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身上气息控制到不伤人地步之前,葛潍潍一直独居葛家本宅偏院中,足足五年的时间,哪怕是负责教导葛潍潍必要课程的老师都是他们家族请来的饱学之士,只是不免得避开老远。
无论谁知道葛潍潍从十岁起就得独居一院,见到的人屈指可数,更是没有什么玩伴都觉得这样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未免可怜了些。但葛潍潍性子偏冷,从不觉得那五年有何寂寞,长时间一人独处竟也乐得自在。
等她十五岁终于勉强控制了那个气息,不至于随意伤人伤物时,葛潍潍该学的都已经学了。比起上学,她更想做的是战斗与潜修。
亏得葛家有权有势有人脉,哪怕葛潍潍从小学三年级后就再也没有上过学,更没有参加高考,她依旧被特招进了全国顶尖学府之一的b大,走的是体育生的路子,专业是长跑。
名为体育生,她基本也不去上学,最多在需要她出席长跑比赛的时候,葛潍潍才从某个山沟旮旯里出来。
长久避世而居有一点弊端,便是葛潍潍不通人情世故。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往往都不会掩饰半分。
这些年下来,葛潍潍虽然不修风水堪舆卜卦算命,但在抓鬼除妖上,她是当之无愧的年代一代翘楚。
张家老太爷都感慨过,葛潍潍这性子看似不好接触,实际上再没有一个比她好接触的人。但到头来,能够跟葛潍潍说上两句知心话的只有张琼颖,张琼欣都只是顺带的。
此时此刻,高一三班的同学们完全,不,是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教导他们体育课的年轻女老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但郭明睿却深有体会。
如果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如何也不能崩了刚刚车祸受伤的人设,郭明睿恨不能离葛潍潍远远的。他宁愿在操场上跑十圈也不愿跟葛潍潍站在一起发呆十分钟。
他本以为自己修为渐深,这学校里乱窜的孤魂野鬼瞧着他都避之不及,俨然一代鬼王预备役人物。但每一次见到这位葛老师的时候,他仍是身上鸡皮疙瘩直冒,冷汗是一层一层地沁出来。
那人告诉他,只要他潜心修行,他不仅能够保护弯弯,还能够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他生性偏执,有些东西,他可以不要,但别人却万万不能从他手中抢夺。
只是,他都修到了第三层,但他见了张琼颖时还是觉得难受,而在葛潍潍这里就完全能够称得上坐立不安了。
在他变得足够强之前,他必须习惯。
郭明睿垂下眼,努力调整呼吸。
“你叫……郭明睿是吧?”
就在郭明睿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时,一旁的葛潍潍却转过头,一双细长的黑眸静静地看向他,声音不高不低,平淡地开口道。
郭明睿顿时就觉得有些岔气。他咽了咽口水,尽量以着天真烂漫的表情对向葛潍潍,乖巧地道:“是的,葛老师。”
葛潍潍慢慢地点了点头,她指向一旁的升旗台,道:“你身体不好,到那里休息一下好了。”
郭明睿闻言,忙不迭地点头道:“好的,谢谢老师。”
葛潍潍转过身,继续看着跑圈的队伍。
郭明睿的身体是真不好啊,听说军训前两天出了车祸。这些小孩子特别脆弱,伤筋动骨了得休息好几个月。刚才就站一会儿,郭明睿就有些摇摇欲坠。
想起张琼颖之前的嘱咐,未免在她的课堂上出现学生昏倒的突发事件,葛潍潍老师机智地让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少年去树荫下休息一下。
她就是这么机智!
旱柳树的主干上,卤蛋揣着爪,猫眼幽幽地看向下方寒气直冒的郭明睿,兴致缺缺。
之前他还故意吓唬这个闻上去冷冰冰的人类,试了两回发现他弱得很,这只傲气的小黑猫对他也就没了兴趣。
他将毛茸脑袋搭在爪子上,深碧色的漂亮猫眼精准地落在操场上队伍末端的林徽真身上。
果然,还是他当初挑选的人类瞧着最顺眼了。
对某个人而言倍感煎熬的体育课总算是结束了,午休时间一到,高一三班原地解散,三三俩俩或是去食堂,或是到校外用午餐。
林徽真因为收了个有钱徒弟,原本濒临赤字的财政瞬间恢复成了无比健康的状态,手头宽裕了,林徽真决定今天到外面的餐馆吃午饭。
只是,今天中午注定不是林徽真一人带猫吃饭,因为某个憋了一上午的人窜了过来。
“师父!”
钱琮清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
师父说了,要低调。
刘柯默默地站在钱琮清身后,只当自己不存在。
希望二少师徒游戏能够尽快结束。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地从一棵树上窜了出来,直扑林徽真。
林徽真眼睛不眨,抬手一捞,反手就揣进了校服口袋里。
“咪……呜……”
口袋动了动,黑色的柔软皮毛从林徽真的指缝间漏了出来,然后是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硬是拱开了林徽真的手指,宁愿他的手指卡在喉咙的部位,也要将脑袋神气活现地探出来。
钱琮清认定了这只小黑猫不凡,立刻上道地打招呼道:“猫兄!”
