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时候，刘奶奶又犯了一次病，一下子休克过去，虽然抢救过来但始终处于昏迷中。那时候，她虽然喘不上气睁不开眼，却能隐约听到别人讲话，而且总感觉自己在变瘦、变轻……直到有一天，她感觉自己骤然解脱，猛得成床上站了起来！一低头，却发现还有一个自己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
病床旁的仪器还在发出“滴滴”的声音，心电图仍在顽强的波动着。刘奶奶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守着自己的身体，却见病房们被推开，赵爷爷气喘吁吁走了进来，他裤子的膝盖上有没拍打干净的泥土印子，似乎来之前在什么地方跪着忙活过。
赵爷爷看起来比刘奶奶昏迷前瘦了很多，他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破风箱似的喘了很久，伸出手握住赵奶奶正在输液的手：“老太太啊，11月4号是咱们俩结婚六十周年的纪念日……我听小年轻们说啊，六十周年有个说法，叫钻石婚……两个人如果能一块过六十年，那这感情就比钻石还有宝贵。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年轻人的花样吗？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结婚纪念礼物，就埋在咱们中的葡萄秧下面，你赶快醒过来，到时候咱们一块挖礼物，保证给你个大惊喜。”
病床边站着的刘奶奶想笑，可看看湿着眼眶守着她的赵爷爷，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心里明白，自己不可能撑到11月4号了。她的灵魂都已经飘出了身体，无论怎么努力都回不去……
她注定没法跟他一起过钻石婚纪念了。
10月中旬，刘奶奶的心电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她的身体停止了呼吸……
“……现在都进11月了，你竟然还没有被鬼差锁走？”听到这里，小花把自己揉成一个粉红色问号，“我记得，人一死就会被鬼差带走，如果不配合，鬼差还会暴力执法直接用铁链锁……”他对这些事非常敏感，毕竟他的诞生就来自于周俊躲避鬼差时的惨烈一撞。
“呵呵，这个啊，”刘奶奶笑得眉目舒展，“也是赶巧，来接我的鬼差正好是我儿子。”
“这样也行！？”林曦和jojo异口同声。
刘奶奶点头：“是啊，当时在灵堂见到他，我也吓了一跳。我听他讲，牺牲掉的军人、警察啊，还有生前行善积德的好人，在等待投胎的时间里都可以在地府再就业，当鬼差什么的攒功德。功德越高，就越容易投好胎……据说功德值特别高还能重来什么的？”
“重来？莫非可以重生？”林曦的眼睛都瞪大了，脑海里都是“卧槽卧槽莫非重生小说的yy成真了”的弹幕。
可惜刘奶奶摇头否认：“不是重生……那个名字很长我记不得，好像是说可以做一个催、催眠？在催眠里重生，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过一次不同的人生，然后高高兴兴直接投胎，就不再回地府排队了。”
“听起来很有意思……”林曦喃喃自语，一看就是灵异悬疑写手的职业病犯了，好奇心炸裂，脸上写满了“好想死一死去地府看看”。
jojo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揽住他、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清醒点！死去地府你准备把灵异小说写给鬼看吗？”
林曦回神，不可置信地瞪jojo：“……你刚才吐槽我了？”
jojo得意的一呲牙，重新面对刘奶奶，把话题拉了回去：“来接你的鬼差是你儿子，所以他没带你走？”
“他本来是要带我走的，但我说不放心他爸，想多陪陪他……”说到儿子，刘奶奶的表情很满足，“我儿子看着还是当年牺牲时的年岁，不过到底是懂事了，不像活着时那么倔，一不高兴就跟我顶嘴。他劝我，说他爸还有七八年的阳寿，让我不要操心，早点到地府安顿。我说我不是不走，我想迟点走，等过了11月4号吧，我还想看看他爸在葡萄架下给我埋了什么结婚纪念礼物呢。”
“哦，其实我也挺好奇赵爷爷准备了什么钻石婚纪念呢。”jojo歪头，眨眨满是好奇的金色眼睛。
林曦却迟疑：“可是您已经过世了，赵爷爷哪有心思过什么结婚纪念日啊？礼物什么的，恐怕会永远埋在地下了……或者我们去给您挖出来？”
“不是赵爷爷亲自挖出来给刘奶奶看就没意义了吧！”jojo摸摸下巴，眼珠一转：“所以，就算赵爷爷没有这个心思，我们也要让他产生这个想法……毕竟这是刘奶奶的遗愿！现在是2号下午五点，我们还有今晚和明天一整天的时间说服赵爷爷！嗯，出发！去赵爷爷那吃葡萄干！”
“葡萄干！”粉红的小花把自己捏成一串葡萄欢呼。
“葡萄干！”根本不能吃东西的两只书虫跟着瞎起哄。
