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你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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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使从另一边跳下来,没落进他怀里,而是稳稳地落到了地上,他低着头,把地上的落叶踢飞起来。

    “名字?”

    “对啊,我没有名字,大家都信使信使地叫我,可是信使有好多个,一点都不特别。”对方转着圈,绕到他跟前来,“你从外面来,懂的东西比我多,你帮我取一个名字吧。”

    那花又开始落起来,傅敛羽看着眼前人在花海中发丝飞散,张开手臂旋转着,有了想法:“那叫傅郁吧。”

    信使停了下来,把头发撩到耳后,露出那双眼角泛红的眼睛:“傅郁?”

    “对,傅郁,”傅敛羽捧着他的脸,“郁郁葱葱的郁。”

    “有一个字和你一样哎。”

    “对,那是姓。”

    “姓是什么?”

    “就是,”傅敛羽斟酌了一下,“就是一家人。”

    小孩儿又眨着眼看他,嘴巴微张着,花雨落得越发猛起来。

    他蹲下身,把那铺在地上的布掀了起来,带着花和落叶一块儿飞了起来,他举着那布绕着树跑,边跑边叫:“我有名字啦!”

    傅敛羽叉着手看他,只见傅郁在他面前停下来,把布裹了一身:“你好,我叫傅郁。”

    “你好,我叫傅敛羽。”

    男人蹲下身,和少年视线齐平,他身着白布,站在一片粉色的背景里,让他想起以前人的婚礼,新娘着一身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走进殿堂。

    从前他觉得这种事情太无趣,一生太长,许诺哪里受得住时间的洗涮。

    可此时此刻,他竟生出幸福的感觉来。

    第五章 本章字数3033

    接头人比傅敛羽想象得要来得早,在他还没完全适应傅郁那刻板的时间表前,就接到了消息,说是这场朝圣结束的时候有机会趁乱离开,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

    无拘无束。

    他看着光亮的勺子上映着的那个扭曲的脸,人模人样,有鼻子有眼,会按照一定的频率眨眼,就连鼻子都有呼吸的动作,只是做不出表情,像是制造者不了解这块似的,脑子不能控制面部神经,不管他心里想什么,泛多大的波澜,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无拘无束?

    “你又在发呆了。”傅郁拿刚舔过的勺子敲他的头,“这么快就呆腻了?我可是在这儿呆了好久了。”

    傅敛羽不答话,把他手里吃剩的小甜点端过来,傅郁小口吃了好一会儿还剩下的大半块蛋糕被他两口吞下,只留点渣在盘底。

    “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是谁昨天晚上牙疼睡不着的?”

    “那也能马上治好的。”

    傅郁撇着嘴看到门外,他不爱那放进嘴里的小电钻,也讨厌牙齿被磨掉以后那股难闻的味道,闹了一个晚上,傅敛羽为了哄他听话,在整棵树上挂了小盏的灯,看起来和星星一样。

    那树实际上连接着他的心情,大人们也是不想他无聊才种了这么一棵,只不过树上的花从没落得这么历害过,谢了又开,地上都被铺成了粉色。

    “你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傅敛羽收拾掉了桌上的碗盘,“一副没有经过任何改造,还过着旧时候生活的人类躯体已经很少见了。”

    傅郁撑着手看他,嘴角带的笑有些不太真实:“是因为你没有吗?”

    傅敛羽背对着他,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

    “只是因为少见,就值得珍惜了吗?”

    傅敛羽还是缄默不言,他已经开始习惯傅郁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了,反正不去和他说,等一会儿就会翻篇了。

    毕竟他要走了,走之前少些交流,拉开点距离,对方不至于刚尝到点甜头就要迎接过大的落差感。

    直到这阵沉默持续得有些长了,他才转过身去,位置上已经没有人坐着了。

    空荡荡的。

    傅敛羽想,可能即使现在他能够做表情,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子来了。

    外面的灯可疑地晃了晃,连带着影子也长了起来,傅敛羽没在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树叶的响声,一个健步冲出去,刚好把从树上掉下来的傅郁稳稳当当地接进了怀里。

    小孩儿显然是有些被吓着了,过快的心跳和泛红的脸轻而易举地出卖了他,可傅郁只是冷冷地看他,像他坐在大殿里时,看着朝他下跪的朝圣者一样。

    “如果你没接着我,我就摔死了,这样的身体也算好吗?”

