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银之章
法术光划破风雪——
肮脏的大雾散开了,幻术被抹去,城墙上的士兵终于看清了敌情——魔物多得像一支大军。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么多的魔物,它们既无统帅,也无战略,就像岩浆一般奔涌着侵蚀大地。
士兵们慌了,所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城墙的缺口。
“愣着干什么!弓箭手!”骑士长大喊:“守住,一定要守住!长/枪守住城门!不能放一匹进来!”
“可是那么多怪物……”
骑士长想呵斥回嘴的部下,但他看了一眼城外滚滚而来的怪物,自己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城墙上,士兵们害怕又惶然,不时能听到铠甲打颤的声音。
“阁下,第七骑士团的人怎么办?”
“他们出城了吗?”
“是的。”
“如果第七骑士团的人要撤退……那么……不要开门。”骑士长狠下心,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开门,否则我们都得死。”
然而他们看到了光——
在原野上,立起通天的白光……仿佛一柄剑,割破风雪的笼罩。
那是法师与骑士,两人骑着同一匹马。
尼尔将剑高举,佩列阿斯也握住剑柄。
那柄剑,由稀世罕见的希波克拉钢铸成,它折断,又在奥米伽的烈日下被化为钢水重铸。法师的短锡杖遗失了,就将剑作为媒介。
如钢铁的白日,广阔且光明万丈。
闻所未闻的奇景。士兵们看到那光从缓坡上往平原冲来,黑压压一片的兽群因此就分开。就像浑厚的风暴喧嚣着,却惧怕一面小小的白帆。
“是白银法师……!”
弓兵认出那亮泽的银发,希望被点燃了,城墙上的人们一片振奋。士兵吹响了号角,警报被传到帝都的每一处。援兵很快就会赶到。
“全力守住缺口!长/枪抵住进攻!”
粗壮的刺矛层层叠起,冲着城墙外的敌人。防御工事准备得非常迅速,枪兵和弓箭手也已经准备好,太阳穴跳动着,喉咙紧张得不敢咽一下。没人知道当兽潮抵达时,这防御能不能撑住。或许是可以的。毕竟帝都的城墙不是第一次遇到杀气腾腾的挑战者。努神在上,假如他们是弱者,那么神就理当抛弃他们。然而西比尔人就是为征战而生,他们始终相信这点。
第一波魔物袭来,毫无理性地直接冲撞上刺枪,血肉横飞。刺矛上尸身累累,但士兵们很快就意识到可怕之处……当尸体累积到一定程度,尖刺的威胁性就消失了。怪物会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爬上了城墙。
士兵们即惶恐又紧张,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怪物爬上城墙。弓兵们开弓放箭,不成形的肉块蠕动着攀上城墙,被箭戳地到处都是血窟窿,又掉落下去,被别的怪物吞食。
“箭!继续!沥青!”
滚烫的沥青浇下去,魔物的皮肉被烧得呲呲作响。这招颇为有效,魔物没有智力,攻城毫无技巧全靠蛮力。经验丰富的西比尔人很快就掌握了技巧,不断地封堵怪物的来路,死死守住城墙的缺口。
“能行……能行!”
再看看远处,骑士长转忧为喜。兽群的进攻被割裂了,白银法师和他身后的十几位骑士就像一根尖楔,从后方划破了敌人的阵营。第七骑士团正好从正面支援,兵分两路顺势将魔物群驱向左右两边。敌人被分散,骑士们在平原所向披靡。
援兵来了!
尼尔远远就看到了,骑士们策马而来,是他们的第七骑士团!尼尔激动无比。这是必然的,因为他们曾一同出生入死,像兄弟般爱着着彼此。危难关头,朋友们义不容辞。
“冲啊——!”
骑士们冲锋。
法术光一下子消灭了三分之一的魔物,整个魔物群被一分为二,剩余的魔物则被驱赶至城墙的两侧,城墙上的士兵就放箭。魔物虽然数量惊人,但对付起来还是比那些深谙战略的敌人容易得多。骑士们很快就掌握了节奏与技巧。战况传到城中。
形势非常好,这样看来解决魔物也是迟早的事……尼尔想着,又忽然意识到老师在喘粗气,似乎是体力到了极限。
“老师,别勉强了!”
“呼……”佩列阿斯不住地喘息,“这才不到五分钟。”
令尼尔意外的是,这次老师竟然没有真的逞强。光亮收敛回来,剑又变回了往常的状态。他安心了,“接下来就看我的。”
尼尔稳稳地骑在马上,拉满长弓——
佩列阿斯将手搁在那结实的臂膀上,轻声念了一句。于是,在作为模具中咒言之中,法术的能量流动、充盈,并在模具中成型——箭,从弓弦的震颤中被解放,射向敌人的心脏。
而法术复制了这支最初的箭,将风化为了无数且无尽的箭,如雨一般落向待宰之兽。
“太好了!”
