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逼得萧略要偷敌军的猪,逼得宋问要让守军种菜、买吃食换敌军小兵手上的两张大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传出去,能让邻国耻笑!日后史册上,记载这段,他颜面何存!
朝臣叫皇帝骂得都抬不起头,恨不能缩进地缝里。
狠狠骂了一通,皇帝下令明日递上前往困城和谈的时辰名单,以及不日宋问折子即将送到,届时一并商议和谈细则。
“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
朝臣跪在地上,久久没人有动静,等了半晌才纷纷起身,皆是一身虚汗,跌坐在地,一下子站不起来。
郑家那几位更是脸色苍白如纸。
九月初七,宋问折子送到。
内里附上爆竹的简略图,言明因朱鸿翼多次上折子请求援兵,折子都没有音信,此等重要的方子担心被截胡,也担心敌军会动手,故而并没有附上。请皇帝派工部前往困城,学习方子。
并折子中还附上了敌国皇帝请求和谈的手书,上有加盖国印。
宋问充分阐述此番和谈,对大理朝的好处:一是边关稳定;二是能与敌国友好邦交,也能稳定各邻国之间局面,压下蠢蠢欲动之心;三嘛,便是开困城为互市据点,两国互通有无,商道运作,更能促进大理朝富裕。
这三,大理朝皇帝乃至朝臣都是不明白的。宋问还真说不清,干脆说自己发现敌国中有两样作物,当初献上油方子时候提及的油茶、油菜,产油非常高,他们尚且不知,不如与他们换了,自己种植,日后再将油卖与他们——天下银钱皆往大理朝啊!
这般听来倒是有些吸引力,并且为朝臣们提供思路。
这开放互市了,那大理朝粮多的,是不是就能跟他们换猪羊牛等等,这样是不是百姓平日吃的肉价就能下来?
这般一讨论,敌国之中样样东西都叫他们盯上了。立刻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前往困城,进行和谈,马上开通互市。
皇帝却是盯上了宋问说的朝廷敛财这一点,朝廷掌控的水车制造,油方子等等,何愁换不来国库渐丰?!!
第71章
困城之中, 郑正彪送出奏折后, 自以为萧略定会上折子喊冤,说不定就联合敌军将领一举拿下困城, 届时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自己。
他观困城之中守军以朱鸿翼为首的大部分人已经全部被萧略蛊惑,于是自己暗里行动,晓之以情或是动之以利,抑或是煽动威胁,说动了不少人, 加上这半年他笼络在身边的几个副将站队,当夜他便带领上百守军将萧略和宋问住处团团围住。
火把烈烈燃烧, 照得府门前亮如白昼。
郑正彪大义凌然道:“今我与诸位副将,怀疑萧略有通敌之嫌,宋问宋大人被蛊惑……”
他十分明白宋问时常带领困城百姓种地,在百姓之中威望甚高, 所以他只预备向萧略下手, 避百姓锋芒。
当然放过宋问是不能的, 之前宋问拿着先帝令牌逼着他颜面扫地的仇,怎能不报!据探听所得, 宋问与萧略同进同出,夜里总睡在一处, 这般交情,萧略通敌,宋问如何脱得了干系?拉下萧略,再拉下宋问指日可待!
“困城乃边关要塞, 萧略公然大开城门让敌军日日夜夜进出,置我大理朝边境防御于无物,置困城百姓、困城守军安危于不顾。”
郑正彪义愤填膺道,“我与副将痛心疾首,决意先斩后奏将萧略和宋问暂且拿下,押往京城,等朝廷决判!”
困城百姓这两日正兴奋着,援兵到了,粮草充足,城门也开了,好些之前在外做工不得进城的家中父母兄弟全得了消息回来了。一时间,困城简直比过年节还热闹。他们也便睡得没往日早了,郑正彪这般动静,直接让他们从屋里出来,刚开始都全是茫然,不知发生何事。后面越听就越觉得不对劲了!
“你放屁!”有那激进的汉子直接骂道。
“要不是萧将军,困城说不定都守不住了!凭你个草包将军守城吗?”
“就是!萧将军守城之时,一点事儿都没有,偏偏你个草包将军一来,就连战连败,还差点丢了困城!我看通敌的是你吧,假装打仗,其实是给敌军送战功的!”
“敌军进出困城怎么了?我们不打仗了,还不允许我们换点肉吃吃!”
看来是困城这两日,与敌军小兵之间交易十分顺畅,叫百姓尝到甜头了。也是,困城本就因为战乱,粮食不丰,外出做工能赚几个银钱?偏偏这回困城与敌军交易,他们一点点新鲜菜,就能换肉干、大饼,这等好事,怎能叫他们不激动。
其实这也是暂时的,毕竟敌军吃了半年干粮,当然愿意拿肉干、大饼来换新鲜菜吃吃,贵也就忍了,等日后就不行了。但百姓现在能换就高兴啊,以后的事,谁管!
郑正彪叫百姓骂的脸色黑沉,咬着牙,故作大方道:“你等是被萧略他们蛊惑,朝廷不会怪罪你们!等抓了萧略,朝廷判决下来,你们就知道你们是与虎谋皮、为虎作伥!”
“我呸!”百姓直接冲着郑正彪吐口水。
郑正彪怒气翻涌,直接亮刀道:“要是再有人敢阻拦,我便不客气了!”
铮!