“先提前谢谢你们啦，哎哟，真是体贴的好孩子……”刘奶奶捂着嘴笑。
林曦却心累：刘奶奶你误会了，他们只是一群凑热闹的熊孩子……特别是jojo！他只是猫性又上来、急着满足好奇心而已啦！
第84章 葡萄架下：酗酒的老头
想要上楼拜访赵爷爷，空手变显得少了礼数。林曦在家里的柜子里一阵翻找，耗时一个半小时，终于在两只书虫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没拆封的普洱茶礼盒。为什么那么久？因为他翻找一会就要过去拽出往箱子里蹲的jojo：“……你究竟是什么毛病！”
“愚蠢的铲屎官，”jojo扒着箱子露出天使般的笑，“你难道不知道，空箱子凡在家里就会长出猫来吗？”
“别卖萌，你现在又不是只猫了！”林曦炸毛。
jojo恶意地朝他眨眨金色的猫眼，故意用脸蹭林曦，还附带一个尾音勾人的：“喵～”
林曦只觉尾椎骨一酥，脸顿时红了。
jojo终于满意了，得意洋洋地从从箱子里跳出来去洗手。林曦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怎么说呢……感觉他成长得好快。几个月前还搞不清自己是人是猫一副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傻样，现在就能扮猫逗我开玩笑了。萌是很萌……可总有点莫名的危机感呢。
浮在沙发上空的刘奶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慈祥地笑了：“哟，感情真好啊。”
准备好礼物换好衣服，林曦带着jojo和小花上楼串门去。可敲了半天门，直到屋里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响起来，赵爷爷都没有来应声。
林曦不禁有点担心：“该不是突发疾病晕过去了？”
刘奶奶被这猜测吓了一跳，飘进去看了一眼急忙出来：“我家老头子闭着眼斜在沙发上，手边倒着好几瓶酒，脸色苍白得不正常，浑身是汗，可能真的出事了！”
“坏了，”林曦心里一慌，汗就下来了，连忙掏出手机拨120
jojo眉头紧皱：“进不去门，救护车来了也没用，是不是还得找警察和火警？”
“刘奶奶，你家有没有在外面藏钥匙什么的？”林曦叫完几乎车，脑洞一开就开始掀门口的擦脚垫。
“没有，我们都嫌不安全……”刘奶奶是鬼，看不出脸色好坏，不过语气中全是慌张。
偏生小花这时还没心没肺地乱讲话：“你们都别怕，变鬼也没什么，赵爷爷也变成鬼就能跟刘奶奶重逢啦～还能一起看你们挖钻石婚礼物呢！”
“呸呸呸，童……妖言无忌！”林曦连忙朝地上吐口水，然后狠狠踩了几脚，怒瞪小花：“你闭嘴！”
小花委屈地把自己揉成一个小球，躲到刘奶奶身后。
jojo看了暴跳如雷的林曦，环住他的肩：“小林子，你别慌，我有办法。”他说完，扭头去敲隔壁的门。
隔壁邻居其实早就被他们这好一阵敲门惊动了，只是看林曦jojo二人在走廊上又是对空气说话又是吐口水的，觉得他们可以没敢开门。林曦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jojo则问：“我记得您这一层两家都没装防盗网，能不能让我从您家阳台爬到赵爷爷家的阳台去？”
邻居打开门，一脸为难：“人命关天，我当然不拦着你们，不过这里是六楼，你们也没法直接爬吧？我看还是赶紧打119比较好。”
林曦觉得有道理，又拨119的电话，旁边，刘奶奶又进房子里看了一眼，飘出来急道：“不能再耽搁了，老头子的呼吸很乱，我感觉他身上的生气渐渐淡了！”恰在这时，楼下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医生已经到了，可病人还关在屋子里，怎么办？
林曦紧咬牙关，看看赵爷爷家的门又看看手机。jojo却率先拿定了注意，对邻居说：“救护车已经来了，我们得尽快给医生开门。您就行好让我们进去吧，放心，我练过，绝对不会出事，就算出了事，也不会让您担责。”
邻居想了想，受不住jojo那双有魔力般眼眸的注视，终于闪身让他们进来。
林曦却一把抓住jojo的手腕：“太危险了，你行不行？还有，你什么时候练过，我怎么不知道？”
“练什么啊，你忘了我原本是只猫？爬墙是天生的本事。我刚才蹲的那个箱子里有登山绳，好像是大眼睛、咳、游方以前买的，你快去拿上来。”jojo凑在林曦耳边小声说，推了他一下。
林曦满腔担心，但还是下楼拿东西，跟跑上来的医护人员们擦身而过。几分钟后带着登山绳、安全扣之类的东西回来，jojo已经说服了一脸不认同的医生们。
登山绳穿过室内系在房间里几个门框上，到窗口被站成一溜的男人们握在手里，最后拴在jojo腰上。
林曦紧张得呼吸紊乱，站在最前面，眼看着jojo对他抛了个得瑟的媚眼，轻巧地站到阳台围墙上，扶着上墙壁挪动到楼外墙，踩着只有15厘米左右的墙裙挪动两步，伸手抓住白色的水管微微借力，扒着面前的墙继续往赵爷爷家阳台挪动。
