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是维拉刚过来中心星系时叫人搭建的,在那之前这个家一直由亚尔林的亡妻,科克尔的母亲管理,整个洋房就如同她本人一样,精致且井井有条,却没有丝毫人气, 空洞而没有灵魂。维拉在这里待了三天就感觉憋闷,得到亚尔林“无论干什么都可以”的准许后, 亲自设计了花房,种了许许多多的植物。
后来维拉带着诺林走了,亚尔林就常常一个人待在这里,把公文带过来,或者单纯地在躺椅上睡一觉。
他甚至在这里有个办公桌, 桌上一角放着用于装饰的瓶中船,那是诺林六岁生日时亚尔林和诺林一起亲手制作的。尽管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修复了,玻璃瓶上依然有数道狰狞裂痕,只能用某个特定的角度放着里面的水才不会流出来,木质小船的白色风帆缺了一角,船体上同样有精心修补过的痕迹,可以想象它当初曾被人粗暴地扔到地上。
维拉带着诺林离开的那天, 亚尔林站在露台上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 而科克尔拖着伤痛的身体潜入亚尔林书房, 将他父亲为诺林准备的所有礼物和诺林的东西全都从窗户扔了出去。
亚尔林回来后,默不作声地下楼去花园里花了一个多小时将所有东西都找到,从地下室取出鞭子,给了科克尔一顿永生难忘的暴打。
听到科克尔进来的声响,亚尔林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处理公务:“怎么了?”
看到那个伤痕累累却依然漂亮的瓶中船,科克尔后背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强压着怒气,道:“雷蒙德叫伊斯坦的合作商终止了和我们的零件供应合作。”
“什么?”亚尔林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刚收到邮件,就来找你了。”科克尔在一边的椅子坐下,将邮件转发给亚尔林一份,话音森冷,犹如一条毒蛇攀附其中,“他们的报复还没有停止。”
亚尔林闻言,头疼地闭上眼,将手里的东西一放,靠在椅背上,半天没有说话,他何等敏锐,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利用代理皇帝的权利难为科克尔吗……
“他到底想做到什么地步!难道在帝国对我的所作所为还不够吗!因为他们,我吃了多少苦头!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科克尔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亚尔林兀地感到无法抑制的烦躁,简直想站起来将大儿子整个人都扔出去。
太聒噪了。
科克尔管理的公司说到底还是奥古斯特家族的,如果公司在亚尔林一族手中经营不善,他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家主位置的兄弟叔侄绝对会欢天喜地地上来补上一刀。明年就要大选了,亚尔林已经无法承受任何污点带来的后果——他担着有私生子和对前妻不忠的骂名带来的风险接受诺林公开家室,就是想赌一把,赌诺林成为皇子妃,奥古斯特家族和帝国皇室交好的好处能压过带给他的负面影响。
他已经看到了这个决定带来的两极分化严重的议论,一方面民众对他的人品问题产生了不友善的言论和不信任,另一方面很多人内心其实都明白他们这些政客绝对没有一个是完全干净的,其他人指不定还比不上亚尔林,加上亚尔林还有帝国皇室的支持,他能带给这个国家的,说不定比想象中的要多。
许久,亚尔林睁开了眼,那双蓝眼睛中满是严肃,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留下一串规则的“哒哒”声,道:“既然一切都是雷蒙德的授意,那就意味着我们没法再取得任何帝国厂家的合作了,所以及时止损吧,也不要试图去和他们谈判了,有雷蒙德在,那些都不可能实现,去找联邦合适的厂商,立刻叫人去谈合作。”
科克尔忍不住道:“然后呢?然后这个亏我们就只能一声不吭地吃下了吗?”
亚尔林说的方法其实也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过科克尔始终想要反击回去,面对诺林和雷蒙德的报复,他不能吃哑巴亏,绝对不能!一定要让他们明白,他不是好惹的!
他既然有能力把诺林赶走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你怎么还不明白。”亚尔林皱着眉头道,“雷蒙德他们做起事来可以说毫无顾忌,但我们不一样,大选在即,我们家族出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路上的绊脚石,就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也绝对不能生事。当初要不是你未经过我的同意就把诺林的家室爆在环网上,事情能到现在无法挽回的地步吗?本来我和诺林好好谈谈,是有可能和解的!”
“你到现在都还想着和解吗!”科克尔忍不住“腾”的一声站起来,面部因为愤怒而扭曲,“他们绝对不是单纯的简单报复,他们给我下药,雇佣妓女暗害我,还把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发在同性交友网站上!他们想要毁掉我!”
