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辰或许无意地动作却让白夜莫名地心跳加速。他喜欢帽子，但不喜欢别人碰他帽子，而这个男人从见面到现在，一次又一次破他规矩，他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有种奇怪的让他不愿去深思的情绪。
他定定神，反诘：“你管那么多。”白夜这个年纪依然叛逆得很，别人说一他偏做二，抬手就往后脖子摸去。
同一时间温良辰又伸出右手和他探向同一个位置。温热的手心把白夜微凉的手背捏住，指腹沿着细长的指骨上下摩挲，唇齿一碰，吐出两个让白夜惊慌的词：“听话。”
车子快速前行，沿途的风景骤然变得眼花缭乱。心房之间的血管怦怦直跳，剧烈得让白夜觉得耳鸣。手掌之间的温度明明很低，却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极速升温，白夜握紧拳头抽离，也不管帽子了，嘟囔：“你这人有病。”
他宁愿温良辰发个脾气或者按着他吻也好，就是受不了这种软侬细语，会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想要沦陷。但这都不是他要的。他都不要。
温良辰无谓地耸肩，手心抚过他的脖颈，笑道：“怎么，觉得我连只小白羊也驯服不了？”
这话直白得让白夜一下就从胸口窜起一阵邪火，慌了神，红了耳廓，扭过脸朝着窗外。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应该是逍遥恣意、放荡不羁的袭夜之王，而非那被温良辰玩于鼓掌间的小白羊。
温良辰强，他要更强。内心在无形中筑起高高的心防，身姿缓缓地挺了两分。下车时，他已经平静如水，等温良辰走到跟前，抛出惑人的酒窝，露着唇红齿白的笑：“我可是藏羚羊。”
温良辰失笑，过去勾着他的脖子往前带：“走吧，别在这儿搔首弄姿。”
“温！良！辰！我哪里搔首弄姿了？！你他妈放手，放手，放手！”白夜稳定了半天的心神被一秒破功，拽住他胳膊又撼不动，整个人被迫贴在温良辰身上，跳脚不成咒骂不成，走了两步后发现案发现场的同事都奇怪地瞟过来，才安静地笑笑，佯装两人哥俩好。
温良辰松手，自顾自走进包围圈，白夜拧着眉和旁边的同事打了招呼：“受害人呢？”
“已经被带走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你们法医的鉴定室了。”
案发地点是城东二环线校南路的三岔路口。东西北三个方向分别是京南中学、公园和南溪公寓。车祸发生在东北夹角拐弯口，一辆红色的公用自行车被撞飞在行车道上，自行车周围有一滩明显的血迹，中间部分模糊且色泽偏深呈淤积状。
在自行车西南直线方向的右转车道旁的树丛中，肇事车辆奥迪a8停留在现场，刹车痕迹明显，车头有严重的对撞凹痕。车门大开，车主逃逸。这次案件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车主没有将车一起开走。
“我进去看下。”白夜和小警察说了声，掀开警示线去自行车周围看了一番，记录下几个重要的点，然后向温良辰的方向走过去。
温良辰正在查看奥迪，反反复复转了好几圈才拿起手机对着一个奇怪的位置拍摄照片。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白夜也蹲下来往里看，这一看他瞬间也明白了问题。一根树叉穿在了车轮中，而且岔开的其中一根树枝直接戳进轮胎，看来丢弃车子逃离完全是因为没法开。
温良辰看他动作和神色的变化，笑笑不做声，问旁边的刑警要了手套去查看车内情况。
白夜再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温良辰大半个身子挤在车里面，黑色马甲早就脏得东一块灰西一块灰，他忍不住嗤笑，温良辰看着外表光鲜，但做起事来还真是没有形象。
这一笑，把刚刚对他的怒气都笑没了，像个小孩似的，哭也快笑也快，阴晴难定的性子。
“良辰叔叔，看出什么了吗？”白夜无所顾忌，走上去故意响亮地拍了下他的屁股。
“有。等会。”
