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吭声的路遥注意到，直到这时，一直笼在关公像上的金光才消散。他碰碰身边的游方，见游方和《山海经》老爷子对他点头，知道他们都注意到了这点。
“对不起啊小林子……”这时，jojo轻轻说，“虽然……我还是觉得你很偏心那个小子，不过……那个小子的确挺可爱的，我、我也不该扔下你跑掉……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林曦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用力抱紧了jojo，眼泪莫名其妙地跌落下来——带着懊恼、无奈、喜悦，和某种放弃挣扎的释然……
粉红粉红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却被某个没眼色的人打散了——
原本注视着马老板的马郊被身后几人的交谈吸引了注意，盯着游方看了一会，这时惊喜交加地开口了：“游、游方！？是游方老师吗！？”
游方愣了愣，下意识挂上商业化的笑容：“嗯，你好？”
“竟然真的是游方老师！您好您好，我、我是马郊！是个电影投资人！那个……”马郊小声尖叫起来，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像不这样做就没法呼吸了一样，愣了两秒钟，这才上前来跟游方握手，却被后者躲开——没办法，他手里还站着《山海经》的书虫呢——“呃，您的手怎么了？”
“这个……打字打太久，有些扭伤，嗯……这样托着可以舒服点。”游方心口胡侃，见马郊满脸不信，便笑笑转移话题：“是你把我堂弟送回来的？他刚来中国没多久，连家门都认不清，真是麻烦你了。”
“路玖是您堂弟？路……哦，是路先生的亲戚吧？”作为游方的忠实读者，马郊当然清楚他跟路遥的关系，了然地点点头，也认出了游方身边的路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压抑不知自己激动的心情：“游方老师，我特别喜欢您！”被路遥瞪了一眼，“我、我是说，您的书！”
“哦？你最喜欢哪本？”想到先前在马郊家看到的川端康成的书虫，游方顺口问道。
“《半生凉》网络版！”
听了这个答案，游方忍不住挑了挑眉，跟拉着jojo站起来的林曦对视了一眼：《半生凉》是游方在网上连载的第一本耽美小说，那时候他由于种种原因跟路遥分手（具体原因见《从透明cv到耽美大神》），心思郁结，又为生活所困，写出来的小说情节很虐，通篇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和绝望的态度……后来被出版社看中，大篇幅修改了情节，换上了苦尽甘来的结局，方得以出版。在读者之间，出书版的《半生凉》也比网络版更受欢迎……
现在却遇见一个更喜欢网络版的。
这人的心理，究竟有多压抑，多寂寞？
马郊没察觉游方眼神中的探寻，兴奋地搓搓手，还想在说什么，却听到一声严厉的猫叫：“喵！”他循声望去，就见黑猫弓着背，目光炯炯地等着马家烧烤店的店门，东东怀抱关公像一脸惊慌地站在那里，马老板弯着身子，似乎正护着他往店里走。
“这不是我买的关公像嘛。”林曦也被猫叫惊到，把注意力从马郊身上移开，迈步走向马家父子二人，打着哈哈说：“老马，你这是专门给我送出来了？”
没成想，被马郊侧身拦住：“您就是路玖说的那个小林子吧？听我一句劝，这陶像不能买！”
“马先生是吧？这话怎么讲？”林曦蹙了蹙眉，听到jojo在他身后说：“小林子，马郊是马老板的弟弟。”
“林先生。”马老板这时也开口了。他选了一个很疏远的称呼，一脸忐忑地走过来，绕过马郊，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往林曦手里塞：“今天下午，是东东做得不对……他、他不是坏孩子，只是太宝贝这关公像。他、他从出生开始就抱着这尊陶像睡，我做生意忙没空管他，他就自己跟关二爷玩儿。我、我把钱还给您，您朋友的医药费我也出，您就高抬贵手，别跟孩子要这陶像了，成吗？”
“你这是干什么！？”林曦又惊又怒，连忙抽手：“你把我们当成什么，碰瓷讹你的钱的人？老马，我跟你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吧？我的人品你就一点信不过！”
“信得过……小林，你也算看着东东长大的，就把这关公像留给他吧，这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这东西本来就不该给孩子玩！”一边的马郊插嘴，不满地瞪了马老板一眼，又对林曦说：“不管您信不信，这陶像非常邪性，根本不该留在这世上。”话毕，走向站在门边的东东，朝孩子伸出手：“把陶像给我！”
东东瞪大乌溜溜的眼睛，紧紧抱住怀里的关二爷。关公像这时又说话了——也许是受先前的金光影响，底气有些不足：“千万不要！这歹人三番两次加害于我，如果你把我交出去，我一定会被他害死的！”
能听到妖怪说话的众人闻言，纷纷皱眉，眼光在陶像、马家父子和马郊之间来回打量，各有各的猜测：jojo听马郊讲了往事，现在听了关二爷的话，不由怀疑这陶像的来历：莫非，这就是马郊初一时要砸的那尊关二爷？它不是应该在那群混混手里吗，怎么会落在马老板手上？马郊又怎么会“三番两次”要毁了他？看马老板的态度，似乎跟马郊早已和解，那东东对马郊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林曦等人没有jojo掌握的信息多，但各个脑筋好使，此时也有自己的揣度：马郊是马老板的弟弟，马郊曾经几次三番想毁掉带煞气的关公像——显然，马郊虽然看不见妖怪，却知道那陶像上有古怪……
