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遥远。
“每当阴历十五,海水涨潮时,海面上就会出现一条鱼骨……”
景天重复了那个老伯的话,伸长了手臂,往海那边看,什么都没有,连一条鱼都没有跃出海面,真是平静极了。
而那老伯跟他们说完,就进屋带了什么东西,走到其他地方去打鱼了。
慢腾腾走着的龙葵在海岸上拾起了一枚贝壳,放在耳边,试图想试验一下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
没有声音。
这是真实无比的。
然即使如此空荡荡的,却仿佛有什么哀伤的声音顺着时间潮流而来,如此悲伤,几乎让人都想落下泪来。
她望向了大海,心底,红葵懒洋洋地开了口。
“痴情人,这天底下的痴情人可真多。”
“对的。”
无论是水碧,紫萱,还是她,都是这样的,等待着,在漫无止境中等待着另一个人。
只是,时间总是无情。
“我觉得你那傻哥哥很快就会高兴起来了。”
红葵突然就开口,令她一怔,很快,她就在心底问她为什么。
她嗤笑了一声,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那个女人的眼中,其实已经有些释然了。一个放下感情的女人,往往要比男人更绝情,更能了断。”
红葵所说的是紫萱,她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又好奇起来,据她所知,红葵其实是魔剑诞生在她身体内的意志,为了保护她所存在,又怎么会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呢?
然而龙葵不知道,这世间本就有太多不合理的存在,她的存在不正是如此吗?
在她耳畔响起了红葵银铃般的笑声,一阵一阵。
“哈哈哈——因为,我见多了,也就知道了。”
接着,龙葵还想要再问她什么,她又没有回答了。不久,唐雪见带着花楹过来找她,她便放下了这件事情,不再想了。
但景天还在想那条鱼骨,摸了摸自己的头,硬的,头真硬,又转了转眼,视线被立刻锁定了朝他走来的白豆腐。
说来别人会觉得奇怪,他感觉这样的白豆腐很是陌生,并不是说他长得陌生,而是他的习惯与动作,跟他记忆中的白衣道士相差太大了,也许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常常注意着白豆腐,因此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他走路的神情。
他走得不急不缓,嘴角通常会挂着一抹客气的笑容,虚假得不行;他总是犹豫地看着别人,好像那双眼睛会说话一样,行事却又从容果断;身为道士的白豆腐习惯于斩妖除魔,因此身上也就带了一点常人不曾察觉的凶煞之气,其连干净得如纯白天幕的笑容也抹不去。
但是,白豆腐的前世,还是不同。
或者说,拥有了前世却没有今生记忆的白豆腐是不一样的。
“景兄弟,阴历十五还有两天时间,现在等着也无用。”
这个称呼对于景天非常熟悉,毕竟他跟白豆腐真正在一起只有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所以在此之前,白豆腐都是喊着他景兄弟的。
但也温柔得像是含了蜜一样。
而现在,他的语气却显得相当地客气,哪怕是真知道如今的情况,景天的心却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只是一下。
只要是一个普通人,如此情况,心又怎会不痛?
男子汉大丈夫,啥事不能忍,啥事啊——要不是多年的教养,他还真想打白豆腐一顿或是骂一顿。
只是,怎么也舍不得。
“是的。”他只好笑出来,这笑或许是尴尬得很,脸上的样子滑稽得很,也许就像是舞台上被牵着线的人偶一样,干瘪瘪的,但他想不出他能做什么表情。
徐长卿呼吸却是一颤,那只是一瞬间,但却被时刻注意着他的紫萱察觉到了。
然而紫萱也没有过来,她既然真的来了,就不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位名叫景天的少年真的跟她的长卿的关系,她不能无视。
只有正视。
景天没有注意到什么暗潮涌动,便笑了,便继续说了:“不过,白豆腐属下,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海,多看几眼,万一以后再也看不到了怎么好?”
他还顺着自己的话,做了一个相当夸张的动作,然后背过了手,转过身,看海。
无论人心如何变,真的沧海桑田,这海的一切真的是太久太久了,以至于人们都以为自然是永恒不变的。
但一切都会改变。
“这倒不会,景兄弟已经学会了御剑飞行,何时想来看看,就来看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回了,又是嬉皮笑脸,看起来就想让人扯一扯他的脸,是不是面皮儿做的,怎么这么想让人揉一揉。
徐长卿动了动手指,将其按在了衣袖间。
“白豆腐,你不明白,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活在一个地方就不想走了,这里再好,也不是渝州城,更没有永安当,我何必再来?看够了,就够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没白豆腐你长得神气,更没有你老大我长得玉树临风!”
“……”
徐长卿记得,自己跟今生的师父他们交谈的时候,得知自己被指为这面前少年的下属。
“的确。”
说罢,他就仔细看了一番景兄弟的样子,发现他长得极好——浓厚的眉峰,明亮得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双眸,嘴唇不那么薄却也不太厚,恰到好处,看起来便是适合微笑与亲吻的样子——见鬼,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而白豆腐不知道的是,景天几乎在这一寸寸的目光中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徐长卿的眼,本就生得冷峻,笑起来时如春暖花开,不笑时却又如寒梅般,那一道道的目光,如雪扑面而来。
冷,冰冷刺骨。
他对白豆腐是一个才认识的人。
景天意识到这一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自苦笑,还低下头来躲避那视线。
一寸寸的,看着他的目光,熟悉到陌生的样子。
“那我先走了。”
他又低声地说道,狼狈地转过身来,那背对着男子的背影也无措得几乎让人感觉鼻子一酸。
而徐长卿真感觉有一滴泪从眼底下滑落。
一滴,毫无声息,又真真切切存在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景天跑到了村子里,四处张望着,他的神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他那么狼狈的样子,迷惑着世人,也迷惑着自己。
而重楼正是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跟看一件物品似地看他,还带有三分好奇。
这视线着实锋芒在背,让景天万般苦恼地注意到这闲来无事又或是惹是生非的魔尊大人。
“红毛?”
“我乃魔尊重楼。”
“知道了,知道了。”
景天摆摆手,非常随意,看样子都不打算将重楼的话放在心上,不过重楼心中有愧,也没怎么摆出那种唯我独尊的气质来。
“那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那一天你没走?红毛你居然尾随我们?!这可太不像是一个魔尊的做法了!”
景天说完,看红毛脸色似乎一变,像是被他预料到一样,但他说出来的却不是他想的那样子。
“我并没有跟随你们。”
但看这样子,恐怕里头还有什么隐情,要是平日里,景天还得好奇地深挖一下,现在嘛,他没心情!没那个闲工夫管其他事情,他自己都够他自己烦了,还不如一醉解千愁!
对了!
景天眼神一亮,看得重楼以为他发现了他是跟随着紫萱而来的,还抱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他只是伸手揽过了重楼的肩膀,笑道:“红毛,你现在没啥事吧?”
“没有。”
重楼略微嫌弃地看了一眼景天搭着他肩膀的行为,以前从未有人如此大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