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乔治的杀意太明显,也许是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活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太冷冽和凌厉,当时的本杰明,须臾间便完全被恐惧支配了,僵硬的定在了原地,满脸错愕。(注)
“呃……不是,那个……虽然……你,你,你的身份……不,不能算作是一位合格的绅士,但至少不是卑贱的暴发户!”他的脸上有很明显的怯意,脊梁却一直挺的笔直,鼓起胸膛,强装出一种理直气壮的的高贵的神态。“那么……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涯中,可以相处愉快……”
说完还十分正式的伸出了一直手。
乔治眯起眼睛打量着本杰明,他还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开枪,不过很容易想到,如果真这样干了的话,后果肯定很严重,绝对跟杀上次那几个流浪汉不一样……算了,麻烦!
乔治把枪放到一边,随便从床头柜上抽出本书,靠在床头细细看了起来。虽然放过他了,但不代表乔治愿意搭理他。
本杰明尴尬的收回手,乔治看到他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之后,就开始扁着嘴整理起自己的随身物品了。
接着,乔治就开始后悔没直接干掉他了,房间中相继响起“叮铃哐啷”的声音,实在吵得他头疼。乔抬起头一看,只见康斯坦丁小少爷的行李,正横七竖八的撒了一地。
“你没有带仆人吗?”乔治挑着半边眉毛,声音毫无起伏。
“我以为你知道,学校里不允许带仆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住在外面。”小少爷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声音听起来无奈又烦躁。
“你也可以。”乔治淡淡的说。“我相信侯爵大人绝对有这个实力。”
“不……”本杰明尴尬的挠了挠鼻翼,显然开始有点底气不足了。“呃……我的父亲是一位非常严厉的绅士,他认为作为他的儿子,必须学会如何照顾好自己……”
乔治挑挑眉,疑惑并且怀疑。老达西虽和蔼可亲,对达西的要求却也非常之高,可他并没有认为,达西有需要学习处理生活琐事的必要。不过,乔治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我可以帮你。”乔治将书扔回床头柜上,起身接过本杰明手上正在艰难进行的事,淡淡的说,“但是,仅此一次。”
乔治不可能一直这样无偿的帮助他,最后让他以为剥削自己的劳动,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您真是个好人!”本杰明立刻就高兴的像只翻肚皮的小动物,完全忘记了刚才被威胁的事。
乔治耸耸肩,却也没有再废话,只是心想着,是不是好人,你以后就知道了。但愿你不会懊悔自己曾经竟然这样想过。
在一切整理干净后,乔治仔细打量着整个房间,非常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觉得这个房间被他收拾的还是很有格调的。
这是个很大的房间,有宽阔明亮的落地窗,房间的两侧分别摆放了两张柔软的大床,干净整洁的铺着洁白的床单。
能上的起大学的人,至少都在中产阶级以上,所以房间的装潢很考究。巴洛克风格的家具,书桌和椅子上都有纯金镶刻的精美花纹,深蓝色的缎面落地窗帘,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看起来真是低调又奢华。
衣柜里的衣服也全是乔治一个人收拾的,摆放的井井有条。
乔治好心情的上下拍了拍手,有点饿了,正想问本杰明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就听见本杰明-康斯坦丁小少爷,一脸崇拜和肃穆的惊叹道:“哇,你好厉害啊!不愧是管家的儿子!~”
乔治的脸色瞬间就恢复了黑色,好心情立刻被这煞风景的话破坏殆尽。他挑着眉,咬着后槽牙,极尽所能的挤出他认为的最阴森恐怖的笑,凝视起本杰明,笑而不语。
本杰明惊恐的畏缩了好几步,退无可退,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床上,战战兢兢的说:“那个……不是……反正你不,不是迟早都会继承你父亲的位置(请见注释),成为一名‘伟大’的管家的么……”
本杰明颤抖着在伟大这两个字上着重了发音。“我,我这是在赞扬您!……您,您……你不要杀我,我有钱,我给你钱,全都给你!”
