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微笑:“你不跪,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呢?”
说白了,沈思不想吃亏而已。
当时在ktv外面那一番唱念做打,看上去是求简宁,实际是做给夏明霄看的。沈思越可怜,夏明霄越心疼。夏明霄越心疼,就越有可能替他求简宁。而沈思吃准了,简宁是不可能对夏明霄狠心的。所以他看似作践自己,实则以退为进。
可是如今四下无人,夏明霄又不在场,沈思作践自己给谁看呢?
给简宁看?简宁肯定看都不看就回家了。
简宁看着沈思。
头一次,面对沈思的时候,他没了那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大约一年前,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在那之前,我已经被笼罩在你的阴影下很久了。”简宁道,“我爱夏明霄,就像夏明霄爱你一样。不同的是,好歹你们曾经幸福地相爱过,我却没得到过夏明霄一天的真心。这是为什么?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不如你。”
“你比我好看,比我家世好,比我温柔,比我会做人,所有人都喜欢你。你还会唱歌,做过乐队主唱。因为这个,夏明霄才对你一见倾心。而且你从小学画画,艺术天赋惊人。”简宁缓缓道,“跟你比,我的缺点太多了。如果夏明霄有过你这样的前男友,那他看不上我,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可是我一直不服气。”简宁笑笑,“我那时候年轻嘛,想不通,哪怕分手了还是耿耿于怀。我想,是不是我变得像你一样优秀,以后就不会再被人抛弃了?”
简宁双手插入口袋,淡淡地笑。
这些都是他深藏心底的小心事,以前他紧紧瞒着,不敢拿出来见人,如今心境豁然开朗,面对沈思也能语调寻常,娓娓道来。
“所以我也去混乐队,学唱歌,做主唱。每次表演之前我都想,万一夏明霄此刻在台下,他会不会也对我一见钟情呢?后来我还学过画画,上一对一的美术课,特别刻苦。为了让自己被艺术熏陶得更彻底点,我还天天跟一堆画家混在一起,观察他们说话的方式,暗暗琢磨,是不是你也这样说话,所以夏明霄才觉得跟你聊天特别开心。”
“你说我恨你,”简宁想了想,“不至于,我只是很不喜欢你。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怎么才能超过你。”
沈思眼神渐沉。
他从来就瞧不起简宁。
往好听了说,他们争同一个男人争了十年,往难听了说,这场争斗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
因为还没开始争,简宁就输了。
要不是沈思实在哄不回夏明霄,他根本不屑求简宁。
沈思从不认为简宁是自己的敌人,他没有与自己为敌的资格。简宁这一番话也充分说明,过去这许多年里,沈思给简宁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可就是这么个人,混到如今,什么都有了,而自己什么都没有,还要来求他。
沈思隐隐约约意识到,也许自己一直都小瞧了这个人。
“我就这么过了十年。”简宁继续道,“十年后,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超过你了吗?没有。我长得确实不如你,性格也不如你讨喜,大约智商也没你高。唱歌,我没唱出什么名堂,画画,不管你画得怎么样,总是比我要好很多的。更重要的是,都过了十年,夏明霄还是不要我,只要你。”
“可我这十年算白费了吗?没有的,至少我觉得没有。”简宁道,“我体会过站在舞台上被很多人喜欢的滋味,还学会了唱歌。关键时刻,唱歌能帮我的忙。因为学画画,我认识了很多朋友。好多朋友直到现在都与我关系不错,倘若我有难,他们一定义不容辞地帮我。因为你,我逼自己尝试了很多原本我根本不会尝试的事,有了更丰富的人生。也是因为你回来了,来到了我面前,逼我开始反思,叫我想通了很多事。”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简宁缓缓道,“我不差,我喜欢上谁是他的福气,要是他不喜欢我,那是他瞎了眼,不是我的错。”
简宁直视沈思的双眼。
沈思却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带着优越感与挑衅地与他对视。
简宁挑起唇角,勾出一个笑。
“你放心,夏明霄不喜欢我,他骗你的。就算他喜欢我,我也老早就不喜欢他了。”简宁道,“这种男人,给我我都不要,你喜欢,你留着吧。”
简宁向前迈了一步。
沈思被迫向后退了一步。
“别再让我见到你。”简宁轻声警告,“我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讲道理的。”
简宁绕过沈思,直接离开。
至于沈思——
他没追上来。
简宁这辈子都没再见过他。
第59章
入职新公司以前,简宁有一个月假期。
他回了趟老家。
开车回去要七个小时,原本薛乔打算跟他一起,但美国那边突然有变故需要他过去救场,无奈,薛乔只好临时买机票飞美国,剩简宁一人回去。
这样很好。
他跟薛乔走得太近了,反而没了独处的时间。而有些叫他举棋不定、悬而不决的事,是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想清楚的。
简宁在老家有套房子,是父母结婚时单位分的,后来以超低价买了下来,前几年过户给了他。简宁常年不回来,这套房子租了出去,日常委托给姑姑一家打理。他有心分一半房租给姑姑作为感谢,姑姑不要,还叫他回来以后住在她家。
简宁姑姑家条件不错,在临近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买了套复式,有四间卧室,分给简宁一间绰绰有余。
简宁回到家第二天去了趟城郊公墓,看望父亲。
三年前,简宁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人走得很快,从发病到去世,总共二十天。简宁接到消息赶回来时,父亲已经不会说话了。
在那之前,父子两人一年顶多见一次,还是简宁过年回家的时候。更早之前,父子感情也算不上深厚,因为见面次数太少,以至于简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太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子。
其实清明节时,简宁就惦记着回家给父亲扫墓。只是那时他提了辞职,正在交接工作,事多且忙,这才拖到现在。
按照习俗,简宁给父亲买了贡品、香烛、纸钱,又带了一束鲜花。他到时,父亲墓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身材窈窕,烫了卷的长发扎在脑后,手里也握着一束鲜花,正弯腰放在父亲墓前。
“妈!”简宁喊了一声,迎了上去。
段思遥女士转过头,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脸上竟也没有多欣喜的表情,只是淡淡笑了笑,应了声:“你来了。”
回老家之前,简宁给母亲打过电话,想约母亲见一面。两人本来约了明天见面,不知怎的,竟提前在这里偶遇。
想来不是偶然,毕竟来给父亲扫墓这事,简宁之前跟母亲提过。
果然,见面没多久,段思遥女士就说:“明天单位组织旅游,我给忘了。”
“去哪儿啊?”简宁问。
“去黄山。”
“去的人多吗?”
