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齐脸上的表情沉下去，眼里的感情第一次显山露水，他嘲讽一笑：“我知道做不成朋友了，你不用担心，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招你烦的，我回去就告诉我妈，立马就走。”
林宋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卡壳一样问：“什么……什么时候……”
宋北齐笑一笑：“放心吧，肯定不是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呢。我初中就认识郑桓了，你知道的，他喜欢男生，我当时只觉得不喜欢他，但是完全没有觉得别扭，可我也没多想。直到后来回来读高中，跟你相处久了，不知道哪天开始，慢慢才发现自己其实跟他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林宋，我……”
汗水从额头上淌下来，林宋猛地站起来打断他，说：“唉，这蝉真是太吵了，那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他说完提起书包就走，宋北齐在背后看着他，心一寸寸凉下去。
他手机里躺着一封短信，是刚才放学后陈思发的，她知道宋北齐在等林宋，正好出了校门就看见林宋在朝里面跑，于是马上给宋北齐发了个短信。
林宋却没看到她。
宋北齐看着窗外的小园圃，去年那朵橘红色月季不见了，他拿出一个硬币，想用这种最永恒也最没用的方式决断一下。心想如果是正面就告诉林宋为了他想留下，如果是反面就什么也不说，离开这里。
他掷出了菊花那一面，正在心里跟自己反驳，有人说有花的这一面才是正面，就看见郑桓进了教室。
无巧不成书，郑桓说出他喜欢林宋之后，托了夕阳的福，宋北齐看见后门处有一个头的阴影现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心里知道林宋就在外面，本想绕开这个话题，却突然情不自禁就承认了。
他的心在狂跳，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抱着赌博的心态。
口干舌燥地提着书包走出去，他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端，觉得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见证奇迹。
奇迹没有发生，狂跳的心终于归于沉寂。
他从云端跌入谷底。
林宋心不在焉地回了家，宋婉琴看上去也很平静，什么都没有表露。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与林瑞强一起吃完了一顿饭，一向吃饭最积极的林宋竟然有了些味同嚼蜡的意思。
半夜十二点多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心里震惊地想：“宋北齐喜欢的人是我！”
他想着想着刚刚袭来的睡意突然就不翼而飞，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出了房间上了房顶。
坐在房顶上视野很开阔，他其实常常爬上来但是宋婉琴都不知道。
他这会儿正魂不守舍地望着远处，瞧见某处似乎一片火光，在那强烈火光的照耀下清楚地看得见，滚滚浓烟正在不停冲向高空，看上去像是一片魔影。
林宋惊讶地轻叹一声，不知道是谁家着火了，心想最好不要出人命啊。
刚刚想毕，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险些站不稳，身上惊出了一身汗。
他没时间后怕，赶紧下了房顶，穿着一条大裤衩和拖鞋就开始冲出门拔足狂奔。
宋婉琴也没睡着，听见关门声音慌忙出来看，从阳台上看见林宋正朝着外面跑，她喊了一声，林宋头也没回。她眯起眼睛望着远处，发现老街的方向起火了。
她惊讶地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那老街都是木质结构的，燃起来可不得一条街都燃了！”
林宋跑过去，街口正堵着一堆人，好像是围着一个轻伤的女人。消防车已经艰难地开进去了，听旁边的人说里面的火已经蔓延了三四家了。
他一心急就想往里面冲，一把就被旁边负责疏散警戒的消防员拦住，那消防员说：“你这孩子怎么添乱呢？出去出去，危险！”
“求求您了叔叔！”林宋的嗓子有点劈叉，“我同学在里面！”
那消防员将他往外推，又将警戒线往外拉了一下：“知道你着急，火灾现场时间就是生命，请你相信我们。”
话音刚落，一个消防员已经拖着一个人走到人们的视线里了，林宋着急地看过去，发现真的是宋北齐。
旁边那个跟林宋说话的消防员抢上来接住他，宋北齐低着头没有看见林宋，直到听见一声带了浓重鼻音的叫喊：“宋北齐！”
宋北齐慢慢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亮如星辰。
远处的救护车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因为宋北齐家里今天只有他一个人，现在没有监护人陪着，林宋就跟着去了医院。
宋北齐机灵，用湿毛巾捂住了嘴，又一直贴着地面，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手上被烫伤得厉害，很快包扎好了，就在医院待了下来。
