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不想见我么?”
“……”
尼尔顿了顿,轻声笑道:“原来是在为那个吻闹别扭吗?”
“我有事,先走了。”佩列阿斯慌忙说。只要一想到当时自己慌不择路地逃跑,他就难以忍受。他想起被骑士臂弯的热度,以及自己狼狈得差点摔倒,还是尼尔揽住他的腰,把他扶住。
“这么在意?”尼尔笑着。漂亮的青年,那碧蓝的光辉令他无力抵御。
佩列阿斯想拒绝,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了好了,老师,到时候我们回家再说好吗?”尼尔柔声说。
这种笃定而温柔的笑容就是他最惧怕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很有可能会变得毫无理智、毫无原则。
“如果你不想马上回家,一个月后我来图书馆接你,好吗?”
“……”
“不想吃甜甜的李子派吗?”尼尔看起来有些苦恼。
佩列阿斯想说“不”,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佩利亚,我等你回来。”
“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着急。
对方又笑,似乎根本没把这孩子气的话当真。佩列阿斯慌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识破。怎么会这样?
佩列阿斯挪开目光,他感到不对劲,以前尼尔不会这样的。或者说,反而是他自己变得无力?那时的回忆又涌上来,他不禁捂住嘴。
夜风清凉,水中的青年安静地望着他,如同一幅温情的肖像。
该说什么?佩列阿斯欲言又止,该严厉还是冷漠?他想拿出长辈的气场,可一面对尼尔,他自己反而显得像无理取闹的孩子。
那个人耐心地等待。
“这样不行……”佩列阿斯低下头,懊恼地转着戒指。
怎么会这样?
波光粼粼,银月的光辉书写着河水,如同那转瞬即逝、又无人留意的诗篇。
学者焦灼不已,他不知道。
但是水中的青年人就在那里,眼中湛蓝又平和,仿佛他才是唯一理解了这月光符文的人。尼尔等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宠溺般笑了笑。
“睡吧,佩利亚。”
正如以前,他们互道晚安的每一个夜晚。
那个人眼中的金色。
尼尔看着水面发呆,学者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月光中。
其实刚才他紧张极了,心脏狂跳不已,尼尔捂住心口。
“有没有露馅儿?老师看起来很紧张,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说不定他其实……”尼尔喃喃自语,他想到了那个吻。
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脸颊发烫,一股热劲儿涌上心头。
尼尔想起那个人的嘴唇,冰凉又柔软。他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会有这样奇妙的触感,那感觉难以形容,仿佛泉水,但又不尽然。
学者没有拒绝,尼尔忽然意识到这点。
当那个吻结束后,佩列阿斯只是望着他,仿佛仰望一棵恰好盛开的杏树,那平和感让尼尔也茫然了。自己做了什么?或许根本不足为道,不过是某个梦境真假难辨的瞬间。尼尔也记得那金瞳中的光辉,闪烁在他所挚爱的一切回忆之中。
他无法形容,无法表达。而这个人就在自己怀中,他们靠得那么近,超过他曾想象过的任何时刻。尼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自己曾纠结、迟疑又迷恋的缘由。
“您真美……”尼尔不由地撩起老师的一缕银发,轻轻吻那微凉的发梢。
后来尼尔回想,可能就是从这句话起,佩列阿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金瞳不再平静,黄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的神情。
佩列阿斯欲言又止,刚捂住自己的嘴,又难为情地放下手,仿佛触碰感只会徒增负罪感。他想要退却,身体却被压在门板上,最后差点失去平衡。尼尔想要扶住老师的腰,可佩列阿斯还是摔倒了。尼尔急得不行,伸手去拉,手又被推开了。
“不……不不,这……”
佩列阿斯说不下去了,一再摇头。最后,学者狼狈地扶着墙站起,沉默地低着头,甚至都不看学生一眼就仓皇离去。
如倏然断开的弦,梦,或是难以承受的惊醒。
尼尔一再回想当时的场景,反复琢磨老师的每个举动、神情。有些事他是熟悉的,比如他其实早就看出:佩列阿斯有时会端持着“老师”应有的形象,故意做出严厉且冷淡的样子。但有的事情,是尼尔从来没想到过的。那种感觉朦朦胧胧,不过他很快就能搞明白,尼尔知道。
如果老师曾是月面在水中的形象,那么他会俯身,他不会再让佩列阿斯独自沉浸在痛苦的过去。
尼尔回过神来。
“好的,接下来还有一件要紧事,得联系特兰德才行。”
尼尔拿出一颗小小的绿萤石,之前在妖精山谷时他给过特兰德。这是学徒都能趋动的小型法术,虽然不能见到对方的倒影,也够传信了。他得把冒牌货诬陷第七骑士团的事告诉特兰德,这很关键。
于是尼尔闭上眼,念动咒言,告诉石头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老师的反应真是有趣
这个……打电话也没什么道理的,本来我是设定他们不能轻易联系的。可是这样一来,尼尔和老师见面的机会太少了otz!
