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终究还是饮下了那碗带着毒的汤药,因为如果我喝了的话,也许还能快点回光返照。
如我所料,喝下了那碗苦的麻舌头的药,我就感到全身在不停地颤抖,出着虚汗。肚子也绞痛个不停。
刘青守看着这场面,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整个养心殿一时间也乱成了一团。
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晰的感觉到,虽然我的身体此刻无比的痛苦,但是自己身子却是轻快了很多。身甚至连眼睛也能够睁开了。
当我的眼睛睁开一条线的时候,我恍恍惚惚的视线中,浮现出了刘青守满是胡茬,但是高兴到几乎要扭曲的脸。
那模样我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来,那表情显然就是,啊!皇上醒了,我们又能活了!
如意也是看见我醒了的,于是激动的凑上前来,问我想不想在要点什么吃,然而我面对着他殷切的脸,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话:“白尹……来了么?”
全场为之沉默。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江如意有一丝的踌躇,然而他终究是低下头,小声的回应了我的话:“回皇上,已经辰时了。”
辰时?那就意味着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也许是因为阿司太懒,到现在都没有起来,所以才连累的他没有来。又或许他已经在来时的路上。
如意似乎是看出了我眼底的失落,于是忙着给我转移话题:“皇上,太子一直在养心殿外面等着,您看……”
我生硬地点点头,到底也是自己儿子,我总不能跟我父皇一样坏,连自己亲儿子,也不愿意见最后一面。
我这边刚点完了头,那边养心殿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一只月白色的小东西就那么向着我的床前扑了过来。
“呜……父皇,父皇你快去救救方方哥哥吧,方方哥哥被自己哥哥抓走了,太后娘娘要赶他去好远好远的地方!阿七也快要难过死了……父皇你快救救方方哥哥吧,嗯……”
我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一口气,差点没被这孩子给晃没了,这孩子也真是傻到没谁了,难道就看不出自己亲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了么?
我看他哭地眼泪滔滔不绝,一时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只好伸出自己肿的不像样子的手,半晌又觉得不合适,只好举起袖子给他把脸上的眼泪给擦去:“看你傻啦吧唧的样子,好了别哭了。留着眼泪等父皇死了在哭啊……”
“呜……”亲儿子被我擦了眼泪,整个儿跟被狼咬了一样,哭的更厉害了,“我、我不要……我不要父皇死。太后说,等你死了,就要扶持我做皇帝的……父皇不要死,儿臣不想,不想做皇帝。”
“傻小子,做皇帝多好,做皇帝要什么有什么。你不是喜欢吃桃花饼么?等父皇死了,你做了皇帝呀,就可以天天吃桃花饼了……”
周围一圈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都忍不住齐齐发抖。
唯有亲儿子听了我这话,终于不哭了,停下来痴痴呆呆地看着我。
“所以,现在愿不愿意做皇帝了。”
亲儿子犹豫了一下,呜呜了两声,然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一群人看见这傻小子这样,抖地就更厉害了。
“我要、要做皇上,这样,就可以要多少阿七,就有多少阿七啦!”
亲儿子害羞地说着,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流下了口水。我扬起袖子,想帮他擦擦口水,但是如意已经看见了,比我早一步,帮阿誉擦干净了嘴角。
“唔!谢谢如意公公!”亲儿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按以往的情况的话,他很少能从我这里,亦或是从我的人这里得到这样的优待。
其实说来,倒也是我对不住他。毕竟他原来也是不傻的,然而却因为我,而变成这个傻样子。
时至今日,我始终记得当年白尹同阿司说的那句话……既是我给你弄出来的伤口,我无论如何都会赔给你的。
白尹之于阿司,也不过是弄丢过一次而已。然而我呢?我的清白、我的孩子、我的江山、我的性命……哪里没有他留下的伤口?
可是他又有赔给我什么?可见他就是个骗子!
我用尽力气仔细看着亲儿子的脸,看着那张与我无比相像的脸庞。
我以前曾经不止一次地琢磨着,我的父皇有没有这样仔细看过我的脸庞呢?
