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纸伞：三个傻瓜
第二天一早，林曦挂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别墅的客厅，就听到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瓷器碰撞声。他心里纳闷，喊着“jojo你在干嘛？”走进厨房，就发现对方正在手忙脚乱地对付平底锅里的煎蛋，是不是被溅起的油星碰到，跳着脚一个劲儿嚷“好烫好烫！”而鹅黄色纸伞则被他倒悬在窗前，伞面上的小伞以一种十分少女的姿势趴着，看向放在伞下面、亮着食谱的手机，尖叫着对jojo指手画脚：“翻面啊，你倒是翻面啊，不然又有糊了！”
“……”林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滑过诸多疑问比如：jojo竟然在做饭？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不过他很机智地选择了最关键的一句话说出来：“啊啊啊油温太热了着火了！把炉子关掉盖上锅盖啊笨蛋！”
……
五分钟之后，林曦黑着脸把锅里的黑炭倒进垃圾箱，凶狠地把锅扔进水池，然后回头瞪着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企图用卖萌混过去的jojo：“大清早你发什么疯？肚子饿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实在饿的不行可以出去买啊，我不是给你钱了？”
“都怪她！”jojo一脸无辜地指着假装在看风景的小伞，“是她说想给你做早餐吃的，可她一个伞精又没法拿锅，只能由我代劳咯！”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找你代劳！”被点名的小伞奋起反驳，“先是倒了太多的油，然后又开了太大的火，最后却连鸡蛋都不会磕，要你何用！”
“现在说要我何用？刚才是谁低声下气地哀求我说：金眼睛帅哥哥，你就帮帮人家嘛，人家只是想看林曦吃饭时开心的样子啊！”jojo俊眉一挑，把小伞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
“你！”小伞娇俏地跺脚，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曦打断。
“那个……打扰你们一下，”林曦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左心口，那里不知为何感觉有些闷闷的，“jojo，你到点上戏了。”
“是哦？”jojo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油烟味，孩子气地瘪瘪嘴，“一会管化妆的李姐又要教训我了！”
“那你立刻去冲个澡，一会我开车送你过去。”林曦建议。
jojo却很迅速地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你在家里陪这个伞精吧，千万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看了她就心烦。”他说着，从林曦身边路过，快步离开了水边别墅，用力带上了大门。他一路往片场的方向走，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直接把腿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远远看到拍摄的校园，jojo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双手捂住脸就地蹲下，大声喊了句：“啊啊啊！超不甘心！”
——让小林子留下陪着那个小妖精，真是超不甘心！好想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好希望一结束拍摄就能看到他，好希望他只对自己微笑！！！但是不行，起码现在不行，小伞现在应该更需要小林子……她应该是喜欢小林子的吧？如果，让小林子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就放弃挡雨返璞的愚蠢想法了呢？
“……路玖？”这时，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jojo身后响起来，“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没有，”jojo应声抬头，端详身后模样平平的男人，“你是？”
“哦，我是《四木》剧组管摄相器材的剧务啊，你叫我小a就行。”自称a的剧务很熟稔的一笑，上来拍拍jojo的肩，“你的经纪人今天没来啊？快走吧，小心不要迟到了。”
而在此时，水边别墅。
jojo擦着林曦身边走出去，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林曦神色复杂地盯着被关上的大门，一言不发地走到水池边开始刷锅。刷完锅他开始擦炉灶。当他擦完炉灶准备开始擦吸油烟机的时候，一直坐在伞面上的小伞忍无可忍地开口了：“……简直是两个笨蛋。”