不过尼尔在法术上确实有点天赋,他记忆力好,一些朴素的法术,看过了基本也能学会。
不过高级的法术,尼尔还是不行的,毕竟不是个好好学习的孩子啊23333
第18章 狮子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这周更新晚了。因为这段情节本来有3章,最后一章我怎么弄都不满意otz
我先放2章出来,第3章 在下周五前写好放出来qaq
特兰德·穆阿维亚哼着小曲儿。西高原流传的情歌,最适合在露台唱。
他正在剥绿葡萄。果肉含着半透明的日光,水灵灵的,一种全然剔透的翠,同时在几种物质中呈现。他对酸甜中的光入了迷,要将这种变幻的鹅黄色从果肉的纤维中剥离出来。他很认真,仿佛葡萄是某种事业。他总是对这种无意义的事有着儿童般的专注。
男人半躺着,几乎就是轻佻的酒神安卧在葡萄藤下。黑发微卷,半敞的衬衫中透出小麦色的胸膛,晨光塑造着健美的躯体,贴合如精金的羊毛。而睫毛下那一双翠眼,无数次被男人与女人们赞叹、迷恋,为之献上蜜语或温情。
他很迷人,特兰德自己也很清楚这点。他唱着歌,时不时又转着匕首玩。
小时候他经常在窗下听到这歌,百无聊赖的黎明,姑娘们梳洗时总唱。后来他也喜欢唱给他的小少爷听。每天他都捧着野莓,让露水弄湿小少爷的课本,逗得伊戈发脾气。他的伊戈少爷,戴着银边祖母绿领结,短短的发辫引人撩拨,长睫毛,薄嘴唇。任他绞尽脑汁、大献殷勤,伊戈少爷仍不为所动。特兰德轻唱着,想到七月清晨的池塘,雾,河的投影。
伊戈就是这样的。
铁门忽而开启,特兰德装作若无其事。那脚步逼近了,一听就是训练有素的骑士,踩得很稳。那老东西来了。
“哟。”特兰德笑着抬头,“日安,柯洛昂公爵。”
老柯洛昂公爵今天穿得很朴素,黑色骑猎服上别着圣光金狮家徽,腰间佩着宝石剑。
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特兰德就想笑。
小时候特兰德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柯洛昂的当家,帝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那时母亲还活着,并不忌讳和年幼的儿子谈论这些。特兰德也知道,父亲不爱他们。那人只是在旅途中随意消遣,得知情人怀孕后,又用一袋金币打发了事。特兰德自己不太介意这种事,那老头和他没什么关系,就算狮子家被通通绞死,他也不会有半分感伤。倒是伊戈对此颇为震惊,或许是因为柯洛昂家与戈尔贡家同样古老。
老公爵走进内室,嫌弃地瞥了一眼特兰德,就像看不小心吐在大裘上的口水。柯洛昂公爵的皱纹加深了,一脸厌弃。
“您够闲的。” 老头冷冰冰地说,敲着手杖。
特兰德不明白,老头怎么会屈尊前来?一定有目的。他耸耸肩,滋滋吮吸着葡萄:“您要来一起吃葡萄吗?”
“我儿子呢?”柯洛昂公爵脸色阴沉。
该死的绿眼睛,这正是特兰德厌恶镜子的原因。他感到太阳穴发麻。这老头什么意思?
对方颇有耐心,食指接连敲着黄铜手杖,问:“我儿子呢?”看上去这位贵族老爷正忍耐,嘴角紧绷,鼻翼急促地翕动。不过那张可笑的脸仍然端持,灰色的络腮胡与方下巴,线条硬得像石头。无聊。这胡须上肯定沾过香粉、鼻烟、酒与甜饮……无聊。
“别让我问第三遍。”
他问儿子?是指哪个毛头小子?特兰德脑中闪现一个形象。哦,那孩子。他应该见过的,在宫廷舞会上,畏手畏脚的少年,被少女们逗得团团转……真是废物,那老头的儿子不是死人,就是废物。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出。特兰德微笑:“谁知道呢?”
从老头锋芒毕露的怒意来看,特兰德知道自己刚才笑得意味深长。很好,就是这样。不过少年呢?肯定被掳走了……被谁?他猜想着,忍不住一身冷,到底是哪个疯子?就连路边的白痴都知道,绑架柯洛昂家唯一继承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疯了,那家伙绝对脑袋不正常,他头晕。到底是谁?尼尔肯定做不出来……那……难道是……
特兰德继续说:“或许只是醉在哪里的宴会?少年人总是这样。”
混蛋,他早该知道!
伊戈·斯沃德斯·戈尔贡就是个疯子,他们戈尔贡家血脉里就是毒的,他早该知道。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