马老板和马郊听不到妖怪说话，此刻注意力都在东东身上。东东听了关二爷的话，立刻大声叫起来：“坏人！你又来欺负我！又来欺负我爸爸！爸爸！你轰他走，轰他走！”不知是由于惊慌还是愤怒，他的脸竟然浮现一丝狰狞，看得马老板浑身一抖。
马郊却视若无睹，沉着脸去夺关公像。
东东拼命反抗，奈何孩子的力气根本不敌大人，在关公像即将离手的一刻，低头咬上马郊的手腕，顿时就见了血！
“喵哇！”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护在马郊身畔的黑猫飞身而起，对着东东的耳朵就是一爪子！东东吃疼，张口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纵是如此，却仍紧抱着关公像不撒手。
“儿子！”马老板见东东手上，顿时急了。他扑到儿子身边，见小二满耳朵的血，立刻抱着孩子站起身：“东东别怕，爸爸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把关公像留下！”马郊却拽住他。
“滚蛋！”马老板怒发冲冠，挥手把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推开，却听到一个让他浑身僵硬的声音，似笑非笑地冒出来：“哟，马老板，好大的威风。”
众人一起回头，就见一群人从他们身后缓步走来——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身上穿着藏蓝色唐装，身后跟着四个保镖模样的壮汉。
这一行人经过林曦等人身侧，径直来到不停哆嗦地马老板面前。为首的那个再次开了口：“我好像说过，不准你再跟你弟弟动手——你动他一根指头，我就剁你一条胳膊，是不是啊，马远？”
“赵、赵哥！”
第39章 啰嗦的关二爷：马郊的情人
“赵、赵哥！”听到来人的声音，马老板骇得浑身发颤，他身边的马郊也变了颜色，抬眼迅速扫过来人，沉默地低下了头。
jojo凑到林曦耳边，小声跟他解释：“马老板以前混过帮派，这个赵哥好像就是他那时候的老大……只是很久以前，赵哥就把马老板从帮派里赶走了。”
林曦听得不停眨眼：哟，这关系够错综复杂的啊！马老板这也算真人不露相吧，先蹦出个弟弟，又冒出个老板……
“难为你还记得我是谁。”那边，赵哥仍然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样，“记得我是谁却跟马郊动手，那就是把我说的话当放屁咯？”
“不敢，这、这是误会！”马老板抖得好像年久失修的发动机，满头大汗地辩解：“我儿子受伤了，我只是心疼孩子……”
“哦对了，你儿子，你不说我还忘了。”赵哥直接打断他的话，把视线移向满脸惶恐的东东，“不愧是你们马家的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一口就把自己叔叔咬成这样，啧啧。阿伟啊，过去把小朋友的牙拔下来给我瞧瞧，这得是多锋利的牙口啊！”
他身后，一个黑脸壮汉应声而出，迈着大步走向马家父子。
“哎，等等。”看到这里，林曦忍不住出声了。他本来不想跟赵哥这种人有瓜葛，却见不得孩子被欺负。
名叫阿伟的汉子从善如流地停步，很是凶恶地扭头看向林曦——林曦只觉自己的头皮炸了起来，这是所有动物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下一刻，就被jojo反手护在身后。
金眼少年用自己的高个儿把林曦挡住，微微向前伸出脖子，眼睛微眯，鼻子微皱，野兽一样撩起嘴唇，露出洁白却尖锐的虎牙，很是强硬地跟阿伟对视：怎么，要打？来战！
阿伟感觉受到挑衅，脸色变得更难看些，举步就想跟jojo动手，却听马郊开了口：“今天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赵哥。”
阿伟停住动作，看了马郊一眼，又去看赵哥。后者脸上的笑意扩大，烧烤店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他脸颊上的疤显得格外狰狞，可如果仔细观察他的五官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位非常俊朗的中年人。此时，这位中年人用有点无奈又有点宠溺的语气开口了：“哟，肯跟我说话了？我还当你会看不见我呢。”
马郊护在马家父子身前，脸上浮现两抹殷红，不接他的话茬，只说：“我哥不是有心推我，东东咬的这一口……也不碍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他们吧。”
“啧啧，听听这话：大人不记小人过，文化人说话就跟我们这种地痞流氓不一样。”赵哥面露讥讽，怪声怪调地跟身后的三人打趣，随即冷了脸色：“但不好意思，我赵元彬就t是个小人。你领情也好，嫌弃也罢，这事儿我掺和定了。阿伟，你还愣着干什么！拔了那小子的牙，再给我卸他老子一条胳膊！”
“别，赵哥！”马郊召开双臂再次拦住阿伟，似乎是咬了咬牙，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你疼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护着我，但马原终究是我哥，马东终究是我侄子……吓唬吓唬就完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他的话话音一落，林曦等人都被惊住了。
jojo震惊地看向坐在一边的黑猫：他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那么暧昧！？这个赵哥究竟是什么人！？
“……喵。”黑猫沉默了一会，淡淡答：大概是马郊的情人吧。我知道他每个月都有几天会去情人那暂住，只是没想到他喜欢的是男人。