我想是有的,比方说,就在仁德九年的那次狩猎之后,救我回来的侍卫刚把我抱回东宫,就被拉出去砍死灭口。
我记得我有坐在床上,失声痛哭,父皇就如同如今的阿誉一样,守在我的床前,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表情是凝重的,毕竟出去打了场猎,自己两个儿子都丢了清白,任谁都不会好受。
“你这是自作自受!”
我记得他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他也活该!白尹明明是我的!明明儿臣的!他凭什么抢我的!”
“你住口!你也配做朕的儿臣么!你看看你干的事情跟那些深宫里的妒妇有什么区别!”他说着这话,突然一把就扼住了我的下巴,然后不顾我的反抗,硬生生将我哭的凄惨的脸,面对着他,他就那样低着头,眼中含着满满的恨意,似乎想要在我的身上戳出两个洞来,才甘心一样!
“你怎么跟你母后一样呢!你为什么偏偏像她!为什么!”
他面色狰狞着,似乎我是他仇人的儿子一样,事实上也真是。都说是帝后同心,福泽万民。
可是北冥的帝后,那根本就是貌合神离,形同陌路。
“父皇,你真是坏死了!”当时我滚烫的泪珠划过他的手掌,他似乎被我的温度烫到了,脸上的表情竟是有一丝的松动,“你问我怎么配做你儿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扪心自问,自己配不配做我的父皇!你凭什么是我父皇!你凭什么嫌弃我母后!但凡你的眼光能少在别的女人,或者是那个贱种上停留!我母后与我能变得这样善妒么!我恨死你了!你说你还来看你这个脏兮兮的儿子做什么!自从那个贱种出了冷宫!你从来就没有单独见过我!你心里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儿子!难道你吝啬到只有等自己的儿子脏了死了不中用了,才肯来见自己儿子一眼么!”
我当时可能是情绪真的崩溃了,以至于不小心将自己心里憋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与他听,那可能是我们父子之间,唯一一次的敞开心扉。
但是敞开心扉的结果,却可笑无比。
我记得他从我房中离开,离开之前,他就站在我房间的门口,用他略带点悲哀,但是冷酷的语调,这样说出了一句话:“太子长白一行,身受重创,腿不能行。太子一切职务,全部交与静王代行!”
对了,临了不忘对着门外的太医院的人丢下一句:“太子是国之栋梁,太医院可要替朕,好生照料!”
可笑这就是我的父皇啊!被我怼到怒火攻心,无话可说的父皇啊!
他到也真是疼爱我的紧,我和阿司都受了伤,结果他就贴心地送了我一分清闲,将我仅有的一切也都给了阿司!哈哈哈哈,可真是我的好父皇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4)
“傻小子……”我看着亲儿子的傻样子,终是有些无语的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阿七能有很多个,但是对你好的阿七只有一个。 ”
亲儿子也不知是听没听懂我说的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如意似乎察觉到场面有点僵,所以凑上来同我说道:“皇上今天才好了一些,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奴才这就传令下去,命人去做。”
我听到中午这个词,一时间有点头疼,于是又有些艰难地摇摇头:“再等等,等白尹来……”
我的回答坚定着,如意与众人的脸色都十分无奈,尤其是如意,脸上甚至是露出了些许的哀怨之情。我知道他就喜欢如此,这个如意总是比我的母后操的心都多,甚至是比我的母后也更可靠。
都说太监是没有根的,所以做起事情来,也十分的狠毒而且无情,但是对于如意来说,他却是对我忠心到不行,或许在许多人的眼中,我一直是个暴戾恣睢,乃至有些变态的家伙,如意越是对我忠心,他就越是助纣为虐。但是谁又知道我们之间,岂是主仆两个字可以解释清楚的。
我的人生不过短短的数十载,但是这数十载之中,不论是我得意也好,失意也罢,他都一直默默陪侍在我的身边。我贵为太子之初,炙手可热,有他替我笑迎四方宾客,再年我权势全无,门庭冷落,亦有他不离不弃……在仁德九年的无数个噩梦缠身的夜晚,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将陪侍在我身边的人,误认成是我那无情的父皇,或者是那无情的白尹。而无论我将他误认为谁,他都会给予我回应,把那一丝堪称是“自欺欺人”的温暖,送到我的手中。
我那时时刻在想……一个人在世上,为什么要拼命地追求人生的巅峰呢?
