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眼看他脸色不善,却也不敢多劝诫阻拦于他。但见陈见素走到东门远面前来,一把就扯住了东门远的肩膀,用力一扯就将人硬生生从文慕身后扯到自己脸前,东门远被他凶悍的气势吓坏了,只一个劲地张着嘴巴,全身都哆嗦个不停!
“你再重复一遍你说的话!你说的是谁!谁被抓走了!是谁抓走了!你说啊!说话!”陈见素手上的青筋皆尽暴起,便是连脸上硬朗的肌肉都在抖动,整个一凶相毕露!
东门远眼巴巴看着陈见素的样子,一双大眼睛里的泪水却是再也挡不住,只哇地一声就哭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刚才不是还那样说么!皇上抓走了燕宛是不是!去了哪里!宫里还是执金吾!”
陈见素的话越说越激动,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得慢慢变得大起来,东门远可能是感觉疼极了,哭声却是更加激烈!根本顾不上回答陈见素的话。
白瑛看陈见素眉目中似乎隐藏了几分杀气,忍不住将手搭在陈见素抓着的那只肩膀上,小心劝道:“那个、潜龙、你别激动、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这样会吓坏他的!”
陈见素不答话,却是回头怒瞪了白瑛一眼。
白瑛被陈见素赤红的双眼吓了一大跳,他勉强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将手从东门远的肩膀上移开。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的文衷衷又冷笑了一声,身子都忍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叫他问!最好问不出来!将这孩子也打死算了!我倒要看看为了那个贱种,还要有多少人遭殃!”
陈见素闻言,身形却又是一僵,一直抓着东门远的那只手也不由得微微松了一下,白瑛见陈见素的手似乎是松了,他趁着这个功夫,立刻就将东门远扯到了一边。
陈见素怒瞪白瑛一眼,白瑛无奈看他一眼:“知道你急!可你也不能吓孩子,他才多大!总要慢慢问!”
“慢慢问!”陈见素几乎是冲着白瑛吼了起来,“你倒是慢慢问了!等慢慢问出来!阿司也被人害死了!”
陈见素兀自在这里怒号着,但是他刚刚喊完,却听身后的文衷衷立刻就接口道:
“阿司阿司!你们怎么就这么恶心,一个脏了的男妓早就应该死了!到被你和白尹当成了宝贝似得!真是瞎了眼!”
文衷衷说起这话的时候,嘴角似乎又那么一丝丝的颤抖,紧跟着,即使隔着很远,文慕还是注意到自己主子眼前的那条黑色的眼罩,似乎看上去沉重了很多。
“主子。”文慕倒也顾不上这边了,连忙向着文衷衷的身边跑了过去,文衷衷身形略微有些晃动,亏得文慕来的快,立刻就将文衷衷的身子给接住了,好生将她扶坐在凳子上。
文慕近看着文衷衷的脸,却见文衷衷不只是眼睛上的眼罩子湿了,便是脸颊上也俨然有了泪痕,连一对肩膀也一直抖动个不停起来:“算了,主子,莫要再为这些事情伤心了,仔细再伤了眼睛。”
文慕话一落,文衷衷嗓子里却已经是呜咽不止,她的手一扬,却是硬生生将桌子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
粗瓷的茶杯掉落在阴湿的土地上,茶杯没有被摔破,只是里面的茶水皆尽洒了出来,茶水落入阴湿的土地上,与地面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是地上多了几块较深的颜色,一如她眼前的那条沾染了眼泪的黑色的眼罩子一样。
循着声音,不少茶棚里歇脚的客人纷纷转过头来,沿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子,陈见素在听到文衷衷的哭声之后,终于略微安静了下来,一边的东门远也适当地停止了自己的惨哭声,眼巴巴地看着哭地比他还要难过的文衷衷,他睫毛上还沾着豆大的泪水,只要他再眨眨眼睛,那颗泪水,就能掉将下来。
文衷衷一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襟,即使是隔着眼罩,但是人们还是能清晰感觉到她悲伤的样子,仿佛是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用力抓住自己颈前的衣襟,不然她的心就要那么吐出来了。
文衷衷的嘴角抽搐了很久,她可能一直想要说什么,但是无奈的是,因为过度的激动,她每说一句话,那话里都掺杂了浓浓地哭音,直听得白瑛都替她感到委屈:
“伤眼睛、伤眼睛又算什么?我的眼睛早就没得伤了!我现在的这双眼睛就只能哭一哭了!你还能不让哭是怎样啊!”
“不是,”文慕迅速低下头去,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于她,“主子,大家都看着呢,咱们回吧。”
“大家都看着?”文衷衷的哭声中再次染上了几分冷笑,“我还怕人家看么!当年因为他!我什么丢人事没有做过!我挖眼逼婚害人害兄,整个盛京城、整个江湖都看我的笑话!阎王面前满是我的罪孽!可我换来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换到,那个混账愿意拿自己一切去拯救那个贱种,可是对我呢!他就那这么串破珠子破眼罩来糊弄我!他糊弄我!”