林宋半夜急急跑出门没来得及跟宋婉琴说，穿着个裤衩什么都没带，后来跟医生借了个电话打回去，本来还担心挨骂，结果宋婉琴什么也没说，还让他照顾好宋北齐，林宋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打了一天点滴，宋婉琴把衣服给两个人送到了医院，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婉琴看见宋北齐拆开纱布换药的手臂倒先哭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流谁的眼泪。
宋北齐忙手足无措地扯纸巾去擦她的眼泪，嗫嚅：“阿姨……”
“受苦了啊。”宋婉琴强忍着想微笑，摸了摸宋北齐的头。
林宋终于换掉了他那条特立独行的花裤衩，他看着宋北齐换衣服之前那满是灰，还扯了一半的t恤，诧异着：“你怎么衣服穿得好好的？逃生还有时间穿衣服？”
“那时候还没睡呢。”宋北齐答。
“哇宋北齐。”林宋伸手从他头顶比划了一下，“你再不好好睡觉我马上就要比你高了！”
宋北齐一笑，没搭话。
宋北齐这一天就暂时跟着回了林宋家，他吃了止痛药，饶是满腹心事也很快就睡着了，林宋却是躺在他旁边，几乎不声不响地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星期一，宋北齐请了假接着去打点滴，林宋去上学。
消息已经传遍了，众人得知宋北齐受伤了纷纷表示要去看他，最后还是林宋一拍桌：“进贡点好吃的来下午我给带回去。”
他本来只是开玩笑，可下午真的带回家一大堆水果零食，甚至还有保健品。游素素和李维楠充当了搬运工，柯四书和陈思甩着手跟上去，几个人主要是去蹭饭，顺便慰问了宋北齐一番。
等到晚上，宋北齐姑姑一家才从亲戚家回来。
事故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说是宋北齐家里线路老化引起的火灾，好在周围几家都反应快，只有隔壁的女人伤势重一点，以及宋北齐轻伤。
后续处理麻烦一大堆，林宋跟宋北齐一起听完消息，说：“这段时间你就住我家吧。”
宋北齐正想说什么，旁边的精瘦女人已经开口了：“这样也好，那这几天我们家北齐就麻烦你了宋儿，代我向你妈妈问声好。”
林宋满口答应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带着宋北齐回家的路上，他问：“给你妈打电话了吗？”
宋北齐摇摇头：“又没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你差点没命了哎小子！”林宋语结，“你不打你姑姑也打了吧？”
宋北齐又摇摇头：“她也不会打的，她可能巴不得我死吧。”
林宋没话好说，听得他又说：“啊不对，要是赔偿协议下来了她赔不起的话，应该就会打吧。”
两个人沉默着，快到家的时候林宋才又问：“那你啥时候回省城？”
宋北齐不答，反问道：“你希望我走吗？”
听他这么一说，林宋才想起来出事之前他们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什么都不说，没想到宋北齐突然低下头，隐忍着似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别这样。”林宋见他的样子，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叹口气，“没有对不起。”
晚上睡觉之前洗漱，宋北齐碍于伤口没办法洗澡，林宋就帮他打好了水，让他擦一擦身子。
见他一只手不方便，林宋本想着帮他的，又想到他的表白，顿时不自在起来。宋北齐明白他的想法，于是说：“你出去吧，我行的。”
林宋点点头出了浴室，拎出一大包药来等宋北齐出来。
本来这几天换药还是该去医院的，宋北齐却很抗拒，说自己没那么娇气。医生拗不过他，只好细细叮嘱了林宋注意事项。
这会儿林宋准备帮他换药，宋婉琴本想帮忙被拒绝了。林宋看着宋婉琴出去的背影，想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来，突觉人生的意外就是喜欢结伴而行。
他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拆开宋北齐的伤口，皱紧了眉。他看着那伤口拿棉签的手就有点不稳，不由自主地凑近吹了两下，问：“疼吗？”
宋北齐笑着摇摇头：“不疼。”
他盯着林宋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心里就觉得酸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火场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是不想逃出来的。
甚至这手原本可以不伤的，可他看见那烧着的木头就是不想躲开，皮肉上的痛突然袭来让他清醒了一些，这才想起来要活。
这伤口林宋看见也许会心疼的吧。
他还没有等到他的答案呢，当然要活。
越是没有人关心他活得怎么样，他越是要活。
伤口那样可怖，宋北齐却一直一声不吭，甚至脸上始终带着笑。林宋越看他笑越觉得难过，突然就昏了头，避开他的伤倾身抱住了他。
第29章 摸到了一只手
宋北齐的笑容定格在脸上，身子猛地僵住。
林宋本来抱上去的一瞬间就后悔自己冲动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要立即放开假装只是在帮他拍身后的蚊子，却感受到了他的反应，心里一下更觉得难过，反而又揽得紧了些。
感受到宋北齐的身体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林宋才深深吸一口气：“你痛了就说痛，不开心就说不开心，用不着一直那样笑。”
“不。”隔了好半天宋北齐才答，“我很开心，好像十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林宋放开他：“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