“嗯？”林曦拿着抹布回头看她。
小伞站起来，抖抖衣服挡住残缺的手腕，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我说你们两个，简直是笨蛋！金眼睛的那个呢，昨晚盯着我看了大半夜，今天突然就开始把我们送作堆……我看啊，他是看出我喜欢你，打算用你留住我，免得我非要去挡雨，变成一把普通的雨伞呢！”
“嗯……哎，哎哎哎？”林曦先是认同的点头，随即猛得回过神，脸红的直冒烟：“你、你刚才说你什么我！？”莫非光棍了二十多年的我终于被女的（妖精）告白了！？
“我说我喜欢你咯。”小伞十分飒爽地挥挥手，“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我才说你也是笨蛋，你们两个都是笨蛋！明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秀恩爱，偏偏还在纠结各自的心思，不肯好好在一起，我看着就为你们着急！”
“我们不是……”林曦捂着通红地脸蹲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小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了一下仪容，端庄地站着，双眼平和却坚定地望着林曦说：“虽然你们是两个连自己的关系都理不清楚却一直操心别人的笨蛋，但我真的很感谢在着不到两天的时间里你们传达出来的善意。”
“林先生，其实昨晚你对我说：你有一个很不错的梦想，我真的感觉怦然心动。你是我漫长的沉睡和短暂的清醒之间，第一个能看到我并且仔细端详我、认可我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一把伞，即使莫名因为制作者的用心有了灵智也一样——灵智非但没有让我感觉快乐，反而让我不得不经历煎熬般的等待，承受无人应答的寂寞。我发自内心地渴望能找到自己的归属，做一把伞应该做的事情……”
“可昨天我见到了你，我动摇了。我发现有人能够看到我，有人能够排遣我的寂寞，能带我看着大千世界……我几乎在一瞬间看到了无比美好的未来，近乎贪婪地想要留在你身边，舍弃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拥有着缤纷绚烂的幸福……可jojo让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
“我的确喜欢你，喜欢你的温柔理解，喜欢你的专注视线，但这不是基于感情的爱。”小伞说到这里，用手指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如果我是爱你的，那在我看着你时，应该会露出jojo那种眼神吧。”
“……哪种眼神？”一直安静听着的林曦这时忍不住沙哑的开口了。
小伞笑起来，露出“果然你最关心的还是他”的了然笑容：“今早啊，我拜托他帮我给你做早餐，他听了呆住，下意识抬头看向二楼你的房间，眼神专注温柔得难以形容……一定要说的话，他的眼里似乎下了一场江南四月最最柔和缱绻的春雨。”
林曦眼前立刻浮现了方才jojo离开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他的心头一阵乱跳，莫名觉得眼眶发热。
“那一刻我就想，我怎么能从这样一个又温柔又愚蠢的人身边抢走对他来说最最喜欢的人？”小伞轻声说。
“其实你……”林曦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小伞身上，“不用因为这种原因选择挡雨返璞……只要把话跟jojo讲清楚，他肯定不建议你留在我们身边。我、我虽然理不清感情这一套，但是陪你聊聊天排遣寂寞还是可以的，毕竟相逢是缘、大家可以做好朋友啊！”
“不，我的话还没说完～”小伞从身上摸出团扇挡住自己的嘴笑，“不好意思抢走你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发现我的梦想远比人间繁华来得更重要。你知道吗，昨天水珠落到伞面上时，我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阵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满足！我当时感觉心口热了起来，感觉自己拥有了力量！虽然你们都没有看见，但我当时的确是张开手作出了护住你们的姿势，全心全意地想为你们挡去所有雨滴！我没法跟你说清当时的感觉，那是前所未有的自豪、坚定、勇敢以及踏实……我在那一瞬间似乎触摸到了一种真理，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途，即使一阵剧痛紧随着幸福感袭来，让我晕了过去。”
“可再大的痛苦，再多的阻挠都不可能让我放弃这个梦想了。林曦，我生来就是为人遮风挡雨的，我生来就有力量把他人护在臂弯之下！我为自己感到无比的骄傲……我愿意捍卫自己的这份骄傲，不计任何代价，哪怕是灵智！”