    傅敛羽看着怀里人紧抿着嘴不让自己踹气,却只让呼吸越发乱起来,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耳朵尖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想起昨晚他给傅郁掰开嘴巴检查牙齿的时候,那双小手还害怕地揪住他的衣服,耳朵也是这个样子。

    傅敛羽替他把头发上的树叶摘掉:“睡觉时间到了。”

    没顾上对方挣扎,傅敛羽强硬地抱着他回房间,强制性地替他洗漱完毕,把人摁进床里。

    傅郁自然拗不过他,就背过身不去看他。

    “晚安,傅郁。”

    一团黑影朝他砸过来,力道还挺大,在脑袋上弹出“叽”的一声惨叫。

    他收下了这磨得都快看不请样子的橡皮鸭,就当是礼物,准备离开房间,跨出门时,却听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晚安,傅敛羽”。

    他轻嗯了一声,关上门后靠着门仰头看那满天繁星,每一颗都是一个亮度的,假得明显,傅郁却开心得不得了,鼓着掌赤着脚围着树转。

    他扣着自己的手,试图让那悸动停止下来。

    可他一闭眼一睁眼,全是那人的笑脸,白天和夜晚像是割裂的,太阳一落山,高高在上的信使就“噗”得消失了,那个又顽劣又温顺,又幼稚又古灵精怪的傅郁就跑了出来,叫他招架无能。

    傅敛羽在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背后就是那睡不安稳的小家伙,入睡前还是个不理人的姿势,这会儿都有半条腿伸出床外来了。

    这里的夜晚过于安静安静,他都能听得清傅郁睡觉时的呼吸声,从前他以为所谓信使就是一场骗局,坐在神殿上的人是个圈养在山顶的孩子,哪懂人类的悲喜,现在才知道,他背后的生命是如此鲜活而丰富。

    让他又羡慕,又欢喜。

    晨光熹微,起床的消息又显示在了屏幕上,傅敛羽缓缓推门,傅郁还没醒,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不安分的脚丫子露在了外面。

    傅敛羽没像平时那样去揪耳朵,而是扣住了对方的脚踝,却不想手还没完全收紧,那只脚就倏得缩了回去,傅郁也直起身来。

    “你,你做什么?”

    傅敛羽眯眼,原来脚踝是小家伙敏感的地方,碰不得的。

    “起床了,信使大人。”

    床上的小家伙这才后知后觉地克制住面部表情来,可手还僵硬地卷着被子裹在胸前,更别提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不像是清冷的样子,倒是有点让人遐想联翩。

    “你别碰我。”

    男孩瞪着他,自己从另一边跳下床去,有一边的裤腿卷了起来,露出笔直细白的小腿来,脚踝透着粉,脚趾蜷缩着站在地上。

    察觉到傅敛羽的目光,他踢了两下脚把裤腿弄了下去,再踮脚去换衣服,大概是从没自己动过手的缘故,繁复的衣服套得有些吃力,差点儿没站稳。

    傅敛羽觉得自己大概是鬼迷了心窍,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把只属于他的傅郁在大早上给放了出来,他还不想做任何补救的措施,目光勾勒着少年青涩的身体曲线,呼吸都急促起来。

    直到傅郁实在是搞不定头饰的时候,傅敛羽才走过去帮他扶正了,而对方也恢复了惯常的感觉,没看他一眼,只是抬着脚,等着傅敛羽给他穿鞋。

    “最后一天了。”

    傅敛羽说着,正准备去扶傅郁,却被拒绝了,少年站起来,冷漠地平视着前方,一步步独自走出门外,走进外面的花雨里。

    树上的灯还亮着,只是白天的光遮掉了它们的光芒,显得苍白无力起来。

    傅敛羽看了一眼,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一切照旧,只是最后一天的人确实是比前几天要多了,那些没得到祝福的人们全拼着这最后一天,否则又要等上三个月。

    傅敛羽跟着信使上了座椅,在要替他锁上镣铐时,却被对方抓住了手。

    “我不想要这个。”少年抬起眸来,眼角是没褪去的红,“我疼。”

    傅敛羽没答应,但也没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头饰上的挂坠因为佩戴者的动静而碰撞出清响,带着体温的额头抵在他胸前,传出来的声音又委屈又绵软:“傅敛羽,拜托你了。”

    傅敛羽扶着怀里人的肩膀,让他坐正了,把弄乱的头发摆弄好,再抹了抹他的眼角:“好,不锁这个。”

    铜铃已经敲响,该是傅敛羽走的时候了,他看着那孩子坐在那儿,流苏垂下来遮住了勾人的眼,好让他少留念一点。

    只是那双不安分的手伸了出来,很小,他一手能包两只,指甲圆圆的,指节带粉,在空气里抓着什么,傅敛羽脚步一滞,弹了弹他的指尖,却被勾住了小拇指:“谢谢你,傅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