没想到温良辰根本没在意，磨蹭了半天终于出来，脱下手套还给现场的刑警，扒拉过白夜的肩膀走出警示线：“有几个疑点。第一，右转车道应该慢行，但自行车飞出去的距离有五米以上，也就是说奥迪的时速超过50码。而且受害人被撞时，是绿灯。第二，奥迪的刹车目前看是损坏的，但无法判定是之前损坏还是因为撞击损坏。第三，如果说肇事者是连环杀手，他不应该在车内留下指纹。”
两人肩并肩走回到suv旁，温良辰说完了一顿，手掌摁住白夜的肩头，正好把他摁在车门上，目光悠悠，低头贴近他的鼻尖，气息中还带着青草味，无害而蛊惑的样子令白夜僵住了思绪，硬是扳回神智扬起下巴：“我记下了，回警局？”
唇瓣一动，就从温良辰的唇面擦过，他顿时心跳如鼓，抿着唇不敢再多言，酒窝若隐若现。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虽然长得并不出色，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恰到好处地扣人心弦。
他仿佛是揣测人心的天才，总能将暧昧的气氛掌控在白夜可以接受又无法拒绝的程度之内。如果白夜敢自称情场老手，那么温良辰绝对是男女通吃的情圣。
“放松点。”温良辰勾着他下巴亲吻。
白夜内心的危机感瞬间爆表，将脑袋在后一仰，不悦地问他：“别总做这些让我误会的动作，有事说事，没事就走人！”
“没事。”温良辰满意地在白夜眼中看到轻微的愤怒，退了两步，“走吧。”
正好这时现场维护的交警有人开车来换班，白夜神经一跳，冲过去拽了人就要一起拼车，动作迅猛得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
也确实，温良辰曾经无论对黑道还是白道而言都是洪水猛兽。他笑看白夜撒着羊蹄子一溜烟逃走，连句话也不留，无奈地摇头。
第6章 约见情人
517车祸的尸体要求复验，今天车祸的尸体也一并送了过来。
法医尸体鉴定中心灯光敞亮，白净如雪的墙壁，亮白色无影灯，天蓝色法医服，忙碌而晃动的身形，显得整个鉴定中心有些拥挤。但有条不紊的动作和平静的身体又让一切都稳稳的进行着。
白夜是最年轻的法医，主要做病理鉴定，也就是俗称的尸体鉴定。他的用刀及缝合技术一流，一些老专家都望尘莫及。
两个小时后，两具尸体的鉴定全部结束，三名法医及助理集中开会。
王子涵是工作十五年的老人，鉴定中心主任，他和白夜一起把两份报告放在投影上，供大家进行分析。白夜按下激光笔，将红点在死亡原因、死亡方式、致死物三个部分晃动后，问助理小求：“你先说说吧。”
小求是今年刚到的实习生，性子机敏，思维活跃，常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结论。但这一次，他的答案和白夜预料的一样。
“看不出任何除了冲撞伤以外的致死原因。如果警方认为这三起案件真的是相互关联，恐怕我们这里并不能提供太多线索。车祸这种死亡类别，首先就是很难被鉴定，外力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没错。”白夜点点头，“我们假设这三起案件都是蓄意谋杀，那么从我们的角度能看到的，就是冲撞伤和落地时头部的撞击致死。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刑警后期的调查结果。”
另一名法医原亮想起什么：“听刑警大队说，今天案子的车辆被送去做损伤鉴定，好像和前面两起有点区别。”
白夜想起温良辰在现场的一些见解，接话道：“希望不是连环杀人，心理学上来学，任何杀人者都是可悲可怜又可恶。”
小求疑惑地问他：“白医生很有感触啊。”
“嗯，”白夜浅笑，“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掌控一切的欲望，而杀人会在冲动的瞬间产生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连环杀人者往往都有严重的心理阴影或疾病，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社会的危害。”
“小夜说的是，”王子涵关了投影，坐在讲台的一侧肃言，“有些案件我们法医举足轻重，但像这一类案子，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白夜点头赞同：“大家学习一下也好，今天先散了吧，我明天去专案组做汇报。”