本杰明一边惊恐的说,一边开始慌乱的掏口袋。样子看起来就像只受惊的小鹿。
“哈哈哈……”乔治再也忍不住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好玩,反正他是没办法再生气了,他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开怀的笑过了。“谁告诉你我学的是管家的?我是物理专业的。”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本杰明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魂不守舍似的重复道:“——物理?怎么会是物理!……可是……你怎么选这么冷门的专业啊,难道你想当院士?你知道院士不允许结婚吧?想想看那些可爱的姑娘们,你快去改专业吧!趁现在还没开学,应该来得及……”
乔治一手挟住了本杰明的脖子,把他夹在胳肢窝下面。心想,真是个市侩又肤浅的家伙!脸上却难掩开怀的的笑。
“走,吃饭去,让咱们边吃边聊。”
本杰明没比他矮多少,但迫于乔治的淫威不敢反抗,别扭的弓着腰,连抗议都不敢,只能在心中暗暗的诅咒起这个力大如牛的室友,感叹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后来,乔治才弄明白。他的这位室友,虽然出生显贵,却是那位侯爵大人的小儿子。这个年代的法律规定,贵族对土地有使用权,顺位继承权,但不允许分割,因为一旦将家产分了出去,就意味着这个家族的总资产减少了,预示着这个家族终将没落。
也就是说,乔治的这位康斯坦丁室友,不仅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还有可能在他的父亲死后,直接变成穷光蛋,或者可能更糟糕。
而这位从小被母亲惯坏了的小少爷,完全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还傻不拉几的总是被人骗,能留给他的那点流动资产早晚会不见。于是侯爵大人着急了,强忍着不舍,把本杰明赶了出来,让他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败家子”,学点儿独自在世上立足的技能。
当然,如果侯爵十分偏爱本杰明的话,也可以给他留些无迹可寻的灰色产业。不过,那也得他自己会管理才行。用灰色产业来形容,因为商人是被上流社会普遍鄙视的群体,很多绅士即使破产也不会从事商人的买卖。
他们认为,一旦某位贵族或绅士舍弃尊严,从事了这类下|贱的行业,很快就会被人瞧不起。当然,他们也有变通的法子,只要不亲自去做,又没说不可以投资。
而达西。他是子爵的顺位继承人,还是独子,当然要百般呵护,怎么能和这位“不受重视”的康斯坦丁少爷相提并论呢。
达西和宾利选的都是与金融相关的学科,康斯坦丁则选的则是能令他一直保持绅士身份的法律。
对于乔治为什么会去学物理这么个冷僻的专业,康斯坦丁非常好奇,他多次询问乔治。物理学既不能帮他子承父业,又不能助他成为真正的绅士进入上流社会。而若是当院士,就意味着必须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真不明白乔治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乔治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头也不抬的继续倒腾着手上的机械零件。
“你一天到晚的捣鼓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由于乔治万年不变的无视,本杰明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他气鼓鼓的向乔治大吼了出来。
“马上你就知道了。”乔治毫无起伏的说。
他在制作枪支,凝聚一个月的心血,马上就是见证成果的时候了。这是一把对乔治来说十分常见的奥地利□□□□,口径9毫米,带膛线半自动,15连发,配备□□。对这个时代来说,却绝对是望尘莫及的黑科技。
乔治本以为一个学期三百英镑,绝对是绰绰有余的,但后来他才悲哀的发现,是他太乐观了。
在这个时代,钢铁冶炼技术基本属于高新科技产业,更别提他定做的那些精密零件了,实在是非常的贵。而且还无法直接达到组装枪支所需的标准,最后还得乔治自己慢慢打磨。实在是耗时又耗力。
乔治从不是吝啬的人,他能忍受穷困潦倒、艰难度日,当有钱时,依旧能做到一掷千金。但花在这上面的大把英镑,还是让他有点心疼到牙酸。因为他现在完全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
“到底什么鬼东西啊,真不知道这堆铁疙瘩,是怎么吸引你如此专心致志的埋头浪费了一个月的!”本杰明坐在乔治背后的沙发上,语气恶劣的质问道。
见乔治还是没有反应,本杰明无聊的又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猥琐,只听他意犹未尽的说:
“你知道吗,镇上那个会所,最近来了几个印度姑娘,真是……”
乔治依旧一声不吭,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将那些终于打磨好的零件,一点点拼装起来,放入硝酸棉填充的子弹……最后,拉枪上膛,举起它,瞄准了康斯坦丁……身后的窗户。
拥有银色瞳孔的少年,穿着从不烫的,皱巴巴的衬衣,闭着一只眼睛,神情肃穆而虔诚。
“嗖!”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康斯坦丁小少爷回味的表情僵在脸上,后知后觉的逐渐转为错愕,直至惊恐的难以名状。
乔治擦擦枪口,轻描淡写的笑了一下,他说:“成功了,准头和预想的一样好。”
本杰明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混蛋!”
