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乔治一直都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所以才什么事都敢做。但是，当他接到要去麦里屯执行的任务时，突然惊恐的发现，这世上可能真的有宿命这种东西，注定了谁也逃不开。
七年，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中，不过弹指一瞬的事。曾经20年的佣兵生涯，教会乔治最深刻的道理就是，人要随遇而安。今天他是人人争着交好的新贵，一掷千金也许就是为了一幅无聊的画，或是一瓶酒。也许明天，就要被迫再次踏上四处逃亡的生涯，连肚子都没办法填饱。
不过，即使这样，乔治认为自己依旧能活的很好。最糟糕的情况也不是没遇到过，就算被困在沙漠里，也还可以吃蛇、蝎子和仙人掌。漂泊在海上的话，可以吃鱼，同时想办法制作蒸馏水的装置……再不济，不过一死。
但这全都不及，他即将再次面对达西这件事，来的令人无措。乔治知道，达西肯定会来朗博恩，并邂逅聪慧美丽的伊丽莎白-班内特小姐，成就一段爱情佳话。就跟他注定要被派往麦里屯一样。
乔治挑挑眉，反身一跃，靠坐在宿舍的窗台上，双腿散漫的搭到外面，有一下没一下的乱晃着。一边抽着烟，一边无聊的数着星星：达西说过，为了继承人，他总会结婚的。
今天，到这个小镇刚落下脚，就有乡绅问乔治要不要买庄园，或者租房子，听得乔治直想笑。对，他现在确实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也从未出现过舍不得花的情况，但这不代表他要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浪费。
乔治是习惯于享受漂泊生活的人，就连在伦敦，他都还租住于侯爵的府邸，也从不使用贴身仆人。上流社会崇尚的那些潜规则，他一直很难接受。
有些人，就算穷的像乞丐，却还是要花钱雇个仆人，不然会被认为有失身份，甚至连穿衣服都要由别人代劳。难道不认为，这是在暴露个人隐私吗？
封地，乔治也是有的，是侯爵治下的一个郡。那套房子，乔治至今也还没去看过。和伦敦一样，他一直住在侯爵的府邸，而侯爵也异常欢迎他这样做。
首先，侯爵的女儿全都出嫁了，夫人已经年过半百。而侯爵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乔治几乎全都知道。对侯爵来说，乔治是最合心意的狗，最锋利的剑，只有让乔治全面了解这些信息，才能更好的为他服务。这么能干得力的部下，还愿意这么听话的时刻呆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这真是太完美了。
这也是侯爵派乔治来麦里屯的原因之一，因为别人，他不放心。
乔治的任务是前往麦里屯某处，进驻刚修建的军事要塞，协助福斯托上校完成该基地的组建工作，并在暗中监视此人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可以除掉这个人，取而代之。
福斯托是保守派的人，三十二岁，长相一般，谈吐讲究，性格中庸。未婚，也没有情人，无太大的政治野心，这次来到麦里屯，似乎是做好了定居于此的打算。
为了平衡，两方势力都派出了手中的亲信。乔治接到的指示是，暗处搜集能让政敌失利的证据，做好展开一场争夺势力拉锯战的准备。不过，那些喜欢装腔作势，又迂腐之极的老派贵族，会不会放下骄傲和尊严，来干他们自己一直挂在嘴边的、最鄙夷的肮脏事，乔治就不知道了。
在保守派眼中，其实非常瞧不起乔治这类人，他们没有高贵的血统，完全是通过参军，或是一些下作的手段，窃取了高贵的身份，这简直是对真正贵族的侮辱！
不过，目前为止，福斯托除了非常讲究上流社会所拘泥的做派和风度以外，并没有任何冒犯乔治的举动。乔治很清楚这点，一些来自于威克汉姆的记忆，剑桥的经历，以及在伦敦的交际体验，绝对足够乔治掌握那些贵族之间的小动作和暗语。
其实，乔治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得体。他态度谦逊，谈吐优雅风趣，还像貌俊美。如果就不了解乔治的人看来，绝对会认为乔治是一位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名门贵族。而他眼角眉梢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痞气，不仅没让朗博恩的太太和姑娘们认为他轻浮浪荡，反而都觉得他风流倜傥……
只有体制内的人才知道，军情六部来的人，全都是一些怪胎！
一般来说，但凡是有点头衔的军官，都会选择在镇上租房子住。离军营不远的梅里镇上，有好几栋出租中的房子，这些房子温暖舒适，方便出行，而且价格公道。只有军情六部的怪胎们，才会宁愿住在阴冷潮湿的军营里！
而实际上，这些怪胎是陛下直接委任的监军，他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好随时上报要塞的军官们，是不是存在偷懒的情况，或者私下有没有干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并且，这些人还有一些小小的特殊权利，比如，临时处决某些犯了严重错误的中、低级军官，事后再予以上报。
不过，就算不知道真相，也没人敢随便招惹这些军情六部来的人。他们不仅看起来阴沉可怕，连配备的武器都比一般军官要高端一些。其中有一部分装备，要是说出来的话，恐怕超前得让一般的军官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陆军的制服为红色，海军是蓝色，但乔治隶属特殊部门。这个年代还没有空军。
本来，特工属于皇家卫队，制服是黑色的（注）。不过，一般他们喜欢低调行事，这次也一样。所以，乔治去领了一套红色的陆军军装。