许多人都是为了追求更高的人生,而抛弃了身边那些爱自己的人,但是当那些人到达高峰的时候,他们一回首,终会发现……他们最需要的,也只是身边能有个真心爱他的人罢了。
白尹他不爱我,这是铁定的事实。但是如意疼爱我,这份疼爱,我理应更加重视。
“好好对阿七,还有你母后。”我摸着亲儿子的头,抬眼却是看了身边的如意一眼,“如意你记着,等朕死后,朕不需要任何人陪葬。若太后问起,你便说我喜欢清静,皇后聒噪,跟个小丫头似得。让太后好好照看她,让她活的长一点,朕也好多清净两年,知道么?”
如意这次的脸阴沉的已经完全不像话了,他听着我的话,几乎是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并在我的授意下,太医院全场作证,将我的那番话,好好用笔写了下来,盖上了我的玉玺。
玉玺盖上的那一刻,我似乎是听见了太医院的人中,似乎有那么一两个人发出了点啜泣之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来里面定然是有人被我说的那番话给感动了,估计心里还想着……都说是皇上冷落中宫多年,但是你看看皇上临死前最记挂的还是皇后娘娘。
可笑我这那里是记挂她!毕竟无论如何,她也是可怜人。怪只怪她投错了胎,竟是投生到了东门家里去了,而且一出生就注定要做我的皇后。
我还记得的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正是传言我腿残的时候。当时因为父皇推脱我腿残,所以不愿意让我抛头露面,出来惹人笑话。于是他就挑选了身材样貌与我有些相像的叶昕,来替我迎亲。
可笑我是太子啊,北冥国的储君,结果竟然悲催到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亲自去接。
当时她与叶昕拜完天地,才被家中的教引嬷嬷送到了我的跟前。
当时整个东宫都因为要寻求喜庆,所以里里外外都是红色的,唯有我自己穿着雪白的衬衣,盘着腿做在床上,边吃着床上的桂圆莲子,边看着她进了房屋。
因为我坐在床上,占据了她应该占的地方,所以她不得不尴尬地站在哪里。送她来的教引嬷嬷看着我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结婚么!谁跟你拜的天地,你就找谁去,何苦来难为我呢!”我吧唧吧唧嚼着干桂圆,地上落满了我剥落的桂圆皮。我盯着脚下的桂圆皮,亦顺便看两眼她那双漂亮的绣鞋。或许是头一次肆无忌惮地看一个姑娘的脚,所以我竟是意外觉得她的脚竟是十分好看。
“我是东门家的嫡女。”她柔柔弱弱的语气打断了我的思绪,“来、来的时候,我父亲与我说了!东门家的嫡女,只嫁北冥太子为妻,谁与拜堂并不重要,只要……只要别睡错了人就行了。”
这话一出口,我几乎是瞬间就嚼到了自己的舌头,一颗心几乎是瞬间被一片卧槽之感淹没!东门哲啊东门哲!我现在可真是明白过来了!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感情原来是因为姜越老就越黄啊!丫多好一大家闺秀,给你教育成这样的!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东门哲也真是无奈,毕竟他养了多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如今竟要白白嫁给一个前途渺茫、喜欢男人的“瘸腿”。
我恍惚之中,不知阿誉何时被身边的人送了出去,但是直到阿誉走了。我才忽然想起来,忘记问阿誉他所谓的方方哥哥是什么人了。
但是我如今自身都难保,也顾不上去询问别的人了。我再一次问过了身边的如意,现在是什么时间。如意告诉我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午时了,我是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忍不住冲他挥挥手,喊他去地道中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