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威喃喃道:“宋家二郎好戏,常驻梨园学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唐轩威吐出了一口血说:“那么,大碗村是你屠杀的,嫁祸于我,从此使得华朝丧尽了民心;碎玉山庄的庄主也并非要逃,是你取了他的项上人头激怒了少庄主,使他义无反顾地去了祁湛霄的阵营,是么?”
蒋枢机微微一笑,只是点了点头。
唐轩威断断续续地大笑了两声说:“宋家二郎虽不务正业,但却最是慈善好心,临近居民得知宋家二郎身死,皆不畏皇权,百里相送。没想到宋家二郎没死,却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又与我们有何异?”
蒋枢机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一脚踹向唐轩威的心窝,唐轩威就这样似笑非笑地咽了气。
此时城门处的厮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个个士兵都杀红了眼,杀得麻木起来,不分敌我的乱砍。
成琮与黄玄对阵,黄玄力大,成琮用尽全身力气抵挡着重剑;祁湛霄与贺君缠斗在一起,两人的脸上都已经见血。
突然,成琮感觉心脏处一阵抽痛,一口气似乎喘不上来,抵抗的力道渐渐弱了。黄玄见他眉头微锁,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心脏,想起了之前与他共同进退的那段时间,卸了重剑的力道,左手使掌,将他推于马下。
薛灵柩从后方匆忙上前,连忙将护心丹塞到成琮的嘴里。
黄玄加入了贺君于祁湛霄的战局,黄玄内力深厚,重剑压制得祁湛霄无还手之力,而贺君的剑法诡异,那把妖邪的剑转瞬就到了他的喉间,他只得举起手来抵挡。之间那怨念划破了他的重甲,他的左手瞬间血流入注。
薛灵柩顾不上看成琮了,只见她双眼紧紧盯着怨念,嘴里念着诀,手里掐着奇怪的手印。怨念的剑身和她的身体一起颤抖着,似乎产生了共鸣。
而此时,贺君也感觉到了怨念的失控,他想要强行控制这把妖剑,顿时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怨念的反噬,他的气血正在上涌,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只觉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
祁湛霄趁机横刀劈向贺君的身体,黄玄心头一紧,将重剑飞出,打歪了他刀的走向,并迅速地将贺君接在了怀里。
祁湛霄收住刀势说:“你带着他走吧,我们不拦你。”
黄玄颔首,从贺君的手里拿出了怨念,想要递给薛灵柩,但一接触到怨念,他的脑海里飞速闪现了十几年前黄家灭门时候的血流成河,跟现如今城门的景象是如此的相似。一时之间,他似乎分不清回忆与现实,只感觉胸腔有杀意和戾气溢出,没有浩然压抑住体内的戾气,昃宿宫的清心诀似乎失去了作用,他的瞳孔渐渐变得通红,渐渐举起了怨念。
薛灵柩一见要糟,连忙大喊:“士兵回撤,保护主帅!”
士兵连忙簇拥着祁湛霄,把他保护起来。
只见黄玄左手紧紧地抱住了贺君,右手手执怨念,横空挥下,黄玄深厚的内力加上被催发的戾气再加上怨念的剑意,竟然把拦在前边的两个士兵斩成两截。
薛灵柩想要安抚怨念,轻声念着回来的咒,收效甚微,甚至其反作用,怨念并不想回到剑鞘。
祁湛霄的士兵一方面要与守城士兵作战,另一方面又要抵抗像怪物一样的黄玄。
就在此时,苏青骑着马从宫内走来,大声喊道:“华朝皇帝已经被人刺杀!护卫京畿的卫兵们,我们的主儿已经不在了,我们降了吧。”
护卫京畿的士兵愣了,慢慢地,有人放下了武器,越来越多的士兵放下了武器。
黄玄与贺君被一层一层地包围了。
黄玄杀红了眼睛,谁上谁死,一时之间士兵也不敢妄动。
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终于士兵们一涌而上,黄玄紧紧地护住贺君,双拳难敌四手,腹背受敌的黄玄终于负了伤。
他吃痛,神志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他意识到了自己所在何方。待得意识渐渐模糊,他将怨念狠狠地刺向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他彻底清醒,弄清楚了此局已败,他挥剑开出了一条道,夹着马鞍,向城外奔去。
祁湛霄看了一眼薛灵柩,阻止了要追杀他们的人,说:“放他们走!”
祁湛霄的身后有一个士兵,红着眼睛说:“凭什么,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凭什么能放他们走!”说完扳动了平举着的□□,那只□□顿时有破云之势,向着黄玄的后心飞去!