林曦有些呆怔地望着小伞。不知是不是正好赶对了时间，上午灿烂的阳光正好从因为厨房的飘窗射进来……总之，他就是看到小伞的周身在发着光，让她美得难以形容。他震撼于小伞对他说出的一切，同时对小伞的所有话感同身受，因为他曾经也感受过小伞所说的“属于自己的力量”--在jojo傻乎乎地读了自己的书很多遍、终于唤醒了沉睡在其中的书虫后。那时他捧着书虫对自己说：“林曦你看，你的文字也拥有灵魂，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个世界，你生来就是应该书写故事的！”
“好吧……”呆了很久，林曦举起双手，露出了一个微笑，“你说服了我，我会帮你想办法一起说通jojo……哎，咱们三个在别人眼里，估计就是三个傻瓜吧！”
第70章 纸伞：a
小伞在水边别墅说服了林曦，让他坚定了支持自己实现梦想的想法，而这一切，身处片场的jojo并不知道。他只是在不停地走神，不断想象林曦跟小伞是怎样相谈甚欢……想得忘了正事，便一次又一次地吃ng。
“卡！卡卡卡卡！”当jojo望着季航的眼神第六次放空时，柳岩杉导演终于忍无可忍地扔了手上的执导筒咆哮起来，“路玖你过来！”
季航偷偷吐了下舌头，拍拍jojo后背，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怜悯眼神。jojo撇撇嘴，拖拉着步子蹭到柳导面前。
而他这种毫无悔意的态度显然激怒了柳导，老头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向笑呵呵的脸难得皱起了许多沟壑：“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这场戏很难吗？不过是让你用心疼的眼神看着郭希遥而已，为什么总是演不出来？想什么呢你，到底还想不想演了？”
jojo把头转向一边。虽然已经努力融入剧组、学着像个人一样跟别人相处，但他本质上猫性未泯。平时有林曦看着还乖巧些，现在林曦被他推出去留住小伞，他的猫脾气就犯了——你老几啊，敢对猫大爷指手画脚，愚蠢的两脚兽！
“怎么，我说的不对，你不耐心听？不耐心听你倒是把戏演好！”柳导的火气愈演愈烈，“看你之前的表演我还想，虽然是个新人，但你是天生吃这口饭的，不该因为你没有经验小瞧你……现在看来，新人就是新人，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这时，马郊的声音冒了出来。作为监制，他最近又开始出现在片场了。大抵是出声之前他已经大体了解了事情经过，他笑嘻嘻地出来打着圆场，插进柳导跟jojo身边，拉着后者对他说：“路玖，你干什么了惹得柳导那么生气？好好跟柳导说话。柳导，年轻人不懂事，多多包涵啊。”
柳导的脸胀得通红，显然火气未消。但他毕竟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年轻，心气比天高，既然砸钱的金主给了台阶，他便不好再追究什么，只挥了挥手：“你休息半小时找找状态吧……路玖，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当演员的初心。”说完，老头一脸“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地扭头走开了。
马郊叹了口气，回头面对jojo：“你怎么回事？林曦怎么不在？”
jojo却不答他，只一脸困惑地问：“初心是什么？”
“就是你做一件事的最初的目的吧。”马郊看他把柳导的教训听进去了，感觉有些欣慰：“你做演员的初心是什么？”
“哦，”jojo一脸天经地义地说，“为了赚很多钱把小林子养在家里不让他再赶稿。”
“……答应我，千万不要把这个答案告诉柳导。”
剧组继续运作，拍的是季航扮演的郭希遥的一段跟老师争辩的戏。jojo得到了御批的半小时休息时间，便晃悠到了一个墙角坐下来专心想心事。正想到昨晚的林曦怎么样对着小伞冒星星眼时，他突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台词：“郭希遥，你简直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这正是刚才他频繁ng的那句台词。
jojo的耳朵动了动，循着声音探出头去，结果看到一个人正在跟空气对戏。那个人面貌平平，但是表演的非常投入。他望着前方的空白，似乎那里站着一个让他又疼又怕的少年，眼里闪着心疼和无措，却正是今早在路上偶遇的剧务a。
剧务a显然没有注意到墙角后坐着一个人，他还在专注地演下去。他微微地侧头，好像面前有个人正在对他说话，脸上的表情随着并不存在的对话发生着变化，jojo可以通过他的表情轻易地推测出这时郭希遥的台词：“对，我有病！”郭希遥这样说，剧务a显得微微讶然。
“我的病就是你，就是卫方离！”剧务a看起来有些无措。
“你就是最大的病原体，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你自己？”剧务a微微困惑。
“什么时候，你才能放下心防，不把别人对你的关怀当成是错误？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有人在乎你’这个客观事实！”剧务a面露动容……
