,那男人恭敬地拜了拜:“夜斗大人,请问另一位大人呢?”
“啊……大概马上就到了,到时辰应该就会来了。”
“大人!”
两人转过头去,那远处慢跑过来的却是一个侍女,因为跑动的原因身上显得有些凌乱,再加上脸上慌张的神色,全然是一副狼狈的模样。不想自己侍女这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暴露在神明面前,折了自己的面子,男子背着手眉头一皱大声喝道:“白日大喊大叫,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被如此呵斥,侍女被吓得直接滚在地上,将额头贴在地面,浑身发抖,但又想着那不省人事的公子,只得为畏畏缩缩的开口道:“归音大人,他似乎是没了意识……刚刚姑娘去服侍归音大人,却……”
还不等说完,她身边却突然闪过了一道黑色的身影,本还满脸不悦的家主也皱着眉头大跨步的走过去,打了一个跟上的手势让那跪在地上的侍女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今早去服侍的姑娘看见归音大人躺在里面没了意识。”
“也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姑娘们都不敢去看。”
“那看见归音大人的姑娘大概是以为他出事了,所以现在家中一片混乱,说那长相美丽的公子已经死了。”
夜斗翻过了层层格挡住的栏杆,幸好安排的住处并不算太远,便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那屋外还坐着几个侍女,传过来一阵哭声,也不知道是谁将房门拉好的,夜斗站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归音。”
像是在宣泄什么愤怒一样,猛地扯开了那房门,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床上失去了意识的神器,那无力的落在一边的手让他心中一紧。
“别开玩笑了,很好笑么?”
后方那些个还在隐隐哭泣的女子哭得简直就像里面的人已经死去了一样,弄得他焦躁无比,夜斗抓着那神器的双肩,散落的发丝因为他的动作而往下落去,露出了那神器紧闭着眼眸的苍白的脸。透过薄薄一层里衣感受到的是人体的温度,夜斗想将其抬起时那头部却无力的往后倒了倒,只露出归音纤细的脖颈。
手中扶起归音的力度一撤,那被抬起的神器便又落了回去,神明坐在那床上将手盖在自己脸上,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明明已经做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归音却还是闭着眼睛,怕是对外界失去了一切感知。神器突入起来的昏睡就像在神明那被安无折磨的已经脆弱无比的神经上又砍了一刀。
为什么自己的神器会突然陷入昏睡呢?是因为不想再看见我了么?
神器虽然拥有人形身体素质却比普通人好了不少,这样突然之间昏迷,要不是久病所致,不然就是妖魔所致,而前两者最可能的原因却根本与昏睡的神器没有一丝关系,只得被排除的一干二净。
此刻脑中想的全是昨天神器那带着满脸的痛苦与悲伤跑回来的模样,还有突然被自己质问时的令人心痛的震惊于害怕。
被自己的神器刺伤,如果只能是失望与伤感,被自己的祝器刺伤带来的便不是那么简单的负面情绪,更多的是被背叛后的痛苦,还有的是翻了好几倍的难过伤心。
就像是一个将自己隐藏的比谁都深,将自己柔软的地方保护得比谁都好的小孩儿,终于向另外一个人打开了自己心灵的大门,那人却刚刚进去便做出了对不起自己事情一样,拥有生命中第一个祝器时有多雀跃,被刺伤时就有多痛苦。
“如果你这样不想看见我,那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
“明明成了我的祝器……”
双指并拢上面出现了一小团荧光,他在空中画着那神器的名字。
“归器!我与你……”
绿眼睛的孩子看着那附在墙角上的树,绿色的叶子已经退去上面已经结出了好看的花朵,这些天花朵基本上都开了,正是樱花开得最炫目的时候,每年这樱花树便会开一两次樱花出来,那些个花瓣落在地上,小院子中尽是樱花清香的味道,每日睡觉时如果不将窗户关紧,第二天醒来时,看见的便是满屋的樱花花瓣,接着就是打扫的嬷嬷生气的碎碎念。
小孩儿抓着那落在屋外的花瓣,在那花瓣上轻轻磨蹭着,那树上还不断飘下来樱花,落在他的长发上也不在意,身边放的是好吃的樱花糕点,上面也已经落了不少粉红的花瓣,那糕点一年也就只能在有樱花的季节时吃到几回,小孩儿也不敢看那糕点,害怕自己忍不住就吃掉了,所以只得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樱花树上面。
实际上这些个景象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今年的第一场樱花却感觉比往常所有赏樱时开心的心情都要多,都要强烈。
突然,墙那边伸出一双手来,抓在墙檐上,将头伸出一些来看了看,绿眼睛的小孩儿跳下来大喊一声。
“神明大人!”