啊……
一支长箭直接穿透郑正彪亮刀的手掌,长箭震飞了他的长刀,刹那间血流潺潺。
府门应声而开,萧略和宋问当先走在前头,身后是苟头、郭上、阿大等人。萧略收弓背身在后,淡淡道:“你若再敢对着百姓动手,下回长箭穿过的就是你脑袋!”
被亮刀的百姓,惊魂未定,茫茫然回头低声对萧略道谢。
萧略摆手,吩咐百姓们赶紧退开,护着自身周全。
郑正彪啊啊啊喊叫,好不容易缓过来点疼,见着跟着来的几个副将还有自己威胁来的人全都默默不进反退,简直怒极攻心!
“萧略,你别得意!我已经上书朝廷,很快你的脑袋就要落地!不如速速束手就擒,我还能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给你留个全尸!”
宋问实在忍不了这人草包便算了,还一脸蠢相,视线扫过后头跟他来的人道:“我可提醒你们,别说你们说萧将军通敌叛国乃是信口雌黄,毫无证据。便是有,如今圣旨没到,萧将军就仍然是阵前大将军,这困城最大的官,你们以下犯上,理当军法处置!”
郑正彪忙道:“放屁!通敌乃是大罪,岂能等闲视之。我今日就是要斗胆先斩后奏,将叛贼拿下!”
“我看你才是通敌反贼吧。”
阿眠实在没忍住,扯着阿二,让他挡在前头,自己就冒出个脑袋来说话,“困城守军常驻守军有一万,还有紧急调来的五千兵马,如今就剩三千守军。说你不是反贼,故意输的,我都不信。便是不会打仗的,也不至于打的兵,兵没了;粮草,粮草没了。”
围观百姓一听,有道理啊,看向郑正彪的眼神就更不对了。
郑正彪眼看着己方阵营全生出退意,当即喝道:“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走了,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将萧略这个叛贼拿下,定了罪!我们便是头功!”
两方人马顿时形成对峙局面。
一触即发。
苟头迅速带人护着百姓,劝导百姓速速离开。
“萧将军……”百姓之中,忽然冒出一声苍老之声,打破僵局,却是从人群之中被人背着走出来困城县令。
困城时常战乱,故而衙门形同虚设,只处理些百姓事务,故而困城县令与旁的县不同,是相当于里正般的存在,在百姓之中地位十分高,但比之旁的县令却是权利十分小。
困城县令扶住苟头的手,对着萧略直挺挺跪下道:“萧将军,下官有事要说。郑正彪这个贼子,贪污军饷,我衙门中有账册为证。城中粮草不足,便是他作为之下造成的。还有城中本有一万兵马,但郑正彪战场上冒进贪功,完全不顾大局,又贪生怕死,硬是仗着人多,毫无章法上阵打仗……害得我们现在只剩下三千人啊……我们连尸骨都来不及收,被迫关闭城门……萧将军,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困城县令,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愣是跪在地上直抹眼泪。
他身子骨本还不错,但郑正彪连番公然贪污,让将士去送死,他区区一个县令着急上火,但半点用也没有,他官太小了,斗不过郑正彪。更是叫他一推,直接昏迷在床。前头衙门这般大动静,都没能醒来。
今日一醒来,就听闻萧将军来了,硬是让人背着过来,一句“萧将军,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愣是让一直不敢相信,得过且过的百姓们,直接跟着呜呜大哭起来。
“大人,萧将军回来了!”百姓纷纷对着困城县令高喊。
宋问偏头望向萧略。
萧略面容较之以往更是冷峻,但在火把光亮映照下,分明眼底泛红。他快步过去,亲自扶起伏地痛哭的困城县令道:“……大人,是萧略回来晚了!萧略,无能!”
萧略从不说自己无能。
从前满门抄斩,只剩他一个;身为反贼亲王的独子,从军做小兵,叫人夜夜拉出去揍;一路升任将军,将敌军打出困城,退敌千里,被迫回京……全是不得而行,他也不觉得自己无能。如今面对这个涕泪横流的老人,为不能镇守在困城,他低头说自己无能……
困城县令病倒,他身旁的亲信十分警惕,便是萧略也没能让他们泄露半句。所以到了困城这般久,他半点不知这些事。
萧略活得太过周正,他只以为是郑正彪草包,累得困城县令年迈不支,没想到郑正彪竟然贪污军饷,更是让上万将士去送死,差点丢了城池!
他转头盯着郑正彪,目光如刀如剑,刺穿他的肉身烂骨!
郑正彪色厉内荏:“萧略,是你通敌。这个县令是你的人,他污蔑我!快,快将萧略拿下,我许你们在皇上面前为你们请功!”
困城县令一把推开萧略,等着郑正彪道:“郑正彪,我在此代表困城百姓,向朝廷上万民书,求皇帝让萧将军镇守困城,将你这个狗屁草包赶出困城,永生永世不得踏入困城,列入困城县志,永生永世为困城之耻!”
他显然早有准备,一说完,亲信就送上纸张,他也不用笔墨,当场咬破手指,直接就以血写奏折。
一气呵成!
困城县令回身道:“我困城百姓,谁与老头一起上书?”
“我!”
“我来!”
“我来!”
萧略阻止不能,直接就叫激动的百姓淹没。百姓们全都纷纷咬破手指,直接往奏折上按血指印,不一会儿,就血糊糊一片,完全没有地方能按了。百姓也不讲究,直接就往写了字的上头按,说是万民书,但最后只剩下一片血指印,字是一个都见不着了。
上万民书,是威胁朝廷,一个不好,困城县令头一个遭殃。
萧略有心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