“没想到你穿上这身皮，看起来还挺精神的！”丹尼尔中校，是与乔治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僚，隶属同一个部门。
丹尼尔-邦德，第二代男爵，爷爷是商人。乔治第一次听人介绍他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场，腹谤着：怎么不干脆叫詹姆斯-邦德算了。
“恭喜你，和我一起变成了传说中的红焖大虾。”乔治揶揄的说，一边戴上圆顶的黑色帽子。幸好，以他们的军衔，配套的不是那种可笑的三角船帽，不然乔治肯定会忍不住要再调笑几句。
“你这是从法国的跳脚□□那里听来的吧？”丹尼尔跟乔治对着调侃。“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目前没有。怎么了，你想和我约会吗？”
“行了啊，别再调戏我了。”丹尼尔十分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就你这个荤素不忌的流氓习性，要不是因为那些伟大的发明，指不定侯爵早就把你从六部踢出去了。”
“嗯……很有道理。”乔治似笑非笑的摸着下巴。“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他老人家是因为很不服气，为什么这么久了，我却从来没有调戏过他？”
“咳咳……”丹尼尔正在喝水，差点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真受不了你！幸好我不是保守派的人。不过，说真的，我一直都很想谢谢你，多亏了你的技术支持，我才能安全的活到现在。部里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都想对你说这句话。”
“哇哦，不要突然那么严肃，我会以为你在交代遗言的。”
“好吧。”丹尼尔摸了摸鼻子，目光无意间飘到了桌上，那是一把乔治正在打磨组装中的大型枪械。“那是什么？”
“阻击枪，射程可以达到八百码（约730米，现代的阻击枪最远射程可达2286米），虽然不算很远，但依靠目前的制作条件，我只能做达这种地步了。”
“八百码？”丹尼尔不可思议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图纸发回部里？”
“我还没有完成，你看到了。”
“好吧。”丹尼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对了。你想去镇上转转吗？顺便勘察一下本地的风俗和地形。”
乔治和丹尼尔并不是第一次合作，所以处理起问题时通常很有默契。乔治也正打算四处逛逛，可是又很担心遇到达西。
他不是不想见到达西，也不是忘记了参军之前留下的豪言壮语……他只是很不确定，在过了七年这么久之后，达西对他态度和感情，还会和当年一样吗？
山间的景色秀美，河流清澈，绿树成荫。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朝着梅里镇晃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们都是情报人员，谨慎、周密的习惯仿佛早就被刻进了骨子里。
“威克汉姆少校？”可惜，刚到镇上没走几步，就被人认出来了。乔治回过头，发现对方他也记得，于是向对方礼貌的点了点头。“丹尼少校，您好。”
乔治和这位丹尼少校并不熟，他们是在一次剿灭海盗的行动中认识的，行动结束之后，乔治也就再没有见过他。
“呀！您已经是上校了。”丹尼看着乔治肩膀上的章纹，惊讶的说。“麦里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您怎么会来这里？”
乔治在上次剿灭海盗的行动中，扮演的角色是后援战略指挥官。他先假装和一直不肯投降，又每次都让我军损失惨重那伙海盗谈判，经过看似认真的多次谈判后，对方终于放松了警惕，他就突然发动背后偷袭，最终将那伙海盗一举歼灭。手段虽然很卑鄙，但确实是行之有效。
丹尼一直都不知道乔治到底隶属哪个部队，只大概听说，他来自于非常特殊的后勤部门。
“我不过是刚好调任到了这里，倒是你，怎么从海军转成陆军了？”乔治避重就轻的说，想着能不能从这位并不是很熟的熟人口中，套出些他不知道的事。
“我的膝盖受了伤，只要在潮湿的地方久呆，就会疼的让人受不了，所以申请转成陆军了。”丹尼耐心友好的解释了起来。“这么半天了，您还没为我介绍您身边的这位先生呢。”
“这位是丹尼尔-邦德中校。”乔治言简意赅，却礼貌得体的笑着说。
“您好。”丹尼尔-邦德笑得很灿烂。这是丹尼尔的处事方式，他喜欢伪装成热情又淳朴的人。“很高兴认识您！您的膝盖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只要不总待在潮湿的地方就不会疼了，谢谢您的关心。”丹尼感激的说。
“我们刚到这个地方没多久，如果您方便的话，愿意带我们四处转转，说说当地发生的趣事儿吗？”丹尼尔-邦德继续装大尾巴狼。
大概情况他们了解过，情报里简要的提过一些。朗博恩地区，相对于被战事影响严重的边关而言，非常的平静，没有身份特殊的人。有爵位的几个，除了威廉-卢卡斯爵士当过市长以外，其他大多都是些低级的乡绅，名下有些产业，但规模都不大。这些人在当地名声响亮，实际上全部没有实权，也没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巴结或拉拢是没必要的，不过，必要的时候可以合作。
“……朗博恩最远近闻名的事，当属班内特一家了！班内特先生是当地的一名乡绅，家里有五个待字闺中的漂亮千金，特别是大女儿简-班内特，她十里八乡中最漂亮的姑娘，当然，其他四位小姐也长得非常可爱。如果能娶到其中一位小姐为妻，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丹尼说的慷慨激昂，心花怒放，两位听众却只能哭笑不得的面面相觑。