那边的孩子听到这边绿眼睛的小孩儿叫自己的名字,他双手一撑,轻松的越过高墙,然后跳下来。
绿眼睛的孩子迎上去,一时没看地面,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前摔去,落在了叠起的樱花堆中,将一些轻飘飘的花瓣溅起,摔出了一堆花风。
幸好底下是一堆花瓣,小孩儿摔下去也没多疼,他撑起来,一头黑发上沾满了粉色的花瓣,
小孩儿今天穿着的是丝绸的和服,上面绣着淡雅的花纹,并不张扬,却与这樱花融成了一体,他从花堆中钻出来,倒是比夜斗更加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明。
夜斗看着那在樱花堆中笑着的孩子,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把他扯出来。
这样樱花一样的男孩儿是他的信徒。
“神明大人,你很喜欢樱花么?因为你好像今天很开心的样子。”
小孩儿也不等他回答,突然想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兴奋的舞起了双手:“那等我死掉以后,我把这个房子给你吧!就给神明大人做神社!这样我不会忘记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也就永远记得我了!”
我的……神社?
夜斗看着自己眼前那坐在屋外嘴中叼着樱花糕的孩子,脚上的镣铐将他锁在了这一方小院之中。
这样一个小孩儿却无法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一起去出去吧!我来完成你的愿望!”
夜斗站起来,伸出自己的手,他看见那小孩儿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嗯!”
第20章 (二十)
“哇!今年的樱花开的真漂亮!”
以往还带着木头清香新建的房子已经变得发黄,老旧的地板踩上去偶尔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狩衣宽大的下摆盖住了那脚踝处的镣铐。
曾经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孩儿已经脱去了身上孩童的气息,端正的坐在门外,衣裳裹在那少年身上却不显得肥大,只将那纤细的身躯显得更甚,头发大概是已经许久没剪过,随意的散在少年背后,又落在地板上,脸旁的头发被勾在耳后,有时落下来一缕发丝他也不介意,只是细细的把玩着手中的蝙蝠扇,那蝙蝠扇上画着精致的樱花图案,还提上了简短的俳句,虽说扇子并不适合现在的季节使用,但却是十分应景。
再看那少年,大概是已经长开的原因,脸上稍带的一些婴儿肥已经退去,但却依旧挂着那笑容,毫不客气挂出了那对于士族来说与矜持含蓄的微笑完全相反的,灿烂的笑容,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弯了些角度,清澈的眼眸中印着漂亮的樱花飘落的美景。
小时原本还长得雌雄莫辩,令人怜爱,现在却已经完全长成了面容清秀,带着那少年仅有青涩味道的模样,这个时代盛行的便是这样的男子,只怕这少年走出去,一路上不知道迷了多少少女的心。
但这少年却没有走出去的机会,年少时一心想出去的心思已经被压制得没了声息,他摸了摸手腕上颜色明显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那一块皮肤,狰狞的伤痕到现在为止还是没能消去。
曾经一度迷恋上探索外界的孩子被抓了回来,最后迎接的不是什么殴打,作为惩罚的而是那冰冷的手铐,一双手一双脚便都被拷上了乌黑冰冷的镣铐,还被关进了黑屋中,不过幸好手铐和黑屋只是暂时的惩罚,虽然那手铐只是佩戴过一段时间,然而将其取下来之后手上却已经被磨出了伤痕,恢复了之后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疤痕,过了好些年虽然那疤痕消去了一些,但现在还是非常惹眼。
脚铐还未能记事起就已经带上了倒也没什么,手铐和黑屋却是给他带去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开始的那些天做什么也不方便还悄悄哭了几次。想着自己那时任性的模样,他轻笑了几声暗叹自己不懂事,只知道大喊大叫闹绝食,最后还将自己整出了病症。
说起来,自己当时居然对于翻墙出去这样不风雅的事却十分熟练,也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这样
是什么时候。