“行了!”亚尔林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alpha的信息素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强横的气息直接让科克尔话音一滞。作为一个alpha亚尔林无疑是强大的,家族世代ao结合赋予他相当纯净的血统,后天的历练又给了他足够的能力。
面对比自己强大的alpha,科克尔本能地也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作为抵抗,但他毕竟太年轻了,完全不比历经人生百态的亚尔林老道,很快在这雄浑的威压下感到轻微的呼吸困难,掌心里出了一层冷汗。
“爸爸。”科克尔凝视着亚尔林眼眸,略微艰难地道,“您还记得我母亲的生日吗?”
科克尔清楚感觉到那股压制着他的气息一顿,紧接着消散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他鬓角渗出的冷汗和急促的呼吸,一切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个男人默不作声地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看来您忘了吧,那我来提醒您好了,她的生日,也是也是诺林的生日。”科克尔裂开嘴角笑了,那笑容里参杂了邪恶的意味,“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您在干什么呢?您想必在医院产房外期待着另一个孩子的诞生吧,就连一句生日祝福都顾不得发给我母亲,这么大的一个家里,只有我陪着她,看她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哭,疯子一样,用指甲狠狠掐我的胳膊出气——”
“够了。”亚尔林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深吸口气,脸上竟然有狼狈一闪而过,挥手叫科克尔出去,“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不过我警告你,不要擅自私下行动,再闯下什么祸来,就算我拼了命,也保不住你了。”
这次针锋相对以他的阶段性胜利告终,科克尔冷哼一声,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出花房。
他讨厌那里,就像讨厌维拉一样,讨厌那个女人的活力和笑声,讨厌她将他和他母亲的家改的面目全非,讨厌她的孩子,她留下的一切。
不如……找个机会烧掉吧?
他走上楼时,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呼喊:“哥哥?”
四岁的alpha小姑娘从楼梯栏杆的缝隙中看他,感受到科克尔身上狂暴的信息素,她缩了缩脖子,就算平日里再胆大也只能怯生生地问:“你不开心吗?”
对这个他小妈生下的女儿安娜,科克尔到没有像面对诺林时一样的仇恨,更多时候,只把她当做空气。她年纪太小了,就算同为alpha,也对现在的他起不到什么威胁。
不过今天,科克尔罕见地回道:“嗯。”
就这短短一个音节让安娜受宠若惊,她跑下楼梯,牵着科克尔的手,笑道:“那我去给哥哥做小饼干吧!吃了小饼干就会开心起来的!”
科克尔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了楼上,属于亚尔林和女主人的主卧门口,纤瘦的oga女人正悄悄地望着他们,这个和他同岁的继母是联邦某个政要的小女儿,有着亚麻色的长发,碧色的眼睛,温婉而知书达理。
而科克尔,也一如既往地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爱慕。
他佯装什么都未发觉,低下头,扯出一个阴郁的微笑,对他的小妹妹道:“好啊。”
这个家,真是太有意思了!
而雷哲收到了科克尔公司合作商的确定回复,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背着维拉走在上后山的小路上,她瘦的像是一片羽毛一样,在雷哲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似乎随时可能飘散而去。
诺林在一旁给两人打伞,细细的雨丝打在头顶茂密的树叶上,又汇聚成滴顺着叶尖落在伞面,打出噼啪声响。
洛米鲁兹的公转情况和首都星不同,诺林去帝国首都星的那时候洛米鲁兹和首都星都在冬天,而现在首都星在冬天,洛米鲁兹又到了初夏。
估计是看诺林和雷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维拉最近几天一直都想出去逛逛,就算下着雨也想要去后山看上一圈。考虑到只有南希一个人时无法满足维拉的愿望,雷哲爽快的同意了。
闷头走着,雷哲想着下一步的计划,有关商业上的麻烦他可不打算只给科克尔找那么一点,相比起民用飞行器的公司,更容易让他下手的是另一家,科克尔的娱乐公司。
不论什么时期,虽然比不上政界,娱乐圈的水也从没干净过,加上家里还有一位“内行人”,有米契尔帮忙,突破口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
雷哲想着,听到诺林气喘吁吁地在身后喊道:“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第139章 相互许诺的ao
维拉似乎只想到后山转一圈, 看看景色, 仿佛对这个世间存有最后的留恋,这让诺林心中总感到几分不安。她伏在雷哲宽阔的后背上,被一直带到了当初阿斯克坠落的地方, 机甲砸出来的大坑依然存在。
坑中长出了不少杂草和灌木, 植物已经快要把坑底填平了, 绿意盎然。细雨中一切都变得清凉而湿润,诺林指了指那个坑,道:“我当时坐在房顶上看到他掉下来,以为出事故了赶紧跑到这里,发现的雷哲, 他死皮赖脸地求着我带他回家, 我看他太可怜, 就答应了。现在一想真的太傻了!万一他是个坏人, 那我岂不是惨了?”