“向南侧——”
尼尔向天空拉弓。
众多的箭啊,服膺于他的意志。就像史诗里所唱,大学者阿涅斯只用一支箭就了抵挡了伊巴涅王的军队。
敌人被刺穿,就好像一万支刺矛从高坐于天的努神手中飞来。战争神正发怒,因为低劣的畜类败坏了祝典,扫了他的兴致。
就当一切即将尽在掌握,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异变的巨兽冲撞城墙,地震之前就在城墙上撑开裂痕,原本松动的墙体坍塌,豁口扩大了!野兽们纷纷绕开血淋淋的刺矛,往新的豁口进攻。守城士兵们匆忙防御。双方的拉锯战愈发激烈!却时刻有决堤的危险。而出城迎战的第七骑士团又被东西两边的兽群牵制,无法回身支援。城墙这边万分焦急,希望就寄托在那十几个冲锋的轻骑兵身上,而且白银法师就在他们中间。
“老师抓好了,我们一口气冲过去!”尼尔策马加急。
佩列阿斯思索了片刻,试探着自己是否还记得以前背过的东西。很快,沉着与自信又回到了法师身上。
他抬起左手,正如那人曾与山脉立下誓约时一样。
“‘盾’。”法师命令道。
这本是古老的伊巴涅词汇。语言虽然失去了生命,成为了咒语,但是力量仍然在。它比普通的防御术巨大,也坚硬得多。光就像壁垒一般,高高耸立,覆盖住了城墙的缺口。魔物被阻挡在光壁之外。
士兵们一下子振奋起来!如果战争中有法师的参与,又有什么是无法实现的?所有人都望着那银发的法师……轻盈的身姿,仿佛易碎的器皿,神情却坚毅卓绝。骑士们围绕着他,为法师抵挡着从近处袭来的野兽。人们望着白银法师,敬畏他,同时也惧怕他。假如法师不是守护者,反而去侍奉他们敌人呢?猜疑与恶意的种子在暗处生了根。在光明出现的那一刻起,阴影就从概念成为了裂缝。该怎么亲昵他?怎么利用他?权势者们各有盘算。而法师自己却浑然不知。
“呜……”佩列阿斯没忍能住声音。
身体几乎过载,他好像要被拆散了。骨头深处又热又疼,皮肤也是如此,就连衣袍的摩擦都成了痛苦。大型法术就是如此,让巨大能量瞬间集中,以法师的身体为媒介,在现世被重塑。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不自然的,耗损极大。佩列阿斯要撑不住了,护卫着城墙缺口的防护法术也薄弱了许多,魔物气势汹汹。
“再坚持一会儿。”尼尔从身后揽住佩列阿斯的腰,以身体支撑着虚弱的法师。
佩列阿斯艰难地深呼吸,但明显振作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耳边那个温柔的声音,也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需要尼尔。
以前他生病时就是这样,在尼尔长眠不醒的那七年也是如此。
只要尼尔在,他就不会被恐惧与绝望压垮。
哪怕他是这样一个怯懦的人。
如果周围没有别人,他或许能大着胆子说出自己此刻的愿望:请握住我的手。
但佩列阿斯不会说的。
然而尼尔理解了老师沉默的愿望。尼尔引导着佩列阿斯握住缰绳,然后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仿佛在教一个学习写字的孩子,两人手指扣着手指。
这瞬间,佩列阿斯忽然觉得法术的重负不算什么了,真正灼烧感反而在自己心底。他一时说不清。尼尔的身体就贴着他的背。马匹颠簸。尼尔的呼吸轻轻擦过他的耳后,湿润的气息。一切都变得更加难耐。耳膜不断鼓动。佩列阿斯嫌自己的心跳声太吵了。
“来吧。”尼尔说。
“嗯!”佩列阿斯调整呼吸,支撑着沉重的防御法术。
城墙的豁口被守住了。士兵与骑士们合力奋战,逐渐又稳住了战局。就在这时,东方吹来了了腥臭的海风,巨大的阴影投在雪地上。
“来了!”法师高喊。
骑士们抬头,看到那可怖的生物。
如果说西比尔骑士是无畏的征服者,北方严冬的主人,那么此刻的恐惧却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极限。因为那怪物实在太像人了,仿佛是将人强行植入了一团捏合而成的肉身中。难道人也会变成怪物吗?骑士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要飞到城里去了!”
“放箭,放箭!”
箭雨射向飞翔的魔物,可是她扇动翅膀,强风阻挡了箭的轨迹。
尼尔急了:“老师!”
“再靠近些。”佩列阿斯有一些把握,“地脉已经阖上,怪物现在失去了力量的供应源,应该不会那么快地再生。”
“好!”
就在大魔物要越过城墙之际,火的鞭子猛地击中她的背!魔物惨叫,皮肉焦黑一片,怪物背上长的两个脑袋顿时融化了一半,狰狞地与鳞片黏连在一起。法师毫不犹豫,再次驱使那势如雷霆的火鞭,鞭笞着企图逾越城墙的怪物。尖啸声刺疼众人的耳膜,少女的嗓音与怪物的嗓音重叠着,让人不知是该感到惶恐还是哀愁。即便如此,佩列阿斯也十分坚决,他很清楚残忍与必要性并不违背。这是第一例由人类转变而来的魔物,而且还受孕了。假如不赶快清理干净,后果不堪设想。
“嘶——!”魔物在一片混乱中认出来攻击者,将尾骨作为无数利箭甩出,刺向法师。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