文衷衷的话越说越激动,她的手里原是抓着陈见素还给她的那只藻井结流苏的,她说那话的时候,抓着流苏的那只手很明显是要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扔出去的,但是最后肯能终是不忍心,到底没有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扔出去。毕竟少虽然不如多,但是总是胜于没有。
文衷衷将自己的身子伏在桌子上,终是埋头痛哭了起来。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本不应该再这样任性地哭。但是她还是会像十三四岁时的少女一样,只是为一个自己得不到的、而又深爱的人痛哭不止。
“他糊弄我的!糊弄我的!我明明知道的!他糊弄我!就连他唯一给我的这个东西,也只是为了给那个贱种求平安,连他唯一说的那句喜欢我,也只是故意说给那个贱种听,故意骗那个贱种的!我明明知道他骗我的、可我还是上当,就为了那么一句、、、、、、我恨死我自己了!是我害死我哥哥的、谁赔我哥哥。”
全场陷入一种一样的沉默,只是听着文衷衷的哭声,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搭话。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文衷衷是最伤心的,那就只有白瑛是最惭愧的那个了。他低着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文衷衷的哭诉。
不过是因为一场爱与不爱之间的抉择,便使这样多的人遭殃受害。只是因为爱与不爱,白尹泯灭了本性,众叛亲离,只是因为爱与不爱,闻人司失去了清白和尊严,亦只是因为爱与不爱,文衷衷失去了生命中最疼爱她的兄长,以及一份光明。
只是若一切能从头算起,却已经不知应该再埋怨于谁。
就在全场持续着这场尴尬的时候,一直静静站在白瑛身边的东门远,在眼巴巴看了文衷衷很久之后,他突然伸手抓了抓附近的白瑛的袖子,犹犹豫豫地抬眼看向白瑛,白瑛感觉到东门远的扯拽,低头瞪了东门远这小鬼一眼,却见东门远这小鬼的嘴巴张了张,俨然是做了个“宫里”的口型。
白瑛只觉得要被这小鬼玩死,这小鬼但凡早说一句,文衷衷也不会这样哭。
白瑛狠狠瞪了东门远一眼,东门远冲他无辜眨眼。
白瑛气结,却是不得不抬头觑了眼陈见素,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别在那里跟个怨妇一样,回宫里救你的人去吧!”
陈见素愣了一下,一双眼睛满是狐疑,那眼神显然是在怀疑白瑛这句话的可信度。
白瑛只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摸摸东门远的头:“爷可没心情骗你,赶紧去,若是白尹早在哪里,你便躲着,别跟他冲突。黄瓜我给你送回去。”
陈见素听到这种回答,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种情况下还能惦记这黄瓜的人,只怕就只剩下白瑛了。
陈见素虽然有些腹诽,但是还是默默转过头去,面向了门口的方向。
然而他刚面对向门口,却是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转过头来,对着白瑛轻声说道:“记得、去城西,帮我给那家、、、、、、”
白瑛听到这种话,一时间颇为嫌弃地看了陈见素一眼,那种眼神十分明确,那就是……亏这种场合下,他还能记挂着这个那件事情!
陈见素看见白瑛那个鬼样子看着他,却也不计较,只能快快拔腿向着门外跑将出去。
陈见素前脚跑掉了,白瑛只得低头戳戳东门远的小脸。东门远却是不理他,他只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眼睛又直勾勾地看着趴在桌子上哭着的文衷衷。
身边的井莜莜走上来,轻轻拍拍白瑛背,白瑛吓得一激灵,回头看了井莜莜一眼,却见井莜莜一张小圆脸似乎有点黑。
井莜莜脸色神秘地凑近白瑛,即使她知道场合有点不对劲,但是她还是努力靠了上去,意味深长地问道:“城西是什么鬼?你跟陈见素之间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白瑛眼瞅着井莜莜这个样子,只被她盯得全身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正琢磨着怎么跟井莜莜解释,忽然身前的东门远竟是不声不响地向着文衷衷的方向去了!
白瑛眼巴巴看着东门远向着文衷衷的面前去了,只惊得合不拢嘴巴:“哎!不是不是!臭小子!你那里去!”
东门远并不理他,却是自顾自地跑到文衷衷面前。文慕瞧了他一眼,却是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东门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是颇为大胆地伸出自己的手来,对着文衷衷戳了下去:“姑姑,你不要哭了。”
此言一出,白瑛张开的嘴巴越发闭不上了、井莜莜睁大了眼,文慕几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文衷衷但觉有人在她跟前烦她,只气的甩手随意一扬,有些厌烦地嗔怪道:“走开走开!别来烦我!”
