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独木不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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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点点头,又摇摇头,仔细组织着措辞:“不是讨厌啦,就是觉得……怪怪的。但……但如果是你的话,就感觉没什么太大所谓一样。”

    宋北齐感激地看她一眼,陈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宋北齐想了想看着地面说:“林宋也这样说。”

    “嗯……嗯?!”

    第25章 不能讨厌自己的基因

    陈思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宋北齐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一面墙壁轰然倒塌,石块纷纷落地,砸得心田生疼,他想:“我真的藏累了,就任性这么一次吧。”

    她眼睛转了两下,慢慢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来:“北齐,是不是因为林宋对你特别好,所以你产生错觉了?”

    “不是错觉。”宋北齐耸耸肩膀,有种逼不得已之后破罐子破摔的无奈,“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接受不了吧?我自己也接受不了,其实不用别人觉得恶心,我自己也觉得很恶心……”

    害怕别人瞧不起,所以在别人瞧不起之前自己先表示一下“我很糟糕”,最后大约就不会太过失落吧。

    宋北齐以为自己骨子里是不在乎外界想法爱谁谁的人,可他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最终逃不过人的局限。

    “不恶心。”陈思认真地说,“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不恶心,如果是北齐你的话一点也不恶心。哦不对,是其他人的话也不恶心。我上次啊,我想想,上次在中央台看到一个国外的纪录片,那里面说,说这是基因决定的呢,意思就是天生的。”

    陈思斟酌着字句,眼神灼灼:“你不能讨厌自己的基因,也没有资格讨厌,你就好好……好好做自己就可以了。”

    宋北齐抬眼惊讶地看着她。

    陈思总是喜欢在跟别人说话的同时劝服自己,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她已经完全认同自己刚刚的说法了,哪怕十分钟之前她可能都不是这样想的。

    她看见他的表情狡黠地笑:“你别这样看着我,就像平常那样装作温和无所谓地笑笑就可以了。也不要感动哦,喜欢上我那可就不好了!啊不对,喜欢上我就好了,喜欢上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了。嗯,不过嘛,喜欢上我可能还是会痛苦,因为姐姐我不喜欢你。”

    她说完最后一句笑得爽朗,宋北齐低下头来。

    风吹得紧,天气阴沉沉的像是正在酝酿着纷扬的雪花,他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憋了半天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仙水一中的寒假总是很短,前前后后加起来二十天,打工是不可能了,宋北齐又开始天天泡在镇上的图书馆,林宋偶尔跟着他去,时间就像是倒流回了一年前。

    这样单纯的日子可以永远就好了。

    但是以宋北齐的经验来看,只要是他珍惜的,都不会长久。

    大年三十那天,林宋嬉皮笑脸地一直跟在宋婉琴屁股后面打转。

    宋婉琴知道他肯定有事就懒怠得理他,最后见他在厨房来回了两圈,挡着自己做事了,于是忍无可忍地说:“给我滚出去,等会儿油溅身上了,今天晚上守岁,想出门是不可能的!”

    林宋恹恹地低下头,他已经跟宋北齐约好了,今天要带他去一个地方,可是出不去一切都是免谈,他可不想面对着宋北齐再次爽约。

    他心里暗下了主意,正要往外走,宋婉琴说:“别想偷跑,等会儿吃完饭就跟着我。”

    林宋想了想突然下了决心:“我要去找宋北齐。”

    林婉琴惊讶地看着他:“大过年的人家一家人也要守岁啊,平时还不够烦啊你除夕夜还去烦人家?”

    “哎呀妈你不知道!”林宋急道,“他姑姑根本就不关心他……”

    林婉琴眼风凉凉一扫,林宋撇撇嘴没了声音,听她说:“人家家里的事你就知道了?能得你。”

    吃完团年饭林瑞强被叫去隔壁家打牌了,宋婉琴一直在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家里还有来串门的人来来去去,林宋就在自己房间里踱着步。

    他想了半天,跳窗有点不现实,窗户上面是钢条,可他既没有如意金箍棒可以把天花板捅个洞,也不像土行孙可以遁个土。

    最后还是冒了个险,他从门缝里瞄见来串门的刚刚走了一波,而宋婉琴去厨房了,这才偷偷猫到客厅出了门。

    下了楼林宋一路狂奔,宋婉琴从厨房的小窗户看见他的背影,喃喃地骂了一句:“臭小子。”

    到了约定的岔路口,宋北齐已经在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林宋气喘吁吁的:“我迟到了。”

    宋北齐睨他一眼:“磕头赔罪吧。”

    “你大爷的宋北齐!”林宋骂,正想说自己是为了他偷跑出来的,转念一想又怕他担心,于是闭了嘴。

    宋北齐笑得倒是开心,做完了恶人开始当好人:“没关系,十二点之前来都不算你迟到。”

    林宋扑过去一把揉乱了宋北齐的头发。

    两个人一起上了仙水一中背面的后山,那山顶上是一方平地。

    听闻这里曾经有一座观,里面供奉的是月老,但是在“破四旧”的时候被拆除了,只剩下一个早已经干枯的池塘,和一圈围绕着旧观载种的高大杨树。

    这地方久已无人问津,看上去就有些荒凉。

    与除夕夜的热闹格格不入。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宋北齐绕着那杨树走了两圈。

    “高的地方对人天生有一种吸引力。”林宋高傲地回答,“对我这种优秀的人才来说更是,你看语文课本上那些诗人,都会登高作诗。”

    宋北齐凉凉地说:“高的地方对猴子应该更有吸引力。”

    林宋语塞,两人就地打了一架。

    正互掐着,林宋突然哈哈地笑起来,宋北齐腾出手拍一下他的头:“傻笑个什么劲儿?”