这位猫兄似乎有名字,但师父从来不再他的面前喊过这位猫兄的名字,钱琮清也拿不出像样的称呼,就用了这个江湖气十足的称呼。
卤蛋瞟了钱琮清一眼,大概是觉得钱琮清还算上道,虽然没有喵一声回应一下,但他点了点脑袋,权当回应。
钱琮清:他认的这个师父果然来历不凡,连那么有灵性的猫都追随了他的师父。
是的,因为当初在北沙镇军训基地里发生的事情,钱琮清完全想不到,这只黑猫是林徽真之前收留的,还以为是当初李子园里面对一众黄鼠狼精同仇敌忾并肩作战,这只颇有灵性的猫跟他一样有眼光,看出了师父的与众不同,所以才跟着回到了云城的。
钱琮清看向林徽真,积极主动地道:“师父,您想吃什么?席间我给你布菜啊。”
钱琮清试图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展示自己的“孝心”。
林徽真的嘴角抽了抽,他忍不住道:“我说……”
钱琮清目光炯炯,一副愿意听从教诲的乖巧懂事模样。
林徽真:“……你还是少看一点武侠小说吧。别跟过来。”
说完,林徽真揣着猫,不再理会钱琮清,抬脚离开了校门口。
钱琮清:“……嘤。”
刘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觉得现在的钱二少就是被妖道给迷惑了的昏君,他这个肱股之臣看着好心痛!尤其二少搞出来的这师徒关系——关键还特么三跪九叩了——要是被远在b市的太上皇钱大少知道了,刘柯怀疑自己会被送到塔克拉玛干吃沙子去。
正觉自己前途无亮的时候,刘柯听到了钱琮清小声嘀咕道:“师父是阳历11月11日的生日,阴历是10月14日,还有两个多月就到他老人家的寿辰了,应该送什么生辰贺礼呢?”
“二、二少!”刘柯死鱼眼看向钱琮清,“林……林先生,他跟你同岁。”
还老人家,还寿辰,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钱老爷子准备贺礼呢。
钱琮清一脸不耐地看向刘柯,最近他这个跟班越来越笨了,道:“你懂什么。”
他这是孝心!
说完,钱琮清扭头就走了。
刘柯苦逼脸,完了,二少算是鬼迷心窍了。
下午第二节 课,高一三班是张琼颖的美术课。
因为她没有事先通知众人带画具,她索性自己掏腰包买了七十份墨汁、砚台、笔洗和狼毫笔,上到哪个班级就发到哪个班级,下课后再收回来。
新高一开学的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张琼颖算是全高一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一是因为张琼颖年轻漂亮,这样的容貌混演艺圈都够了。二则是因为美术课不需要太过紧张的学习,基本上就是个放松的课程。全班学生拿到了整套画具,都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张琼颖面带微笑地点开ppt。
白色的背景上,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幅放大的字画。
看上去应该是字,但瞧着却像是一幅东一撇西一撇的画。
一时之间,竟然谁都没有认出来,张琼颖放大在大屏幕上的,其实是一张驱邪化煞符的图案。
林徽真也没有认出来。
林徽真的符道,一向是他拿着传承自己走,画出来的符箓也没有这么花里胡哨,往往就是抬笔一字。不管写成什么样子,打入的真元只要能够引入恰如其分的灵气,符箓就是能用的。
根据林徽真的研究,画圈其实是最简洁快速的一种画符方法。既给足了融入真元,引动灵气的时间,还能够形成闭合,锁住符纸上的灵力。
只不过,这种画符方法拿出去实在是不上台面,没有一个符修会选择这么干。
林徽真怎么说也有点尊者包袱,无人的时候他拿画圈练练手,但出手的时候怎么说也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字。
林徽真的字,虽然说不上一个上佳,但早不是少年时的一笔臭字,还算能够拿得出手。
张琼颖放出来的画面让学过一点国画的同学面面相觑,入门不是一般先画花鸟吗?他们是学过,可不代表全班同学都学过国画啊。
张琼颖指着大屏幕,开始解析字画的各部分结构,指点着他们在宣纸上来两笔。
这是张琼颖向同组美术老师打听来的授课方法。她刚学画符的时候可不像是这样,就她爷爷手把手教了她一遍,然后就让她自己反复练习。
得到第一张能用的符箓之前,张琼颖画废的下等符纸都能够堆成小山,耗费的普通朱砂墨也是成桶来的。而这个期间,张琼颖自己也是累得够呛。
不仅是因为悬腕反复画符耗费体力,想要画出灵符得先将自己体内一丝真元打入符纸中,引动天地灵气汇聚其上。下等符纸和朱砂吃的真元不多,但积少成多,时间一长,张琼颖自己的身体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