本杰明在这瞬间,爆发出了绝对惊人的速度和力量,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乔治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怒吼道:“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万一打偏了怎么办?!!!我难道是你的试验品吗?你,你,你……我,我,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说完的一瞬间,他一屁股跌坐到了地毯上,仿佛声嘶力竭的吼叫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又没说不是。”乔治翻了个白眼,脸上全是恶劣又狡黠的笑。
“我的朋友,你当然是。不过,你没有发现,这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吗?”
本杰明满是泪痕的脸明显愣了一下,皱起眉头开始思考乔治的问题,完全将刚才所受到的惊吓抛在了脑后。
“声音?!”本杰明一边思索一边呢喃,“为什么,我只听到了窗户碎裂的声音……没有巨大的枪响?”
“没错!这就是我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乔治笑眯眯的说到,接着开始解释这项发明的实用性。说不定,这会是世界上第一把可以连发的枪。(注)
“我想,我毕业以后会去当兵。”乔治微笑着说。
“当大头兵?”本杰明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突然又从地毯上一下跳了起来。“去战场上吃子弹送死?你发疯了吗?”
乔治笑而不语,他不打算解释原因,就算是对本杰明这种缺心眼的人也不行。他喜欢杀人,享受被温热的血液喷溅到脸上的感觉,这想法太畸形了。
本杰明看乔治又不理他,懊恼的坐回了之前的沙发上。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要知道,上战场可不是光有好的武器就可以了。大多数情况下是需要近身肉搏的,你看起来那么瘦,你确定你能打赢那些只有四肢发达的肌肉男?”
“嗯。”乔治点了点头说。“我很愿意跟你打一场,来试试我的身手是不是退步了。”
“切!~ 比就比,我可是侯爵的儿子,从小就接受各种格斗训练,我保证,在剑术上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在我家里,除了我父亲和我大哥,可没一个人是我的对手!你现在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手下留情。”
乔治微微一笑,一记飞腿直冲本杰明面门,精准的停在离他鼻子一毫米的地方。
“这,这不算!我还没准备好!”
“好。”
当本杰明被乔治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丢到地毯上的时候,眼圈再次出现了泛红的迹象。乔治下手向来阴狠,以前和伙伴们对练的时候也一样,从不知道手下留情。
“不堪一击啊,康斯坦丁少爷?”乔治一边伸手拉人一边调侃道。“别这样看着我,把眼泪擦掉。真受不了,以前你在家里是不是也这样,稍微吃了点亏就想着哭鼻子,所以你的教练干脆放你提前毕业算了。”
“怎么会这样……教练明明说我很厉害的,那些男仆,还有卫兵,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你你……一定是因为你偷袭我,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都还没对我鞠躬!开始前要先鞠躬,知道吗?”
“是这样鞠躬吗?”乔治弯弯腰,左手背后,右手在胸前比划出一个浮夸的圈。“听说法国人很浪漫,你说拿破仑手下的士兵会不会觉得,开枪之前不鞠躬很没风度?”
本杰明被乔治轻慢揶揄的样子惹急了,红着眼眶瞪着眼睛,冲上去就要跟他拼命。
乔治慢悠悠躲闪、还击,看起来就像是在戏弄本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