雷哲仿佛忘记了当时他对诺林的再三恳求, 就好像被带回去的不是他一样, 表示赞同:“这话说的不错, 以后要遇见陌生人, 可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家带回家里了,就算说了给钱也不行。”
诺林轻轻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教训我……不过还好,遇见的是你。”
维拉笑道:“当时诺林还不敢告诉我他把你带回家了呢, 生怕我会教育他。”
诺林吐了吐舌头:“我这也不是怕妈妈会担心嘛。”
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牧羊犬阿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抓小动物了, 只能听到几声遥远的犬吠。不一会儿草叶簌簌作响, 阿布跳出来, 嘴里叼着一只羽翎艳丽的山鸡。
山鸡还在扭着脖子不断的挣扎,阿布献宝一样把它叼到诺林脚下,一只前爪按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叫声,尾巴欢快地摇晃。
“真棒。”诺林摸摸阿布的脑袋,看了眼那只可怜的山鸡,道:“把它放了吧。”
阿布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乖乖收回前爪,山鸡死里逃生,立刻咯咯叫着疯狂地扇着翅膀,连飞带窜地逃走了,只留下一串零星血迹。
雷哲在洛米鲁兹时没少和诺林一起到后山玩,之后他们又去了蝴蝶谷——雷哲和诺林告白,两人确定关系的地方。
雨天所有的蝴蝶都躲在了洞穴里,看不到发着荧光的曼妙身影,诺林有些遗憾,对维拉道:“等天晴了晚上我们再过来一趟,谷里的蝴蝶会发淡蓝色的荧光,晚上特别好看。”
诺林没好意思给维拉说这地方对于两人的特殊含义,倒是雷哲不嫌害臊地显摆,他在一旁默默不语,听到维拉的轻笑声,耳尖不自在地泛起红色。
和妈妈说恋爱经过实在……太叫人不好意思了。
原路返回时雷哲无意地朝一旁的大石头后瞥了眼,看到那巨石背面深刻的几道抓痕,他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诺林差点撞在维拉身上,赶紧刹车:“怎么了?”
“看到点东西。”雷哲暗自记住那块石头的方位,笑容将眼中一闪而过的凝重掩盖,他重新迈起步子,道,“没事,走吧。”
回到屋子后将维拉安顿在床上,诺林在厨房挑选食材准备做饭,雷哲赶忙用最快速度回到后山,来到了方才那块石头旁。
他绕道另一面,之前从他视野中一闪而过的抓痕便明晃晃的呈现在了眼前,四道足有两厘米深的长痕,还有激光枪留下的坑洼。雷哲又仔细地四处看了看,一旁的树木上原本也应该留有战斗留下过的痕迹,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了。
抓痕是厄忒斯留下的,雷哲无比笃定这一点,只有成年雄性厄忒斯才能在质地如此坚硬的石头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厄忒斯曾经来过这里,并且和谁发生了一场恶斗,洛米鲁兹太过偏僻,又不占据特殊的战略位置,厄忒斯总不可能过来旅游,再联系到从石头后能隐约看到蝴蝶谷处,雷哲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是当初厄忒斯想要对诺林动手,却被人阻止了吗?
联系到那时候父亲的遭遇,对他的禁足和通讯限制,雷哲时至今日,终于真正明白了父亲们的良苦用心。
在他未曾和诺林有过任何联系的情况下,厄忒斯花了一些时间,但仍然找到了和他有着非同一般关系的诺林,想要对他不利以此威胁自己,得到拿捏帝国皇室的筹码。
可这一切,都被父亲派来的保护诺林的军人阻止了。
虽然知道诺林一直都被帝国派的人保护着,但雷哲从未想到他们竟然真的面对过厄忒斯。这种凶残的生物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身体,人类在厄忒斯面前就像块柔软的豆腐一样,在不穿纳米防护服的情况下,成年厄忒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撕得粉碎。
那个从厄忒斯手中救下诺林的默默无闻的军人,现在怎么样了?
等回去之后问问父亲吧,虽然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职责,但从私人层面上,雷哲仍然想要去见一见那些曾经在危难时刻来到洛米鲁兹保护诺林的人。
出来的匆忙,雷哲没穿雨衣也没打伞,冒着细雨再次回去时身上都湿得差不多了,但alpha一点都不在意。诺林锅里烧着汤,从窗户里看见,远远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去了!”
“刚才发现了点东西,又回去看了趟。”雷哲一路都在思考要不要将事情告诉诺林,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告诉他不过只能平添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