“多。”
“那就好。你们互相照顾,有事给我打电话。对了,钱够吗?”
“用不了多少钱,我自己有。”
段思遥女士不甚热情,尤其提到钱时,话里话外更透着生分。
其实简宁不光跟父亲关系不好,跟母亲也不见得多亲近。
段思遥女士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瘦高个儿,瓜子脸,皮肤白得在阳光底下能发光。简宁长得像她多一些。可段女士不觉得,她说简宁更像他父亲,尤其脾气性格,跟他那个骗子父亲如出一辙。
简宁的父母怄了一辈子气。
当年简宁的父亲花了好大力气才把美人追到手,可结了婚,怀了娃,美人才发现丈夫根本不像婚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体贴,又有本事。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丈夫的优点全是装出来的,把她追到了手,自然不必再装下去。那时段思遥怀着孕,月份大了,打不了胎。她咬着牙把简宁生下来,月子里就跟丈夫谈离婚。
丈夫一开始不肯,但段思遥态度坚决,两人狠狠吵了几次,丈夫也赌气,离就离,谁怕谁。两人约定下周就去领离婚证,谁知双方父母听到风声,纷纷赶来劝说。
虽然简宁的父亲是个骗子,但简宁的爷爷奶奶是明事理的人,对这个媳妇没的说。且简宁的外婆守寡多年,老观念极重,根本见不得女儿年纪轻轻就带着个孩子离婚。两方一施加压力,连寻死都搬了出来,段思遥无奈,只好答应把日子过下去。
可夫妻感情再回不到从前,等简宁长到五岁时,夫妻已经形同陌路,正式分居。
简宁的母亲被伤透了心,连带着对爱情都彻底绝望,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事业上,竟混得越来越好。简宁的父亲虽然没有他吹嘘的那样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偶尔也给父母些钱养老,这钱里头包括养育简宁的一份。
简宁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衣食不愁,即便见不到父母,可因为年纪小,打从记事起父母就不在身边,也不觉得有什么。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简宁也大了,母亲把家里钥匙交给了他,叫他搬回自己家住。他以为这意味着自己可以跟父母,或者至少跟父母其中一人住在一起。搬过去以后才发现,父母分居,谁都不在这个房子里住,这房子里头只有他。
那年简宁十六岁,同学们下了晚自习回家有加餐,他拿着零花钱去校门口的摊子上买两串烤肠,也能打发饥饿的肠胃。倘若回家恰巧发现客厅的灯坏了,他二话不说摞椅子爬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换个灯泡。
简宁的童年苦吗?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是不苦的。后来爷爷奶奶没了,他别总去想这些事,也不觉得苦。
前些年外婆去世,再没有人拦着夫妻俩离婚。段思遥第一时间联系简宁的父亲,两人去民政局领回迟到了二十多年的离婚证。他们甚至没人想起来要通知一下简宁,还是小姨给简宁打电话,简宁才知道这件事。
三年前,简宁的父亲突发脑溢血入院。血块压迫脑部神经,简宁的父亲不能说话,却每天大睁着眼睛,在病床前寻找。简宁直觉他在找人,却不知他在找谁,某次灵光闪过,他问父亲,你是不是想我妈来看你?
父亲点头,合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过。
简宁只好联系了妈妈。
段思遥女士没答应,也没拒绝。她对前夫耿耿于怀了二十余年,以至于对儿子都十分疏离。何况她也没错,好端端的美人,本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谁想到精心挑选的丈夫是个骗子,婚前的种种全是伪装,还连累她生下孩子,婚都离不成。
简宁没资格要求母亲一定要原谅父亲,所以只在电话里传达了父亲的意思,至于来或不来,交由母亲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