jojo的眼睛越睁越大，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活生生的卫方离，虽然这个人的年龄不对、身材不对、样貌也不对，可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就是那个年轻叛逆、拒绝整个世界、却一次又一次被叩响心门的卫方离！
“好厉害！”看到后来，jojo忍不住喝彩，而这一声显然吓到了剧务a。他哆嗦了一下，十分窘迫地朝墙角看来，结果就对上jojo一双上上发亮的大眼睛。
“卧槽！”剧务a只觉双腿一软，差点要跪倒地上。他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那个啥，我我我我我只是演戏爱好者……我、我演着玩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气音：“能不能当没看见？”
“为什么要当没看见，你演得那么好，比我厉害多了。”jojo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为什么不去镜头前面演，只在这里偷偷地练呢？”
“哈、哈哈……路先生就不要嘲笑我了。”剧务a的脸胀红了，“像我这种路人相哪有本事去镜头眼演？”
“路人怎么了？”jojo却说，拉着他就往片场那边拽，“电视里也有路人的角色啊，走，我们去见导演！”
“别，别别！哎哟，路哥、路爷、路祖宗！”剧务a蹲在地上一阵鬼哭狼嚎，“我真的不行！我跟您说实话吧，我一到镜头前就僵硬，真的没法演戏！”
“哈？”
最终，窝在墙角里变成了jojo和剧务a两个人。
jojo的眼睛因为好奇闪闪发亮，连林曦和小伞的事儿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满脸都是“快讲讲你的故事！”剧务a看着他的俊脸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墙上靠了靠，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我讲我讲。”
“我从小就羡慕电视里的明星，很喜欢模仿电视剧的桥段。我父母很开明，发现我喜欢演戏之后就把我送到少年宫的小演员班学演技。我学的很开心也蛮不错，小学之前还是不少儿童话剧的主演……后来，一个电视剧组到少年宫来找小演员，我跟其他很多小孩子一起去试镜，那是我第一次在镜头前表演。我自认为我演的是最好的，包括演技班的老师也在门口对我竖了大拇指。我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上电视了，可导演最后挑中了班上最好看的小男孩……”剧务a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我很难过，哭得很伤心，我妈妈不甘心，就去追问那个导演为什么选的不是我。”
“结果那个导演说：你家这个小孩，长得这么普通，脸一上镜就有饼那么大，根本不是演戏的料，以后还是专心念书比较好。”
“啧，嘴好贱。”jojo听得直皱眉，“演员还是要看演技的啊。”
“演员看演技是理想，演员看脸才是现实。”剧务a却说，“再好的演技，也要以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为前提，连观众的目光都留不住，又怎么让观众看到你的演技呢？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那个导演的话虽然难听却说的很对，我的问题不是长得不好看，而是太过普通。”
“唔……”jojo撇撇嘴，“这种事我不清楚啦。”反正老子无论做猫还是做人都美得惊采绝艳啊～“呵呵。”剧务a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刚才偷偷演戏被发现的窘迫都忘了，“总之，那个导演的话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导致我至今都没法在镜头前自如地演戏。话剧倒还是可以演，但由于长相普通，所以只能演一些上不了海报的配角……年纪越来越大，经验越来越多，我对自己的演技越来越有信心，就越来越想上电视，最后辞了剧团的工作，跟着我的一个学长跑剧组，想试着克服我的镜头前僵硬……”
“可你现在还没克服，只能在角落偷偷地演。”jojo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客观事实。
剧务a捂住胸口做中枪状：“是啊……天天站在片场，看着别人在镜头前活跃，看着某些演技不怎么样又不怎么有职业道德的人成为主角，”他说着睨了jojo一眼，“心情已经不是用羡慕嫉妒恨就能形容的了，简直是煎熬……”
“既然是煎熬干嘛还要这样做。”jojo吐槽他，“如果你一直没法克服这个心理问题，难道就一辈子靠在片场羡慕地看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