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冷静理智的粉丝。”齐迹指了指梁烨声，又指了指自己，说：“你，包括我，我们都是自诩冷静理智的理中客，还偏偏喜欢挑战多数意见。”
梁烨声长叹一口气道：“所以呀，我觉得也没必要再追下去了。我这个年纪再去和一群小孩子争论，也有点难看。”
齐迹噗嗤笑了：“年纪怎么了，码农叔叔永远年轻呀！”
一开始曲念的粉丝没有发觉梁烨声脱饭了，因为梁烨声在网络上原本就不怎么活跃，十天半个月出来一次是常态，为了齐迹当初的事儿他屡次跳出来已经是很罕见的情况了。
直到梁烨声把自己的id改成码农叔叔，曲念的粉丝才终于觉察出一丝异样的味道来。一直以来备受尊敬的农叔把自己id里“为曲念打投”的前缀去掉，这意味着什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
失去奇迹念念和失去农叔对曲念的饭圈来说都是重创，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梁烨声是数据组的主力，是稳定可靠的技术流，几年来梁烨声一直负责齐迹数据组的技术框架搭建，让曲念的粉丝省了不少力气。
换句话说，梁烨声就是曲念数据组的外挂，因为有梁烨声，所以曲念的数据能保持一个好看的状态，而现在梁烨声脱饭，他留下的固然还能再用，可再想技术更新换代或者在别的方向发力，就很难了。
更可怕的是，因为强有力的数据组一直在运转，曲念的大多数粉丝并没有数据意识，已经习惯性依靠数据组。现在梁烨声作为主力成员退出，也就意味着需要更多散粉投身于数据。
饭圈不是没有别的程序员，但像梁烨声这种基础知识学得扎实、工作经验十分丰富、从业经历也处于行业翘楚的，在曲念饭圈是独一份，更何况梁烨声还一直是数据组的血包，源源不断用自己的资金给数据组充能。
梁烨声退出数据组的时候很低调，他没有回忆往昔，甚至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轻轻松松点了那个退出按钮，结束了他三年来的付出。
他曾经一直以为，依照他的耐力，或许能一直为曲念做到他淡出圈子为止，否则自己一定会坚持下去。但谁也预料不到未来，梁烨声也不曾想过，会是自己先选择放弃。
或许对年糕圈的失望，从当初他们轰走齐迹时就已经积攒下来。
梁烨声一直觉得，年糕并没有权利赶走齐迹，事实上他们没有任何权利禁止旁人喜欢或不喜欢曲念，可粉丝总也管不住自己遍地执法的那双手。
年糕对农叔的讨伐异常激烈，毕竟失去数据组中坚力量对粉丝圈是一种重创。齐迹先前不留余地的解释已经被年糕打做回踩，梁烨声和齐迹混到一起去，现在还玩起脱饭这一套，更是另一只理应痛打一番的回踩人士。
不过梁烨声不在乎，一则他不怎么上网，往往是收到的十条消息里，有九条都是错过好时机的，二来，梁烨声不会回踩，也没这个必要，他觉得年糕过分紧张了。
他同齐迹在微信上说起这件事，还把自己的感想码字发了过去，梁烨声打了一长段字，他觉得自己高考结束后就没再写过这么长的文章，可齐迹的回复简单到他甚至想揉眼睛：“你怎么有空主动找我聊天了，你项目结束了？”
梁烨声尽管诧异，却还是老老实实回复：“一期送审，可以稍微歇歇。”
齐迹兴奋起来：“这么好啊！那咱们出去玩啊！庆祝一下！”
梁烨声是很想和齐迹一起去的，可是还是忍痛回复道：“不行啊，总监要请吃饭，还要在饭桌上交流项目的事儿，逃不掉。”
齐迹有点失望，回复说：“啊……这样啊，那你去吧，只能下次再找你聊聊脱饭的事儿呢。不过你要记得你欠我一顿饭，”
“好，记住了。”
梁烨声关了和齐迹的聊天窗口，应下同事的催促，说：“来了来了，别急。”
项目送审期间是项目进行过程中难得的能喘口气的时间，总监给整个项目小组都放了假，聚餐放在下午，争取早点结束，让项目组的人都早点回家休息，大补一觉，让最近消耗的体力和元气都有个机会恢复。
梁烨声坐在饭桌上，总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他好几天没跟齐迹聊天了，刚开了个话头，齐迹也很兴奋，却又不得不中断，这让他想起来很不是滋味。
也许话题不该在刚刚那个时刻打开，因为他明知总监催促大家尽快动身一同聚餐，还是选择去和齐迹说话。这话非得急于一时去说吗？看当时的心情，好像是的，看讲话内容，好像又不是。
梁烨声只是很想和齐迹说话罢了。
