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又说:“原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若是黄将军还在,西域可定,若是贺家满门清流还在啊,必能劝服陛下远离奸佞。”
苏青自嘲地笑了一声:“在夫人的心目中,我是怎么也比不上远意和清轩的。”
苏夫人愣了一下,喃喃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原是嫉。”她的手缓缓地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小声说:“我从未认为你逊色于他们,远意擅兵,清轩善布局,而你善谋。”
她叹了口气“可惜你走岔了路,如今依然不悟。”
她离开了耳室,前往宝殿,十八罗汉塑像环绕,中间是一尊闭眼沉思的金佛。住持正跪在中央的蒲团上,做着晚课。
听到脚步声,住持说:“施主想清楚了。”
前尘往事一晃而过,三月桃李初放,归隐姚家的大小姐初入江湖,误闯世家聚会的桃林。远意舞得一手好枪,佳人慕英雄,谢家的小姐给他烫着酒;清轩与几位名士斗诗,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而苏青在树上笑意盎然地看着觥筹交错的繁华。她悄悄走到树下,仰头向他问路,尘缘起。后来,她跟这几位公子逐渐相识起来,少年游,无忧无虑的日子无比畅快。她和苏青两情相悦,她披上了嫁衣,嫁给了心上人。可是转眼间,嫁衣的红色越变越深,似乎有血溢出,她心中那个爱笑的少年渐渐变得陌生,眼睛不眨地将昔日的好友灭了满门。到了今日,干戈已起,江山将倾,他依然没有丝毫愧疚之情。
耳边又想起了住持的问讯声。
她终是放下,眼神一片透亮:“住持,我尘缘已了。≈quot;
贺青来到殿门前,只见得一刀铰下,三千烦恼丝尽断。她轻轻拜上,站起来回身,正对上贺青的眼睛,只见她的眼没有乍见时候的惊喜,也没有缠绵之时的眷恋,甚至连后来的失望也不可窥得。她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贺青张口想说:“世家早已惹得皇室不安,我不过是先皇的一把刀。”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反身跌跌撞撞地回了府。
圣旨传到北角,华朝军队正与西金胶着着。
大将皱着眉头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传旨的太监捏着嗓子说:“你竟敢抗旨?抗旨不遵,可是灭族之罪。”
他却长笑两声,“祖宗基业不能丢于我等之手,平民百姓不应受外族之侮。”
京城全城处于警备状态,水库开闸放水,护城的沟壑充满了水,成为了护城河。
箭楼放连珠弩,墙垛靠前设置盾与剑,靠后设弓箭手。
临时招兵,招武艺高超者,招勇猛健壮者,诱之以重利。
全城戒严,城中居民不得靠近城墙军事用地。
贺君又细细巡视了防御系统,叹了口气,回了府。
黄玄坐在屋檐上,看着贺君疲倦地迈进门槛,当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敌方师出有名,民心所向,此战必败。且华朝对我黄贺两家无情无义,贺兄何以为其卖命。不若临阵倒戈,恭迎新主。姓唐的已拥天下数百年,也该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贺君摇摇头:“我们贺家,绝不出叛徒。”
黄玄说:“百年前,唐家有恩于贺家,贺家尽心辅佐华朝的各代君王,却惨遭灭门之灾,这恩情早已断了,何必执着于此。”
贺君不再说话,沉默良久。黄玄无奈道:“既然你不愿,那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贺君说道:“你不必如此。”
黄玄瞬时觉得又委屈,又愤怒,从屋檐上跳下来,摘掉了贺君的面具,将他按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俯身就向他的唇狠狠地咬去。贺君唇间清静的兰香平息了他的怒火,唇齿间的啮咬转变成温柔缠绵的吮吸。
贺君愣了好长一会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可以得红色,才慢慢地将舌尖向黄玄唇上小心翼翼的探去。
次日,黄玄从贺君的小兵器库里选了一把锋利的重剑,骑着一匹乌骓就往南下。
不过三日,就遇上了祁湛霄的大军。
黄玄偷偷观察着这支军队,这支军队兵种齐全,有步兵,骑兵,弓箭兵,甚至还有专门攻城的推城兵。虽然军队人数众多,但却纪律严明,每个士兵的脸上都有一种坚定的神情。黄玄不觉对祁湛霄叹服,祁湛霄的亲兵不过寥寥十万,剩下的四十万军队,一小半是曾经的流民,还有一大半是南蛮王的军队和投降的秦岭军,但是所有的士兵皆对祁湛霄言听计从,对得祁湛霄之时,都带恭敬之色。
他又观察了两日,终于确定了祁湛霄晚上歇息的营帐。
深夜,军营灯暗,唯有几个哨兵强打着精神驻守在缺口处。只见一阵黑影从眼前过,哨兵揉了揉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黄玄的手刀劈晕过去。
黄玄避开了两波巡视的守夜兵,来到了主帅的营帐。他没从帐门走进,而是用重剑,从军帐的侧面拉了个口。
祁湛霄仰面睡在简易的行军床上,头枕着右手,呼吸轻浅。
黄玄一跃,双手举着重剑,向祁湛霄那颗精致的头颅劈去。
却见祁湛霄猛地一睁眼,右手从枕下抽出,一把弯刀抵挡住了黄玄重剑的攻势。虽然他抵挡住了致命的一击,但是随着玄黄重剑的凌厉剑气却划破了他的单衣,割伤了他的皮肤。
黄玄加了一层内力压在重剑上,祁湛霄似力有不逮。却见祁湛霄的左手从胸襟间掏出一把尖利的匕首就向黄玄的心脏刺去。黄玄只得稍微向旁撤去,祁湛霄趁机从黄玄的剑下脱身。
祁湛霄还未站稳,黄玄的重剑又已挥至,祁湛霄手举弯刀去抵挡,这次虎口竟然震裂开来,有汩汩的鲜血渗出。祁湛霄内心十分慌乱,但却只是微一挑眉,然后张嘴大喊:“救命啊!有刺客!你们主帅要死啦!”