喜欢男人怎么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是赵哥哎，黑社会头头，他哥哥的前任老大啊！他们俩之间怎么会有这种关系？
“喵嗷。”我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我主人……他喜欢谁，跟谁在一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黑猫的回应非常冷淡。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快速冲进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jojo目送他跑远，扭头去看马郊，却发现他根本没注意到黑猫离开——莫名地，心底泛起一阵难过。
马郊没有留意到黑猫，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赵哥身上。两个男人对视片刻，赵哥终于别开头，有点别扭地服了软：“……我本来跟兄弟们喝酒，听负责下片的人说你过来了，就来看看你。”解释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还不忘给马郊撑场子，凶神恶煞地对抱着孩子的马远说：“今天看在你弟的份儿上饶你一次，下次可不会这么便宜！你要是识相，就按马郊的要求做，他跟你要什么，你就老老实实给什么。脑子拎清楚一点，这世上，谁会害你，马郊都不会害你！”
说完，看了满脸不自在的马郊一眼，对阿伟勾勾手，带着人走了。
马郊盯着赵哥离开的方向走了会神，方才扭头面对马远：“……你赶快带东东去看急诊吧，把陶像留下。店也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打烊的。”
“不要！不要把我给他！不要！”东东怀里的关公像立刻大叫起来，勾得东东满脸抗拒地对马郊摇摇头。
马远这次却没糊涂，白着脸点点头：“好，都交给你了。东东，”他低头吩咐儿子，“把关二爷给叔叔。”
“我不！啊！”东东还要反对，被马郊强硬地掰开手指，抢走了手里的关公像。
一边，游方小声跟程思说了什么，后者这时站出来招呼：“马老板，天这么晚，你心又慌，就别自己开车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坐我们的车？”
马老板打量程思两眼，知道他是林曦等人的同伴，见他浑身散发着纯良无害的亲和气息，稍加犹豫就点了点头，跟着程思往刘进的车上走，把孩子放进后座，又回头对马郊说了句：“那尊关公像……先别砸，求你了。”
马郊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深呼吸两口，才点点头：“成。”
程思和刘进拉着马家父子走了，剩下的几人跟着马郊走进马家烧烤店，先沉默不语地打了烊，才围坐到一张圆桌旁，把关公像摆在了桌子中央。
“你们要做什么！”自称关二爷的陶像仍在叫嚣，“胆敢对本大爷不利，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唔，是由于煞气入魔没错……而且煞气很重。”《山海经》老爷子绕着陶像走了两圈，下了断言：“依我看，马家父子的心性，都收了这魔物的影响。”
林曦等人听了，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纷纷对老爷子眨眼——碍于马郊在场，他们不敢用言语进行交流。
马郊却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眉来眼去，他皱着眉，忧心忡忡地盯着关公像，直到林曦出声唤他回神：“马先生，您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比如，为什么我不能买这关公像？东东为什么对你敌意那么大，以及……你和那位赵哥，嗯哼？”
“啊，这个……”马郊挠挠脸颊，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道：“容我先问一句，你又为什么想买这尊陶像？”
“这个嘛……”林曦脑子一转，脸上浮起一抹坏笑，张口说：“实不相瞒，我是一个写恐怖神怪题材小说的作家。不知你听过这种说法没有：写足一百篇恐怖小说，就能看到鬼……我虽然没写那么多，但也得到了一点诡异的本领，时不时能看到一些灵异的东西。之所以要买这尊关公像，是因为它已成魔，身上煞气十足，有可能影响供奉者的心智……我害怕他逆天害人，所以打算将它买下砸碎，消除祸根。”
这一番话，半古半今，半真半假，又是作家又是灵异又是煞气的，唬得马郊一愣一愣，迷迷糊糊信了个大概，待听到林曦买陶像的理由，立刻深有同感地大点其头：“没错，这玩意儿就是祸根！”
“这话怎么说？”游方这时候接口问，“难不成你也能看到妖怪？”
“还有，这关公像是不是你当年要砸的那一尊？”jojo也问，跟着林曦装模作样，“不瞒你说，这些鬼啊神啊的，我也能看到一点——这尊陶像对你有很大的敌意哦。”
“这并不奇怪。”马郊苦笑，显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毕竟，此时发问的三个人，一个是他崇拜的作家，一个是他想签约的艺人，一个是决定他能不能签约的艺人家属（……），每一个都让他甘冒交浅言深的风险，“这尊关公像，我亲手举起来过三次，逼赵哥砸过一次，逼我哥砸过一次……只是每次都没砸成或没砸碎罢了。如果这玩意儿真是魔物，那我们结仇绝对结大发了……”
接下来，他简单对林曦等人叙述了自己跟马远的关系，方切入正题：“要说我跟这尊关公像的关系，就要从十二年前，我读大学打工时跟我哥重逢开始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