然而被嫌弃的小世子东门远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文衷衷的嫌弃似乎更激发了他的挑战精神,他继续不顾死活地走上去,轻轻伸出手,戳戳文衷衷的胳膊。
这一次,文衷衷终于忍不下去了。抬起她那张哭的通红而又狼狈的脸,表情狰狞地对着东门远。
然而东门远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却是慢慢伸出了自己手中的那把麦芽糖,举到她面前,用慢慢的语速说着:“姑姑,这是你给我买的麦芽糖,很甜的,吃了就不伤心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尹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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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素的脚步前所未有地快。
即使集市上的人流与他前行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但是他的心中此刻大抵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去救燕宛。确切的说,在他心中,那人从来不是什么燕宛。在他心中,那人一直是闻人司。那个不算才学,只凭容貌便足以惊艳整个盛京的闻人司。
或许上天可以复制他的容貌,但是陈见素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那种只有闻人司才会带给他的感觉。
昨天他和白瑛在医馆中与白尹和那人遇见。只看那略显单薄的背影,以及白尹激动的样子,陈见素对于那人的身份几乎是再无任何的疑虑。所以他才会拼着与白尹撕破脸皮也要看看那人。至于当时白瑛这二缺最后把自己给打晕了,这就是题外话了。
在闻人司心里,也许他陈见素的分量要比白尹差很多,但是对于陈见素自己而言,闻人司的分量却满满地,而又沉甸甸的。
其实说来也是,那样漂亮的容貌,第一眼落在人家的眼里,印象都是很深的。但是偏偏有些人见到闻人司的时候,一开始却不是被他的容貌给吸引了。
拿陈见素自己来说,他第一次见到闻人司的时候,是在自己叔父带着自己进宫赴宴之时。那是仁德帝第一次将闻人司的身份公之于众,而他听说在此之前,闻人司已经在太子的陪同下去东门家小住过半月,那半月中,倒是已经有很多世家子弟见过闻人司着身份尴尬的王爷,但是因着陈家与东门家一直是暗中角力的家族,私底下并不十分亲近,所以身为陈家世子的陈见素一直没有机会前去东门家见见那传说中的小皇叔静王爷。
早早走在赴宴的路上的路上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琢磨着:他也曾见过很多长得十分像自己娘亲的世家的公子,但是他们越是像自己的娘亲,给陈见素的感觉却越是一团脂米分气。而且令陈见素颇为无语的是,因为东门家盛产女儿的缘故,几乎整个盛京的贵族都乐得娶东门家的女儿,这就导致陈见素见的每一个世家公子,脸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东门家的样子。这回他早就听说这位静王爷的母亲是东吴来的,想来自己眼睛也终于能见见新鲜的了。
于是那时尚且年幼的陈见素就靠在自家马车的窗户口,边走边在心里默默描绘着那人的样子……既然那人脸上没有东门家的样子,那么想来应该不会像东门家的那个东门坤那样,一张苹果脸,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对什么东西都怯生生的,亦或者是是金陵王家的闻人雍一样,眉眼精致,却难掩盛气。
不过令他担心的是,他也听说着闻人司打小是在冷宫里养成的,这些年在冷宫那种阴冷地待久了,身上也不见得有什么活泛气,只怕见了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这也只是他一个人在这里琢磨,等到他真的来到宴会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终是米分碎了他全部的幻想!
宴会是皇后主持的,所以他家的马车在进了东华门之后,就换成了软轿,然而就当他与叔父的轿子刚在门外落定的时候,却忽听轿子外面传来一阵与坤宁宫的气派完全不符的鬼吼鬼叫声。
为首的竟是个十分陌生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只恐是喊哑了那把嗓子,只听那人尖锐的声音,打死陈见素都不会觉得好听:“我说你小子是智障吧!出去玩你带着狗就算了,出来参加个宴会你还带着狗!你待你亲娘也不见这么亲啊!”
陈见素被轿子外的这一席话震惊的闭不上嘴,料想那出门爱带着狗的,正是金陵王家的闻人雍无疑,而要说闻人雍的母亲,那也是正当当的东门家出的女子,也不知是谁人这样大胆,居然敢这样拿闻人雍的亲娘开玩笑。
果然轿子外就响起了闻人雍暴怒的声音,门外的风声略微有些大,将闻人雍的声音吹地七零八落,但是声音落在陈见素耳朵里,到底还是能凑成一个整句的:“闻人司你敢编排我娘!看爷放狗撕烂你这张嘴!天鹏!给我上!”
闻人雍话音刚落,轿外果然就传来恶犬的吠鸣声!
陈见素在轿子里听见闻人司这个名字,心里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心说就这把破嗓子又不积德的嘴,那配上一张美人脸得是什么德行啊!
陈见素心里这样想着,却听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急促的哨声,他是知道闻人雍这小子平日里训狗的时候,是会带一个哨子的,但是他记得闻人雍吹出来的哨子据对不会这样难听,陈见素心下瞬间了然只怕是闻人司抢了闻人雍的哨子去吹,才弄成这样的。
然而闻人司的哨子声是吹了出去,但是门外的犬吠之声却依旧没有停止,闻人司的声音开始变得惊异起来:“不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吹没用!他怎么还咬!”
闻人雍几乎要被这小子的智商气晕过去:“你智障吧!谁给你的自信!天鹏又不瞎!认人不认哨的!”
“不认哨你用哨子干什么!”闻人司的声音中带着惊怒,但是语气中已经渐渐染上了喘息声,看来是已经被狗撵地四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