走出鉴定中心已经是半夜十一点。白夜给姐姐白夙回电话，一接起来就是劈头盖脸的骂：“我上次问你的事想得怎么样了？这可是你要我和你一起创立的基金会！你好歹也来董事会上现个身行吗？！我的太子爷！”
“姐……”白夜掏掏耳朵，拧起一边的眉头，他今天刚把温良辰给他的一万汇过去就招来一顿骂，早知道还不如等钱多了一起汇。
那是夙夜基金管理公司，白夙几年前为了让颓靡不振的白夜重新开始生活而创建的，资助的地点主要选在了京州偏远的留宝镇，一个环境被严重污染的地方。
基金来源一部分是白夜的收入，大部分是白夙拉拢的其他公司或者有能之士的募捐。董事会除了他们姐弟另外还有两个人，但白夜从来都不认识他们。
他不喜欢公司管理的工作，也乐得做甩手掌柜。白夙一向没什么意见，偶尔唠叨也不会像今天这么大火气。
“姐，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有脸问出什么事？人家把你出入袭夜、进出高档场所的照片都甩到我面前了你让我怎么办？！”白夜一惊，难怪这次姐姐气得不轻，他乖乖地闭嘴让她说个够，“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既然做了就不要让人抓着把柄！现在居然还跟郑家有关系不想活了是不是？我不会嫌弃你，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接受你！你自己找人去处理了，要是让爸爸知道我看你也过不了几天逍遥日子！”
白夙说得句句在理，这也是他都懂的道理，顿觉心里不好受，胸口同针扎一样刺痛，他忍不住反驳：“姐！就算我去处理了，我也不会离开袭夜的。”
那是让他麻痹自己神经的毒药。
白夙深吸一口气，怒火更甚。
“你说你喜欢男人我们也都默认了！爸爸也放任你了，你去袭夜他也不再管你了，但你让别人包养上别人床是正常的吗？！郑家是什么来头难道你会不知道！这件事你处理不好基金会就散了吧！”
“姐！！”白夜气得手指发抖，突然电话被人夺了去，他瞪着通红的泪眼一看，是温良辰。
温良辰平静地喊了一声：“小夙。”
白夜颤着唇轻声问他：“你认识我姐？”
温良辰按住他肩膀，示意他安静一下，然后走远了几步和白夙冷静地打电话。大概过了十分钟，他走回来把手机递还给白夜：“没事了，我帮你处理。”
“不需要。”白夜想也没想劈手夺过手机，突然铃声炸响，他差点吓得把手机摔出去，颠了两下才看清来电，是“郑翼”。
白夜的老顾客。他这才想起来上周郑翼和他约过，倒是没确定时间，但这个时候打过来让他略略诧异，看来郑翼那边应该和白夙一样收到消息了。只是，他应该装作不知道还是……
“翼哥。”他接起电话，跨离开一步温良辰，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令他浑身发毛。
“没睡？”郑翼的声音温温凉凉，如一汪春水在心中缓缓荡开涟漪，给白夜带来一股无言的安全感。
他抱着膝盖蹲在鉴定中心的门口，把脑袋缩进帽子，压低声音：“还没，刚从鉴定中心出来。今天空了？”
“嗯是啊，你也不联系我，去袭夜找你说好几天没去了，发生大案子了吗？”
“也不知道算什么案子……”白夜噘着嘴嘀嘀咕咕说着，“就是遇到一个难缠的人，跟鬼似的甩也甩不掉，现在还在我不远处站着呢。”
“哦？”郑翼轻笑，很好奇是什么极品还能让白夜都愁眉苦脸的，“要不我来接你吧？今天去我那儿睡。”
“嗯，那我等你。”白夜语气略带委屈，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快一点，我怕他用强的。”
这下，郑翼整个儿的好奇心都被撩起来了，一边拿上衣服钥匙一边笑着安慰：“很快，十分钟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白夜偷偷看了眼温良辰，那人正靠在门口的另一侧扶栏上，嘴角吊着烟，惬意轻松，像只慵懒却高贵的孔雀。
他的眼眸比香烟上明明灭灭的红光更加耀眼。分明是清冷寡淡的外表，但一靠近，白夜就觉得他可以烈火燎原。
温良辰忽然转过来，白夜匆匆避开目光，暗骂自己，居然看呆了，要死！那人没说话，又转过去把烟掐灭在垃圾桶上，往嘴里塞了口香糖，走到离白夜一步远的地方，忽然拎住他头顶的帽子底就拽起来，力气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