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也缓了一口气,把小剑客从怀里放下:“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以为是你!”蓝河没好气地说。
“那也太冒险了吧?”叶修的眸子染上了一层笑意,伸手捏了捏蓝河的脸蛋,却反被蓝河拧了耳朵:“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好好好,是你的,都是你的。”叶修连忙告饶。
“说好的不许丢下我,你为什么又赶我走?”
叶修一听,大呼冤枉:“哪里有赶你走?我有给你留信的!”
“信在哪儿?我怎么没见着?”蓝河气鼓鼓地问。
“我怕揣身上容易掉,就装进你那个锦囊里了。你没发现吗?”叶修摊摊手,无辜地说。
蓝河瞪了他一眼:“谁知道你会藏在那里啊!”说着,他摸了摸脖子,把锦囊里的另一张纸取了出来,展开一看,只写了三行:“吾妻亲启:赶快收拾一下你的嫁妆,过几日我便来迎娶你!”
蓝河撅了噘嘴,小心地把字条叠好又放进了锦囊里:“那你又去做什么了?”
“也就是去把刘皓的事情处理了一下。那天的大阵确实把梼杌给灭了,但刘皓给他自己下了一个子母金蝉蛊,元神逃脱了。我想这怎么着也算是之前的遗留工作,就去收拾了一下他。”叶修解释道,“沐橙安顿好邱非他们之后就去了客栈,听小安那么说,就赶快联络了我,让我先行赶过来。”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蓝河急忙问道。
“问题不大。毕竟是修道之人,陶轩也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那现在的凶兽还剩一个饕餮是吗?”
“并不是。”
“怎么?”蓝河疑惑道。
“你知道为什么嘉印山叫嘉印山吗?”叶修叹了一声。
“七个印?”
“嘉印山下面还封印着九婴,比它们都凶悍。而这座山就是封印。”叶修扶着他站起来,望着陶轩的目光很落寞,“陶轩家中有祖传的一套阵法。我和他,还有沐橙的兄长,三人一起协力将九婴封印在了嘉印山下,后来又陆陆续续地封印了七个妖兽。而陶轩身上带着的北斗七星鉴,就是打开九婴封印的钥匙。”
“她的兄长……?”蓝河看了一眼场中的苏沐橙,很是讶然。
“对,绝对的惊才绝艳之辈。”
“比起你呢?”
“不遑多让。”
蓝河翻了个白眼:“那他现在去哪了?”
“他啊……”叶修沉默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有些惆怅,“他应该早就升仙了吧。”
蓝河怔住了,正思索着说点什么好,就见陶轩脱出了重围,将袖中一个小小的青铜鼎举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青铜鼎散发出耀目的光辉,地面也开始塌陷,石窟顶部也开始崩塌。
叶修眼疾手快地再度把蓝河揽入怀中,口中清越地呼了一声:“最后一战了!”
嘉印山就这样从顶部裂开,成了一个锥形的山谷。月光从破开的豁口照了进来,石窟里狼藉一片,唯有那青铜鼎悬在半空中不停微颤,发出龙鸣之声。紧接着,地面从中央向四周龟裂开来,从地底爬出了一只高约五十丈的妖兽,声若婴儿啼哭,十分凄厉。它的九个脑袋似蛇又像龙,爪牙尖利,还背生双翅,九个脑袋一起喷吐水火,很是壮观。
“沐橙!”叶修唤了一声,苏沐橙摸了摸长发上的簪子,伸手取了下来,冲叶修点头示意。
叶修便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角落把蓝河放了下来:“等我回来,好吗?”
蓝河仰起脸看他:“你会有危险吗?”
叶修:“怎么?小蓝不信我?”
蓝河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信!”
叶修满意地轻笑一声,千机伞一抖,又飞向了场中央。
“王大眼,布个八荒六合阵!”
“老韩,等一下打它肚子!”
“小孙,戳它眼会吧?”
“雷霆那个别跑,有多少炸多少,都给你报销!”
叶修招呼了一大片人,甚至还叮嘱喻文州“看好你们家小孩”,惹得卢瀚文差点举剑冲了上来。
张佳乐急了:“那我呢?”
叶修的目光在他身后顿了顿,笑了:“你只管炸,有人给你摆平后路。”说罢,他就同周泽楷招呼了一声“随我来”,朝中央的那个庞然大物冲上去了。
张佳乐回过头,看清了后面那人,却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去了。他双手一翻,指缝里立即就夹满了□□之类的东西,随后也毫不犹豫地起跳,冲上——背后有凌厉而厚重的剑锋,在时时刻刻荡平他周身的每一颗尘埃。
蓝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内心被汹涌着的狂喜所震撼。
这可比武林大会精彩多了啊!哪有别的什么机会,能让这些封神榜的人齐齐出动、携手冲杀?
就在蓝河激动得想呐喊之时,怀里却被什么东西一拱,低头一看,饕餮竟是在他的衣服里美美地打了个盹儿——难怪他刚才老觉得胸闷气短!
