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和凤羽嘉第一次相见。凤羽嘉收此山已消耗大量法力,却仍与他打了个平分秋色。
应该说是手下留情了。凤羽嘉道:“摩空,你身心俱疲,急需调养,妖界却容你不下。我们神仙不讲弱肉强食,讲的是缘。乌帝本是我的心魔所成。或许我无法化解你的心结,但以往种种孽因我而起,以后你的孽也应由我来担。前尘不论,结一善缘,实不相瞒,我的百鸟宫差一只孔雀。”
摩空真君思绪万千,想至此处,抱着伯奕落回地面。
这地面却十分柔软,乃是白语冰操纵冰灵化出的蓬松雪堆,雪堆下还有猎烽化出的羽翼。
“哎妈。”白语冰精疲力尽,扑倒在地。猎烽后颈受创,也昏厥过去。
与此同时,逐天、垂云两位将军及麾下士卒,原本被或然之刻定住,只能冲周遭同样被定住的骸骨魔物干瞪眼。倏地或然之刻失效,二将迅疾扫清魔物,由烟柱指引,赶去救白语冰等人。
白语冰再睁开眼时,他、摩空真君和猎烽皆赤着胸膛,泡在神界水镜宫的回春池里。
周遭飞舞着大团冰灵,而两臂已断的伯奕守在池边,见状道:“摩空哥哥,冰哥醒了。”
摩空真君似已醒了一阵,黑着脸“啧”一声,扭过头去,又微不可闻地道:“多谢。”
白语冰问道:“荣贵妃娘娘,你在谢谁,又在谢什么呢?”
摩空真君便不吭气了。白语冰操纵冰灵,修好伯奕的手臂,示意伯奕逼问。
伯奕在池边够不着摩空真君,便把池水往摩空真君脸上泼:“冰哥问你话。”
“别碰我,”摩空真君祭出羽扇,遮脸挡住水花,冷冷地道,“再碰我,刮断你的手。”
白语冰起了玩心,抓住猎烽的手,便往摩空真君身上泼水。
猎烽吓了一大跳,与后宫娘娘共浴,已是忐忑非常,哪经得住白语冰如此坑害。
摩空真君倒也明辨是非,抓住白语冰一头银毛儿,便往池子里狠狠地一按。
白语冰大叫道:“救命,淹死龙啦!”
猎烽和伯奕一时未想龙如何淹死,当真来救,重伤初愈的四人随之打作一团。
这喧哗声惊动守着圆光池打坐施法的玉华元君。
玉华元君虽对白语冰有好感,却也不耐烦四个男子如此在自己的宫中打闹。
见他四人已然无恙,她便命飞奴将他四人逐出水镜宫。
猎烽公务在身,告辞去了百鸟宫外围。白语冰、摩空真君和伯奕一路回桃花宫。
赤霞真君不在桃花宫中,白语冰又送摩空真君回绿筱宫,执意要伯奕留在摩空真君身边。
三人争执不下,最终在宝月湖畔的凉亭叙话,摩空真君说了当年与伯奕、齐嫣的往事。
摩空真君敞开心扉,道是自己确有过错,不过逝者已逝,此伯奕非彼伯奕,不必伴他开劝他。
白语冰道是无处安放伯奕。他在桃花宫的房间太小,暂将伯奕寄放在摩空真君的绿筱宫。
摩空真君认为白语冰可以学一学召唤之术,末了又问白语冰,他怎会有宵行的玄元化血圣兵。
白语冰这才知晓,化血鲮晶木乃是玄元化血圣兵。“刺儿,怎么回事,你解释解释?”
化血鲮晶木睁眼说瞎话道:“我只是一株树,随意化形罢了,威慑一下那魔物。”
盘问无果,摩空真君回绿筱宫打坐调息,伯奕奉白语冰之命跟去伺候。
白语冰也有些疲乏,之前操纵冰灵用的是识神,未曾消耗真元法力。
厮斗时不断化人化龙,却将他的真元消耗一空。种种疑团暂且放下,他自回桃花宫歇息。
临睡,他想起共识契,心目内观,识海里的半透明屏障却一片漆黑,无法感知凤羽嘉的识神。
不知凤羽嘉现下如何,是否还在修复《山河社稷图》,白语冰略有些惦记,识神微眩,不觉昏睡过去。这一觉无梦,再睁开眼眸,他忽觉异样——他竟躺在一张碧梧枝叶编织而成的床榻里。
环视周遭,此地赫然是他初入百鸟宫时待过的碧梧宫、凤羽嘉的寝宫。
“妈妈的!”他大叫一声,掀开绒被跳下床榻,这老鸟竟在他睡着时将他掳回了寝宫?
想起凤羽嘉对他有欲望一事来,莫非,此鸟见他有战胜魔猫之能,决心抛弃宵行和他好了?
心头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悲,他又惊觉自己穿着一身五彩羽衣,这鸟竟还扒了他的衣物?
几个飞奴闻声入殿,见他是一副受惊的神气,连忙问道:“圣前,可是身上还有些不适么?”