这根本不是他们想知道的。不过非得听的话，了解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目前，谁也不知道这些小姐中，是否隐藏了某位重要人物的情妇。
喋喋不休、眉飞色舞的讲述着桃色八卦的丹尼少校，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了下来。他神采奕奕的上前了几步，走到两位年轻姑娘身边，摘下帽子说：“下午好，小姐们。”
“下午好，丹尼。”她们看起来似乎是想去逛旁边的帽子店。
两个小姑娘长得都很标致，说话的这个，性格活泼大胆，她光明正大的向乔治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乔治认为，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淑女来说，很轻佻，他了然的勾起嘴角，但他并不打算接招。
虽然，乔治只要心情好，通常全部来者不拒。但祸害良家妇女这种事，他一般是不干的。一般的意思是指，如果对方不管不顾的强迫于他，他就不再拒绝了。不过，他肯定也不会为此负责。
“为什么不为我们介绍一下，您身后的这两位长官呢？”那位一直盯着乔治看的小姑娘突然问道。
“呃……”丹尼顿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两位神秘的军官。他们来自哪里，隶属哪个部队，为什么会到朗博恩来，驻留多久，丹尼全都不清楚，只能先捡知道的说。“这位是乔治-威克汉姆上校，这位是丹尼尔-邦德中校，以前我还是海军的时候，威克汉姆上校曾和我一同消灭过海盗。”
小姑娘眼睛更亮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单词激发了她的兴趣，她欢乐的说：“我是莉迪亚，这是我四姐吉蒂。”
“你们好。”乔治和丹尼尔摘下帽子，对两位女士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微笑了一下。“请恕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
他们牵着马，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继续往前闲逛，执行公务完全是随便找的借口。当他们走过这条街，转了个弯之后，丹尼尔饶有兴趣的说：“你说，为什么那两位小姐，会在听完介绍后，突然变得那么兴奋。”
作为特工，他们都是异常敏锐的人，善于观察别人的情绪。丹尼尔今年25岁，只比乔治小一岁，有一头极为干净利落的黑发极短，五官立体，气质阳光。但乔治觉得，他最好看的地方，应该是那双眼尾上挑，碧绿到有些妖娆的桃花眼。
“要我猜的话，大概是因为军衔。”乔治拉着缰绳，轻轻地拍了拍坐骑的脸颊，慢悠悠的说。
对一般部队来说，马匹只有高级军官才有，因为那属于私人财产，下级军官根本买不起。但军情六部会配备马匹，不仅因为里面的军官最低都是少尉，更主要的是，针对不同的任务，他们会下发不同的物资。
“你是如何判断的？”
“因为正常情况下，如果是知道怎么分辨军衔的人，看见我们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将目光先投向肩章。而那两位小姐没产生一点这种想法，却在听过介绍后突然变得异常有兴趣，联系到他们都是未婚少女，我也只能这么认为了。”乔治面无表情的说，然后耸了耸肩。
“听你这么一说的话，我怎么突然觉得，她们还不如芙蕾雅讨人喜欢啊……”芙蕾雅是军情六部武力值最高的女特工。虽然长得很漂亮，又清新脱俗，但无奈性格太彪悍，再加上凶猛的特质，实在是令人招架不住。“我喜欢有智慧的女性。”
“你对她们的要求太高了。这些女孩大多数都没有上过学，如果能识字，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你把她们与接受过精英教育的女特工比，这首先就很不公平。”乔治笑着说，心情放松，其实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跟人聊过天了。“其次，就算是接受过教育的贵族女性，也显少存在会关心军事的。她们的兴趣一般会放在音乐、美术、戏剧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面。最后，也有为了迎合各种需求而生的交际花，其中可能存在你欣赏的，但她们的逻辑思维能力通常很有限。因为，她们中有天赋的，基本早就被侯爵领进了六部。”
“乔治……你说了这么半天，我怎么最后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符合我要求的女性啊≈quot;丹尼尔满脸郁闷的说。“干脆直接告诉我，你的结论吧！”
“嘿嘿。”乔治卷着唇角，满脸坏笑的看向丹尼尔。“反正也闲着无聊，就答应跟我约一次会，如何？”
“乔治，你能正经点吗？你总是这样，我会当真的。”
乔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如果他能把丹尼尔的这句话当了真，那他才真是蠢到了极点。丹尼尔最擅长的事，就是扮猪吃虎。乔治总喜欢调戏丹尼尔 ，其实是因为，他长的有那么一丁点像达西，特别是假装严肃的时候，就像现在。
“不过，乔治。我很赞同你去调戏芙蕾雅，真的。如果说六部上下有谁能镇住她的话，估计除了侯爵大人以为，也只有你了。”
“还是算了吧。”乔治淡淡的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活了今天，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出去玩归出去玩，何必要去祸害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