少年用蝙蝠扇拨弄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发丝,那次在黑屋待过之后生了场大病,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好久,半梦半醒之间只听见嬷嬷的抽泣,不过还算是命大,最后还是醒了过来,虽然醒来的时候身上都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衣服,大概是充当丧服暂时穿在了身上。
因为那次大病忘了些事情,其他倒记得清清楚楚,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翻墙出去,也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翻墙出去的,这个时候正迷茫着想这些事情的少年,却被突然告知要学习礼仪以及书本的知识,礼仪枯燥无比,但读书别有一番趣味,长久以来被关在小院儿里,那几本搁置在屋子中的书已经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这样贫瘠的日常便直接导致了这小孩儿对那些其他人避之不及的读书却十分热衷。
不过对于突然要学习这些知识小孩儿却也带着疑问,从小照顾他的嬷嬷也不隐瞒,只是满脸喜色的告诉他那令人难以接受的原因。
——他姓源。
姓源的又是些什么人呢?皇亲贵族。
皇室中见不得人的东西多的是,在私下里与女子夜中幽会被称作风雅的士族子弟偶尔也会有意外,而他便是个身份又高贵又见不得人的意外。少年身为“意外”虽然身份低贱,但那血脉却也做不得假,杀又杀不得,又不能正了身份,所以只能被放在这样一个外面的小院子里好吃好喝的养着。
突然学习这些礼仪便是因为那士族的家中出了些事情,正好还有自己这个“意外”存在,大概是那些人想着自己能用便派人过来教导自己。不听话?打就是了,野孩子在暴力镇压下还是个野孩子,不过学会了伪装,不过幸好那些老师想要的只有结果,其他也不管。
那是段算不得好的日子,不过好歹是熬出头了,这些天送衣服的频率越发频繁,吃食也是越来越精致,不过其他人开心着,但谁又知道这个被大家寄予厚望的少年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食不下咽,睡不安眠。
绿眼睛的少年却并不是因为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多年小院儿的害怕,小时候的那些疑问也随着这一份害怕在心中越来越明显。
我为什么能够翻墙出去,我第一次是怎样翻墙出去的。
他打量了下那棵附在墙角的树,其实很好出去,但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自己脚上带着镣铐,想靠四肢爬出去?难道自己小时候这么厉害么?
这样想着,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那桌子,他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将拿扇子猛地拍在地上,双手一撑便跳起来,又将自己宽大的衣裳下摆提起直接跳下去,未穿鞋袜便赤脚踩在地上带起了地上的灰尘,看起来那衣服真的只能算是个累赘,想着自己又不好脱掉衣服只穿里面的小袖,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拿着那下摆比划了几下,最后打了个结吊在身后。
刚刚还安静的坐在那处玩弄自己蝙蝠扇的俊美少年突然变了个样,现在简直像个外面来的野小子,四肢并用开始爬树,但那样子却跟他小时候重合了起来,让那些教他礼仪的老师看见了只怕是又要抓狂,美少年伪装成了贵公子,但内心里依旧藏着个野孩子,而且改也改不过来。
狩衣的材质丝滑,却也容易被撕坏,那满身的丝质的衣物在那粗糙的树干上磨蹭着已经刮出了不少线条还有缺口,一身好衣服差不多也是毁了个彻底,少年也不怕那些照顾自己的人,早已经想好了借口,就说因为脚上镣铐的原因摔了一跤,衣服给摔坏了就行。
“呜啊!”
脚上的镣铐使得自己的行动范围有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便被带了下去,在树上爬着才离地一点儿高度便又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在樱花里面,只觉得自己的尾椎骨一阵疼痛。
“啊啊啊!疼死我了!!”
龇牙咧嘴的大叫着,眼睛中已经分泌出了一些泪水,衣服前面挨着树的地方已经被划得破烂,后面着地的那一块布料也沾上了灰尘,长发不好打理,这样一摔也弄得乱七八糟,上面还落着不知那里沾上去的草,整个人从安静优雅的少年变成了糟蹋好看衣服的脏兮兮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