一顿饭他吃得味同嚼蜡，总监提到的很多改进内容他也没心思记，只能委托同事好好听着总监说的话。
好容易捱到饭局结束，总监也体谅各位成员，没有续摊就放大家各自回家了。梁烨声走进地铁站，他心里始终有事，却说不上是什么事，只觉得心里很乱。
他等待的那一趟地铁快要进站了，还不到下班时间，一向人满为患的地铁站里是难得的空空荡荡，梁烨声听见地铁行进时轰隆隆的响声，带起一阵清凉的风。
梁烨声忽然调转方向去往另一条线路的候车口，他和齐迹今天没能说完的话，怎么能让齐迹失望呢，是一定要同他说的。
梁烨声坐上地铁了，又觉得自己很傻，和齐迹只是闲聊而已，或许也聊不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平时打发时间消磨时光，还值得自己这样再跑一趟吗？
转念一想，梁烨声觉得是值得的，在方才他等地铁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一句很老套的歌词：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所以这一刻，他就要去遇见齐迹了。
第十六章
齐迹下了班以后先倒了三趟地铁，挤了一个多小时才下车。下车以后跟着人潮出了地铁站，天已经黑了。往学校走的路上有小吃摊，齐迹买了个全家福的鸡蛋灌饼，又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油炸小吃。路上碰到卖煮串串的，他还想再买点，正在挑挑拣拣，手机响了。
齐迹很难腾出手，只好把挑好的递给老板，让他先算着钱，待会儿有想要的再接着拿，然后才接起电话。
梁烨声是估摸着时间给齐迹打的电话，从公司到学校需要花费的时间不短，再加上走路出站的时间，梁烨声基本掐得刚刚好。
“你在哪呢？”梁烨声问。
“我在学校门口的夜市上买晚饭吃呢。”齐迹嗓门大了点，街上人多，他不由自主就大声说话了。
梁烨声听着电话里他活力四射的声音，微微一笑，说：“那好，那你买吧。”
齐迹奇怪道：“你打电话过来，不是有事要说吗？”
“没事。”梁烨声顿了一下，说：“我刚交了话费，一直没来短信，想试试充上了没。”
齐迹挂了电话，又挑了一把串串，付了钱，这才继续心满意足地往学校走了。
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很火，梁烨声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是每天都人满为患，那是因为小吃街选的地方很好，恰好在地铁口出站到街头十字路口的这样一个距离，辐射三方，而三方都有大学高校，故而生意爆火。
梁烨声就站在十字路口往学校走的方向，尽管也是人挤人但，到了十字路口人员分流，他也不怕看不到齐迹。
不过齐迹也的确是很好认，他手里提了好几个食品袋，正笑嘻嘻低头看着手机，所有人都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低着头。
过了马路，齐迹忽然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他想说声抱歉就溜，谁知那人低声问：“你走路都不看路吗？”
齐迹抬头一看，居然是梁烨声。
梁烨声抽走了齐迹手里的手机，说：“走在路上也要看手机，办公室里不够你看啊？”
齐迹慌忙把手机夺过来塞进自己口袋问：“你怎么来了啊？是不是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来了？等很久了吧。”
其实梁烨声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但他看到齐迹，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说：“也没有，部门吃完饭以后我想那么早回家也没意思，就想来找你。之前不是说要聊天，结果因为我要吃饭给耽搁了吗？”
齐迹心大，丝毫没有怀疑，闻言点点头说：“好啊！那要去学校吗？你也回味一下校园生活？”
两个人一同往学校走，正值春天，街边的花都开了，入夜以后香气似乎更加浓郁，齐迹转过身面对着梁烨声倒着走，说：“学校真好，我真的好不想毕业啊！”
其实梁烨声也觉得齐迹现在的心态还没成熟到能好好工作的状态，于是问他：“那你怎么不继续读研？”