这一嗓子,将树上栖息的鸟类都惊飞了,巡夜的士兵一惊,全部涌入了大帐,将黄玄包围了起来。寡不敌众,黄玄终是落于下风。祁湛霄趁乱往士兵后面撤去,却大意将后背亮给了黄玄。眼见得祁湛霄就要脱身,黄玄用尽全身之力,将重剑向祁湛霄掷去。
重剑来势凶猛,有反应过来的士兵想要扑身为祁湛霄挡下重剑,却来不及了。
眼看得祁湛霄要被斩杀于飞剑上,突然一把通体乌黑的剑鞘飞来,将重剑撞离了方向,那重剑落地后,插入了半截在土中。众人皆打了个胆颤,一股寒意升起,若是这把重剑落在了祁湛霄的身上,恐怕能将他斩成两截。
众人都在胆寒,却见得祁湛霄将那剑鞘捡起,放在床上,然后轻轻拍两下掌:“侠士是这么多天来,武艺最为高强的刺客。若是阁下愿意弃暗投明,待得我成功后,必以高官厚禄待之。”
黄玄只低声说道:“高处不胜寒。”
祁湛霄笑了:“阁下倒是妙人,怎么就为那腐朽的王朝做事?”
“来人!将这刺客请到囚帐。”
只见两个小兵拿着刀,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撒了一些软筋散和封功丹的粉末,将他带离。又有两个小兵用□□顶着他的后背,让他往前走。
祁湛霄皱着眉头说:“好生款待,不得折辱这位英雄。≈quot;
作者有话要说:
蒋枢机:陛下,我们战略性转移吧?
皇帝:我就是被叛军攻入内宫,被叛军杀了,我也不逃!
皇帝:真香。
第38章 忘忧
待得人都散尽,祁湛霄对着那把剑鞘说:“人都走了,出来吧。”
那剑鞘化身为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正是薛灵柩。
薛灵柩揉了揉手臂,□□一声说:“黄玄这力道真大,我的胳膊都被震麻了,真是难得。”
祁湛霄抓住了重点,说:“你认识那位刺客?”
薛灵柩点点头,向他挤了挤眼睛说:“我不仅认识他,我还认识新任命的京畿统战贺云胡。”
“这两人与我有缘,不知我可否去看一看黄玄?”
祁湛霄点头,唤来士兵:“带薛神医去关押那个刺客的囚帐。≈quot;
黄玄是被单独关押的,他盘腿坐在榻上闭眼调息。
薛灵柩挥手让士兵下去,两个小兵迟疑了一下,退到了帐前。
黄玄睁开眼睛,见是薛灵柩,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接着又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薛灵柩清了清喉咙:“黄兄,好久不见啊。”
“你现在居然在为叛军做事?”黄玄说。
薛灵柩挠了挠脑壳,说:“说来也巧,我去南方研究疫情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祁湛霄在南方接济难民,就一道而行了。不过,王朝兴衰交替,太正常不过了,不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待得祁湛霄建了新朝,那就称不得叛军,倒是稗官野史又要歌颂一番功德了。”
她又向黄玄挤了挤眼睛,说:“我观祁湛霄可是有龙气哦。”
薛灵柩继续说道:“不说我了,倒是你怎么会来刺杀祁湛霄?若说你是为华朝卖命,我可是万万不信的。”
黄玄斜睨了他一眼,又见她自顾自地说:“贺公子受命于当今陛下,你必是为了贺公子来的。”
她又说:“我看你也没有什么效命华朝的心思,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黄玄摸了摸他的铁剑说:“浩然已经沉海了。”
薛灵柩说:“我能从海里得到浩然,但我还想要贺公子的怨念。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剂药,此药名曰忘忧,服用之后,大梦三日,前尘皆忘。黄兄你便可以带着贺公子远走高飞,找个山清水秀之地渔樵此生。待我这边事了之后,自会向你取剑。”
黄玄沉吟了一下,说:“我还有一事相求,苏青通敌陷害我家和贺家的罪证就埋在娑婆寺那唯一的菩提树下。待得山河安定,还望神医呈于新王,替贺黄两家平冤昭雪。”
薛灵柩点头应允。
黄玄伸出了手掌,薛灵柩将一个白玉瓶放到了他的手里。
他拔开瓶塞,无色无味,但闻之有晕迷之感,竟似沾染了几分醉意,黄玄连忙把瓶塞塞上。
“如此,那我就去请示祁湛霄,让他放你归去。”
说完,薛灵柩转身正准备掀开帘子,听得黄玄问了一句:“你不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