    “就是觉得很开心。”林宋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开心就好了。”

    宋北齐一怔,放开他默默地坐起来,还好这段时间没下雪,地面铺满着枯草,还算干燥。

    林宋的话像是一根小小的针扎在他心上,因为他也这样期盼,可他并不知道原来林宋也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期盼,更因为他知道,林宋的期盼跟自己的期盼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正在他发愣的时候,林宋摇摇他,指着远处山下某处:“你看,有人在放烟花了。”

    彼时的仙水还没有实行禁止烟花爆竹的法令,每年过年的保留项目都是放烟花,每家每户都放,誓要让洛花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来,都被火花照亮,好像这样来年就会一切都平安,一切都顺遂,一切都如花盛放。

    可烟花美是美,转瞬即逝却是谁也拦不住的。

    仿佛是应了林宋这一句,那方烟花孤单地消逝之后,整个洛花镇突然被无数烟花照亮,像是海洋。

    十二点没有钟声,只有污染大气层的烟花火炮,看上去好看,实际上呛鼻得很,宋北齐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此时见着激动的林宋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宋急急地拉着他站起来,看看山下的盛景又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两排牙齿,大声喊:“宋北齐!新年快乐!”

    宋北齐的笑容也像烟花那样绽放开来:“林宋……新年快乐!”

    过完年很快就开学了,高二下期,根据上学期期末的分科结果,分出了文理班,有些旧的面孔就不见了。

    宋北齐的同桌变成了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小眼镜,叫柯四书,曾经因为上课写小说,被数学老师一气之下骂了句“以为自己多了两只眼睛就能成作家了啊”,而有了“四眼”这么个不甚响亮的代号。

    柯四书是六班出了名的书呆子,但是成绩一般,可刘传青尤其喜欢他,觉得他是个文艺苗子。然而苗子同学十分不走寻常路,因为政治地理和英语成绩都十分糟心,迫不得已留在了理科六班。

    文雅也去了文科班,跟杨絮一样在文科二班。上学期填分班表的时候大家明明看见她填了理的,一开学听见这个消息,李维楠在怅然的同时,其实松了一口气。

    仙水一中的高中部前面一年半明面上都不分实验班与否,分完科之后才会设置,最终一、二班是文科实验班,三至六班是理科实验班,剩下来的六个班却是四个文科普通班,两个理科普通班。

    全国中学重理轻文的姿态,大约如此。

    林宋有时候会想,普通班,特别是理科普通班的人心里该是怎样的滋味,自己是少的那一部分,却不是因为好才少。

    他将心里的犹疑说给宋北齐听,宋北齐想了一下告诉他:“竞争就是这样残酷的,这很正常,要是有羞耻心,在什么班都能学得上来,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的确是有差距的。”

    说完见到林宋发直的眼神,他又说:“中学分实验班其实是个很流氓的规定,最后好好读书的我们说不定还不如那些所谓普通班的同学。人人都常说读书改变命运,但其实我们这一辈,读书已经不太可能改变命运了。”

    “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努力呢?”林宋问。

    宋北齐沉默着,林宋大约是等不到答案了,旁边柯四书一推眼镜答:“因为没得选择。”

    时间慢慢走着,少年心绪一浪又一浪地打过去,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能做。

    到了学期一半的时候,周围人渐渐都有了手机,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很方便但还暂时不会令人沉迷。

    宋北齐却还一如既往,甭管长假短假,一离开学校就人间蒸发。

    这一天是周六,林宋难得带了一次手机,中午收到一条短信,点开看见是陌生号码,上面说:“阿宋,放学可不可以等我一下,上次借了你的书忘记还了。”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实在是没想起来自己借过书给谁,正想回过去手机又呜呜地响了:“我是文雅,这是我的手机号。”

    下午放学等了一会儿,教室都已经空了文雅才过来。

    她将一本历史书递给林宋,林宋这才想起来上次她说自己历史书找不到了,当时正值分班之后的会考,反正林宋他们考完之后有没有历史书也没什么要紧了,就借给了她。

    他问:“不用了?”

    文雅笑一笑:“找到了。”

    两个人沉默,林宋正在奇怪她怎么还不走,文雅看一眼空了的教室,开口了:“能不能换个地方跟你聊聊?”

    “嗯?你直接说吧。”林宋低头看她,文雅微微仰着头,眼里的泪光正好一览无余,林宋诧异着,“这是怎么了?”

    这话一出口就像打开了水库的闸门,文雅突然就哭了起来。

    林宋手足无措地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宋北齐桌子里掏出几张纸巾来给她:“别哭别哭,别哭了,有啥事说啊。”

    听见这话文雅哭得更凶了,最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像是没力气支撑自己一般,擦了一把泪突然将头抵在了林宋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