齐迹小声说：“那我给你说个秘密你要保密哦！”
梁烨声点点头，说：“好。”
“其实我保研啦！”齐迹眼睛亮晶晶的：“只是我去公司面试的时候不敢说我保研的事情，怕公司觉得我做不了几天就要去读书所以不要我。但我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该工作还是该继续上学，不过如果我浪费了一个保研的名额，其他同学肯定会很生气吧，大家都很想要呢。”
“继续读书吧。”梁烨声说。
齐迹嘿嘿笑了，说：“如果我继续读书的话，就不能跟你做同事了哦！”
说这话的时候齐迹依然在倒着走，只时不时笑嘻嘻扭头看一眼背后。眼看齐迹倒着走要撞到人，梁烨声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握住了齐迹的手腕。齐迹的手腕很细，像握着一截用料珍贵、打磨精致的玉如意。
梁烨声像着了魔似的握着他的手腕，说：“那我会来找你。”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动，那一瞬间感觉像过了很久，实则不过几秒钟。梁烨声身后有人低声说：“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梁烨声猛然醒悟过来，放开了齐迹的手腕。
齐迹觉得被梁烨声拉住的那一截手腕很热很烫，转瞬间这种热意就好像沿着手腕的血管传到全身各处，他感觉自己腿也软了，心跳也加速了，脸也又烧又红。
好半天齐迹才憋出一句话：“好……好啊！你还可以像这样来找我玩！”
梁烨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和齐迹继续往学校走。
走到学校门前，梁烨声才感叹一声，说：“我毕业以后几乎都没再来过学校了。”
齐迹拿胳膊肘怼对他，说：“哎哟！不要伤春悲秋啦！学校也没什么变化，你不会感到沧海桑田的。”梁烨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进了学校，齐迹问梁烨声：“我们是在学校里逛逛，还是找个地方坐坐？”
梁烨声看了齐迹一眼，问：“学校的西餐厅还开着吗？去那边吧。”
齐迹又嘿嘿嘿笑起来：“你好讲情调哦！还去西餐厅。”
梁烨声看了看他手里提的一大堆吃吃喝喝，说：“是因为西餐厅开的时间久，可以让你坐在那儿把这些吃了，不然其他能坐一坐聊一聊的地方不是早就关门了？”
齐迹被梁烨声噎了一下，老老实实不再多嘴，跟着梁烨声去了学校的西餐厅。梁烨声要了两杯饮料，看齐迹大口大口啃他的全家福鸡蛋灌饼。
齐迹啃了几口，酱汁沾到脸上，梁烨声伸手给他递了一张纸，齐迹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低头随便擦了擦连，含糊不清地说：“你别老看我。”
梁烨声觉得齐迹害羞的时候可爱极了，他又起了逗弄齐迹的心思，故意喝了一口果汁，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这么老套的问题，齐迹却无法应对，他面对梁烨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局促，越来越紧张，狼吞虎咽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正色道：“说正事吧，你还没说今天白天要跟我说的话呢。”
真要说了，梁烨声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追星时的情绪是很主观的，如果说出来，就会显得自己矫情。但架不住齐迹撒娇似的追问，梁烨声还是说了。
梁烨声说完，齐迹哈哈大笑，说：“你瞧，果然自己经历了才能体会得到这种心情。先前我因为粉丝的事情决定退圈脱饭，你还好几次都劝我回去吧，真到自己被怼了被骂了，才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糟。”
梁烨声点点头，说：“是挺糟的。所以我自己也在想，一个人果真不能完完全全体会到另一个人的感受，自己经历一次才能有很深刻的体验。”
齐迹问：“那年糕会不会气疯了啊？一次折损两个大粉，还都是自己逼走的，够论坛嘲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