突然,从旁边飞出一个青色的身影,挡住了□□的攻势,□□瞬时穿透了他的心肺,将他钉在了地上。
薛灵柩瞪大了眼睛,此人正是苏青,却见他苦笑了两声,嘴里喃喃念道:“意远,清轩,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天空突然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祁湛霄缓步走向大殿,雪势愈发大了。
听得耳边有人在恭维:“将军果真是天命之人,攻下了京城,便下起了瑞雪。这可真是个好兆头,明年必是一个丰年。”
第40章 收鞘
这场雪下得好大,连绵了接近一月。
西金军队驻扎于北角城外,后备供应又因为大雪迟迟不能送到,呼延珏终是含恨退了兵。
北角的百姓纷纷欢呼雀跃,当地素有威望的名绅给驻守的将军准备了礼物,给士兵们准备了宴席,代表北角的百姓感谢他们驻守家国。
年关将至,而连年的战乱似乎也得到了短暂的平息。百姓们纷纷置办年货,以新桃换了旧符,其乐融融,并在心里感叹:新皇登基,瑞雪兆丰年,或许又有百年的太平盛世了。
祁湛霄皱着眉,坐在皇宫的书房里,看着案前的折子,右手摩挲着狮子头,考虑着如何安抚老臣,如何提拔功臣,如何重置和平衡朝堂的势力。
小太监敲了敲门,在门外禀告:“陛下,薛姑娘求见。”
“请进。”
薛灵柩走进书房,给祁湛霄问安。
祁湛霄示意她起身:“无须多礼。”
薛灵柩说:“我此番前来,是来请辞的。”
祁湛霄沉默,薛灵柩说道:“我走之后,希望你能多照顾下小枝。这孩子身世悲苦,又恰好与我有缘。”
祁湛霄别扭地说:“我才不照顾她,要照顾你自己照顾。”
薛灵柩睁大眼睛,咦了一声,说:“可是,我不方便带她走呀。”
祁湛霄觉得喉咙有点干,他说:“留下来,我可以在京城给你拨一处位置最好的房子,你也,你也可以留在宫中。”
薛灵柩摇摇头说:“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不喜欢被什么东西束缚住的。”
祁湛霄觉得有点发苦,还是问出来了:“如果是为了我呢?”
薛灵柩一愣:“陛下说笑了。”
祁湛霄复拿起折子,叹了口气说:“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薛灵柩轻轻地离开,待离开了他的视线,她才长出了一口气,但心里总有一点空落落的感觉,在月色下这点心境显得更加清冷。她想着,自己是流离了千年才成了精的冷兵器,祁湛霄现下是所谓的天龙之子,她的使命是收回两把分离千年的剑,而他的使命是稳定朝局开拓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他们实在是不合适。
薛灵柩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反正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快结束了。
薛灵柩感受着怨念的剑意,来到了离京城不远的小镇。在小镇的偏僻处,有一处庭落。
她轻轻敲着门,只听吱呀一声,贺府的管家老伯满面愁容地打开了门。
一见的薛灵柩,管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薛神医,速速请进。”
老伯请薛灵柩坐在堂上,给她斟了壶热茶,端了个小火炉在她脚下。
“神医你在这里歇歇,我去请我们公子过来。”说完,匆匆地往内院里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得贺君匆匆赶过来,说:“我正打算给你写信求助,你就过来了。”
薛灵柩了然:“应该是黄玄的身体受到了怨念戾气的影响吧,带我去看看吧。”
贺君带着路,一边跟薛灵柩说着黄玄的情况:“自从上次他带着晕迷的我离开了战局,他就一直持续发着低烧,每天不是在昏睡中,就是眼神通红地醒来,醒来之时,脾气特别差,前阵子差点把来收租的房东给打了。”
薛灵柩说:“黄玄还在心性稳的时候,家里就惨遭横祸。虽说他看似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十几年前黄家的覆灭成了他往后人生的梦魇。也难怪,昃宿宫会把浩然剑佩给黄玄,浩然的正气可以压制住他血液之中的忿恨。他失了浩然剑,又操纵了一番怨念,也怪不得激发了他的戾气。”
贺君推开房间门,黄玄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唇色却十分鲜红,像要滴出血一般。
薛灵柩继续说道:“想要让他恢复正常,只能用浩然的清冷之气慢慢拔除他体内被激发出来的戾气,但是,浩然现在沉于东海,海中捞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只有我亲自前往也许能够找到浩然。在这段时间内,我可以开一些安神平气的药方,让他安宁些。”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也从黄玄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床侧的小案上,只见一个白色的玉瓶立在那儿。
“咦?”薛灵柩拿起玉瓶,拔出了瓶塞,看了一眼,说:“这不是忘忧么?”
贺君说:“我看这小瓶子在贺府黄玄的桌上,想来是他的物品,看起来又不俗,就带过来了。”
“这忘忧本来应该是给你用的,能让你忘记前尘往事,这样就不会执迷于效忠华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你用……不过,也许可以把忘忧用在他的身上!反正现在华朝也已经被取代,家恨都成空,忘记这家恨,忘记这个梦魇,他戾气的源头就没了,自然能够恢复正常。”
贺君结果玉瓶,紧紧地捏着它,说:“我明白了,谢谢神医。”
贺君将怨念仔细包好递给了她,说:“要把怨念还给你,我竟然也有些不舍了,不过物归原主也好。”
薛灵柩接过了怨念,说了声:“就此别过。”
贺君说:“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在娑婆寺的菩提树下埋有一个匣子,里面有苏青通敌的证据,足以洗清我们家族的冤屈,我想拜托你呈给当今圣上。”
薛灵柩允诺,便转身离去。
薛灵柩又折返到京郊,上了娑婆寺。
在娑婆寺的门前,果真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盘纸错节,不知道已经伫立了多少个春秋。
薛灵柩拿了个小铲子,在翻着土,终于从泥泞中翻出了一个古朴的匣子。她拍了拍匣子上的土,打开,扫视了一下信件,将盒子盖上,揣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