一阵大风吹来，jojo腰上的登山绳晃啊晃，此时他整个人只靠双手扣住墙面站在离地近20米的半空中，情景惊险得像拍动作片。林曦站在邻居家的阳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jojo的一举一动，偶尔朝楼下张望一眼便是一阵眩晕，手心不停冒汗，心中的后悔翻滚冒泡：如果出点什么事……刚才就不应该让他逞能！
想好jojo没有让林曦的胡思乱想成真，他很快挪动到目的地，两手抓住赵爷爷家阳台的围墙，敏捷地翻进阳台内，回头对林曦比了个大拇指，摘下登山绳进屋。
邻居家，众医护人员发出一阵短暂的欢呼，立刻跑去隔壁救人，剩下林曦靠在墙上，双腿发软。
jojo从屋里打开了房门，医护人员对赵爷爷进行了简单地检查和急救，初步判断他是急性酒精中毒，把赵爷爷抬到担架送往急救中心。
林曦把钱包塞给jojo，让他跟着救护车走，自己则留下来向刚刚赶到的消防官兵说明情况……不可避免的，被消防员们骂得狗血淋头。
林曦垂头听训，出乎他意料的是刘奶奶也留下听训，没有陪着赵爷爷。
等思想教育课结束，林曦深刻反省了他和jojo的“个人英雄主义”错误，发誓再也不把自己当超人一身涉嫌、以后一定等消防官兵和警察出面救人，终于送走消防车后，他才叹气伸了个懒腰问刘奶奶：“您怎么没跟着去医院？”
“你们是为了帮我家老头子才冒险，把你自己扔在这里，我心里过意不去。”刘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愧疚和无奈，“更何况我跟去有什么用？人鬼殊途，老头子是看不到我的。”
“您想让赵爷爷看到您吗？这个其实是有办法的。”林曦宽慰她说，“您别怕，爷爷他只是急性酒精中毒，刚医生都说了，及时送医不会有事的。还有那份钻石婚的礼物，到时候我们让赵爷爷看到您，您自己跟他说，陪他一起过结婚纪念日，多好啊！”
“不，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刘奶奶却摇头。
刚才被凶后就把自己捏成围脖，蔫头耷脑绕在林曦脖子上的小花忍不住问：“为什么？赵爷爷一定是很思念你才会喝那么多酒借酒消愁吧？我在茶几上看到了你的照片。”
林曦也困惑：“是啊，爷爷他一看就是钻了牛角尖，您劝劝他不好吗？”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不过我家老头子我最了解。”刘奶奶苦涩一笑，“若是让他看到我，他肯定一天都不想多活，恨不得立刻死了跟我作伴才好。”
“难道你不想他跟你作伴？一起去投胎不好吗？”小花自从重新醒来就懵懵懂懂，分不太清人和鬼的区别，对他来说，人类的“活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这时再度口无遮拦。
林曦伸手就扯脖子上的粉红围脖，就算明知对方没有实体还是忍不住凶他，不过刘奶奶拦住了林曦的斥责，很耐心地对小花说：“他跟我作伴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我只想他继续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小花不懂，碍于林曦的威严不敢再问；林曦懂得，看刘奶奶那张青白的鬼脸，轻声叹气，扯出一个笑脸：“那就不让赵爷爷看看您～放心吧，我和jojo一定会让赵爷爷挖出结婚纪念礼物跟您看的！”
——不过两个小时以后，他就变了主意，铁青着脸跟刘奶奶说：“那什么破结婚礼物您也别看了，快叫您家鬼差儿子带您去投胎吧！”
彼时，医院的病房内，赵爷爷躺在病床上醒过来，被林曦伺候着喝了点水润喉。jojo坐在病床边，看了眼飘在身边的刘奶奶，思索一下挑起话头：“赵爷爷，您怎么喝那么多酒啊？”
“我乐意喝，你管得着吗？”赵爷爷阴沉着一张脸，对着jojo毫无面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倒像是对着阶级敌人凶恶，“就是你们救了我？”
“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住您楼下的林曦，这是我朋友路玖，以前到您家蹭过饭。”林曦笑眯眯的自我介绍，他早有思想准备，并不介意老人家的恶声恶气。
赵爷爷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jojo还在按自己脑内的剧本说台词：“我们刚从外地回来，才知道刘奶奶去了……您请节哀，千万不要再这样喝酒糟蹋身体，不然刘奶奶地下有灵肯定会担心的。”
“地下有灵？别来这一套。”赵爷爷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声嗤笑，“怎么着，你们以为我是想念老太婆难过才喝酒的？”
林曦和jojo面面相觑：“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赵爷爷竟然大笑，“那老太婆没了，我再开心没有！从前她管着不让我喝酒，现在她没了，我想和多少酒喝多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