蓝河气呼呼地拎着它的兔耳提到了半空中,却见饕餮突然身形恢复,朝场中央兴奋地跑了过去。
“你个兔崽子给我回来!”蓝河大惊,想喊饕餮回来,却脚下一个不稳又坐倒在地,顿时心急如焚,生怕饕餮去添乱。
没想到饕餮蹿得像只兔子,一口吞下了江波涛好不容易才砍下来的一个九婴的脑袋,然后就迅速逃离到战场的另一边,害得江波涛以为自己眼花了,在原地怀疑了半天人生。
“赤兔!干得漂亮!”叶修还忙里偷闲地夸了它一句。
余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脑袋被吞掉,可是会大大影响气血,九婴一时半会想复原可就难了。于是一群人开始了争相砍九婴脑袋的游戏,饕餮满场乱窜,简直想直接趴到九婴身上啃了。
李轩刚陪王杰希把八荒六合阵铺好,见此情景不禁目瞪口呆:“这也行?这饕餮你家养的啊?”
叶修得意洋洋地反手给了九婴一炮:“我家小蓝养的!就问你们服不服?”
于是不少人很不嫌费事地发出了一阵“嘘”声。
只见青黑从天穹上渐渐褪去,天色愈来愈亮堂。而九婴也已经伤痕累累,只有唯一一个脑袋还能抬起脖子吓唬人般嚎两声,其他八个脖子都再也生不出脑袋来了。
叶修同周泽楷一起击向了九婴的身体中央,霎时间血肉横飞,里面飞出了一团光亮的飞絮。
“接着!”苏沐橙唤了一声,将簪子扔给了叶修。叶修稳稳地接过,双手将它高举,然后捏碎了那个有点锈了的银铃——清越醉人的铃声响彻了这个黎明下的鲜血浸染的山谷腹地,好像给每个人的心都荡涤了一番,一时间场中的人竟都默然无言。
不知铃声响了多久,光亮的飞絮终于消散成风,化为尘埃了。
苏沐橙走了过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山谷顶上投落的灿烂晨辉。叶修轻轻拢了拢她的头发,把碧玉簪给她簪上。
“结束了。”他说。
“嗯,再见了,哥哥。”苏沐橙笑着擦了擦眼泪,冲着废墟中央轻声呢喃。
叶修揉了揉眼,回身去找蓝河,却见他正对着饕餮抱怨:“你吃那么多!重死了知不知道!喂!别踩我肚子!”
叶修不禁莞尔。
忽然听见旁边响起了叶秋的声音:“陶轩!我们皇家可曾待你们靖国公有半分轻慢?你们就这样——”说着他竟是要去靠近颓然倒在墙边的陶轩,楼冠宁急忙踉踉跄跄地扑过去拉开了他:“太子殿下——您小心!”
叶修扶起蓝河,却没有走,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陶轩:“我从来没想过会和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陶轩的目光里出现了一丝怀念又惆怅的意味,可却转瞬就消失了:“是你不懂变通。”
“我是不知道什么叫变通。”叶修望着他,眼神里萧索一片,“十三年前,我们三人约好一起开山立派、快意江湖,手中锋刃当为天下黎民所向。你怕是都忘了。”
“我没忘。可我也不想再记着了。追求那些沽名钓誉之事,有何意义?甚至不能换来一壶酒一盘菜,换个牌位倒是舍得。我说多收些教徒你不肯,我说多收些银两你也不肯,我说你多出面你还是不肯。”陶轩冷笑一声,“连个小小的江湖门派都做不了主,还快意什么江湖?”
“所以你就帮着你父亲把我弟弟截过来,好让武林和朝廷反目成仇,然后你们一家坐收渔翁之利么?”叶修这话一出,周身的气势也是浑然一变,隐隐的威压竟是令余人都屏息凝神,“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是靖国公的私生子吗?”
“你——你竟然!”陶轩的脸顿时就涨成了猪肝色。
“靖国公当年送你母子俩远走高飞,派的是一个姓许的侍卫,答应事成之后让那侍卫一家迁往南境以掩人耳目。”随着叶修徐徐道来,蓝河的双眼也是越睁越大,“结果却出尔反尔,派人洒药粉引来妖兽害死他们全家——”叶修的眸光冷若寒冰,“你爹怕是没想到,许侍卫家的小儿子并没有被妖兽吃掉,而是被藏在了地窖里,后来被蓝溪阁捡了回去,现在还光明正大地活着。”
陶轩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想通过扶持你爹夺得天下来讨他的欢心,根本就是妄想。会在意那种东西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你?”叶修的手把蓝河的腰搂得更紧了,“其实你的身世如何根本没那么重要,该怎么活全在于你自己。我以为你能迷途知返,便一直没开口。可惜了。”
叶修说完,就拉着蓝河走了。身后传来了楼冠宁的声音:“把他铐起来!这可是重犯!都给我看紧点!”
叶修把蓝河带到了僻静处,停下来抱住了他,只听得蓝河在怀中抽噎:“……谢谢你……我都不知道……我的父母……居然……居然是……”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会陪你去祭拜他们的。靖国公那边你想怎么报仇我都答应你。”叶修揉着蓝河的脑袋,柔声说。
蓝河哭得直打嗝儿:“都……都交给你吧……我不想……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好好好,都依你。”叶修将额头与蓝河相抵,四目对望了半天,逗得蓝河又笑了出来。
“不看他们,看我可好,嗯?”
“脸皮厚——唔!”
事情了结,众人回到了兴欣客栈。这么一折腾已是第二天的午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