白语冰听得“圣前”二字,以为凤羽嘉也在此处,环视周遭却不见那红发金眸佳人的身影。
只见这几个飞奴看着他,惊疑不定地,又小心翼翼地,向他问道:“圣前?”
白语冰这才知晓出事了,一摸手腕和头顶,不见化血鲮晶木化的紫晶豆芽。
再气运丹田,分明感到有一颗真元充沛至极的炽热内丹。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险些没患失心疯——他所用的这具身体,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而是凤羽嘉的身体!
最终,他一扫识海,识海里半透明的屏障,朦朦胧胧地,显出他在桃花宫的房间的景象。
他竟看见他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施施然坐起身,又慢条斯理且疑惑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那眼望向窗外桃花,一念传递过来:“此处似是桃花宫,我怎会在这小龙的房内?”
第44章 共神(一)
这一念的主人, 操纵他的躯壳、坐起身看桃花的人, 毫无疑问是凤羽嘉。
凤羽嘉显是无法适应,识神不稳,一时竟未察觉到他在识海这端窥探。
白语冰天人交战片时, 对嘘寒问暖的众飞奴道:“去, 把桃花宫的白答应给我带来。”
待飞奴领命而去,白语冰掠回碧梧枝叶编织而成的床榻中,煞有介事地打坐入定。
他想催动炽热的内丹真元,试一试能否祭出凤羽嘉的法宝, 本该调出的法宝却毫无反应。
“妈妈的,我无法使用他的法宝,他又用着我那没有龙丹的身体, 岂不是说我俩一齐废了?”
“……”凤羽嘉随飞奴踱入寝宫,就见一红发金眸男子踞坐在榻上,不可一世的架势,脚趾还闲不住似地一摇一摇, 俨然一地痞山大王附体。凤仪受损, 他款款地问道:“你要不要再叼根草?”
白语冰见自己的躯壳仪态万方,心中也颇觉微妙, 仔细地端量眼前人,竟有惊艳之感,暗忖:
“原来小爷我如此好看。难怪这老鸟对我有欲望,哎,我这男女通吃无处安放的风流倜傥。”
风水轮流转。他有意报复凤羽嘉一二, 往后一捋火焰般的红发,风骚无限地训凤羽嘉道:
“你这小答应怎么和我说话呢?在桃花宫待了许久,却还是没规没矩!叫我圣前,知道没?”
凤羽嘉这时已稳住心神,能感知到他的自我陶醉,也不理会他,扭头吩咐飞奴:
“圣前身体不爽,亟待静养。你等退下,以神界一日为限,没有圣前和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入内。若有违者,不必通报,押往幽谧院,交予紫鸩真君处置。”众飞奴正没个主意,见这白答应的气度不同于以往,“凤羽嘉”又无异议,只道他已成为圣前身边的大红人,唯唯诺诺带门而去。
白语冰没了乐子,灰溜溜下了榻,黏着凤羽嘉道:“开个玩笑吗,小答应,你好没劲啊。”
凤羽嘉见他顶着自己的脸,甩着胳膊来蹭自己,再如何淡定,也不由得有一丝崩溃。
白语冰再接再厉调侃道:“圣前,你是不是太牵挂我,才一不留神钻入我的躯壳里去了?”
凤羽嘉深吸一口气,以识神与他沟通道:“白答应,此处不便说话,随我去烛照真境。”
白语冰也分得清轻重缓急,道了声好,立着候了须臾,却不见凤羽嘉动作。
“哎,圣前,不是说,要去烛照真境。还不打开真境的界门,这是要等着过年再去吗?”
“……你无法祭出我的九霄琴?”
“那是圣前你的本命法宝罢,只听从你的元神调遣。奴婢不是没试过,奈何办不到啊。”
凤羽嘉问道:“那你为何能用宵行的本命法宝?”
心知凤羽嘉说的是玄元化血圣兵,白语冰看向凤羽嘉头顶的紫晶豆芽:“刺儿你解释。”
“我只是一株树,不是宵行的本命法宝。”化血鲮晶木抵死不认道。
白语冰大方地对化血鲮晶木道:“哎,刺儿,这么说,圣前也可以使用你吗?”
化血鲮晶木道:“想都别想,他五行属火,我和他犯冲。”
凤羽嘉在来此的路上也试过了,确是犯冲,他的识神也无法调遣环绕在白语冰身周的冰灵。
白语冰得出结论:“也就是说,如今随便一歹人闯进来,咔嚓一刀,就能杀了你我。”
凤羽嘉叹了口气,提议道:“你识神离体,我强行侵入你的识海,看能否祭出我的法宝。”
两人商议毕,上榻相对打坐。白语冰心目内观,识神荡悠悠要离开凤羽嘉的躯壳,识海却一下子被火焰般炎热的结界罩住。似凤羽嘉这般的神界大佬,识海皆有防御结界,他的识神竟出不去。
凤羽嘉也不好受,识神才要离开白语冰的躯壳,便觉自己的元神黏在了白语冰心牢的结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