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景哲问他：“他们在隔壁说了什么呀？你也跟我说说，我也学习学习。”
方得月说：“他们怕你有家暴倾向。”
“啥？”
方得月扭头看他，“他们怀疑你家暴我。”他脸上还留着淡淡的淤青。
景哲目瞪口呆。
“你家暴我我都没可能家暴你好吧？！”他悲愤地喊，“你看你一见面就威胁我要打断我的腿我有说什么吗？”
他哀怨地说：“我看上去像是会家暴的变态吗？”
方得月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没好意思告诉他现在广大人民群众经过多年科普八卦，都已经知道不光长得凶恶的人有可能家暴，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人也很有可能是个变态，只说：“不好意思，以后不打架了。”
两人回到家坐在茶几前认真研读材料，方得月看完了一遍，心里已有丘壑，气定神闲去找水喝，发现茶杯架上挂着的是粉粉嫩嫩的一对情侣杯，他心里一阵别扭，还是取了一个粉蓝色的去厨房倒水。
景哲对着一桌子摊开的文件抓破头皮，“诶，你说这个什么保护设施，我们家没有诶。”
方得月说：“你不要从头看起，翻到45页，从2~3周岁儿童那章开始看，那个要求是针对小婴儿的。”
景哲唉声叹气，“我都不知道养个孩子要求那么多。”
方得月说：“是很多的。”
他原先不过是想多一个证多一份生计，准备考试也用了好几个月，越看到后面越心凉。
他十八岁之后才知道正常小孩理所应当能拥有的是那样的东西，是受保护的，是被重视的，饿了就会有饭吃，冷了就会有衣穿，哭了就会有拥抱；前十八年他一直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小孩都活得和自己一样的。
明明教科书上针对没有余裕，负担较重的家庭也会有相应多快好省的指导教程，还有政府补贴，即使是这样，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去做。
他第一次连照本宣科的背书都觉得很痛苦。
景哲在想，自己已经算是很有余裕的人了尚且如此，好多东西没准备，好多常识不知道，景慧当初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按照这些要求，事无巨细把源源拉扯大的呢。
第31章 第一次审查
31第一次审查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景哲就把源源叫起来了，床头铺着三套从头到脚的童装，运动风，可爱风，带着领结的小大人风，他比了一次又一次，觉得各有各的好，实在是选不出，便叫唤：“小方，你觉得穿哪套合适？”
方得月在刷牙，走过来看一眼，嘴里塞着牙刷和泡沫，嘟嘟囔囔说：“随便。”
“泡沫别滴到地上！”景哲看着一滴泡沫就要从牙刷柄上滑下来，落在他刚请人保养完的牛皮拼接性冷淡风地毯上，惊叫。
“哦。”方得月闪回去了。
景哲又纠结了十几分钟，扭头问源源：“你喜欢哪一套？”
源源沉默了一下，指了指一件小背带牛仔裤，景哲道：“有眼光！”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在客厅集合，九点零五分，审查组进门了。
来人有三位，一男两女，都穿着制服，缀着pc字样的小胸针，景哲之前上网搜索怎么应对审查的时候看别人说过，他们的胸针是特制的，里面嵌着一枚微型的执法记录仪。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景先生和方先生是吧？我是儿童权利执行委员会下派的审查员刘力，这两位是审查员蒋思雨和审查助理李瑾，蒋思雨同志是育儿专家，将由她对徐源小朋友一对一面谈，同时也会给出指导意见，意见八个工作日之后可以凭身份证到市儿童权利执行委员会办公大厅柜台领取，本次审查将全程录像录音存档，这个是审查告知书请您在这里签名，签好了我们的审查工作就开始了——啊对了，这是我们的工号，如果在审查过程中审查员有违规操作，可以向市儿童权利执行委员会监督检查司反映，这个是举报电话。”
他弯下腰，特地对源源说：“源源小朋友，你好。”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放缓了声音和孩子说话，让人觉得意外。
源源手被在身后，低声说：“你好。”
景哲拿出应对客户的那副姿态，笑颜如花热情应对，“辛苦各位老师了，请进请进，啊不用换鞋了，您随意。”他自我介绍，“我是景哲，这位是我爱人，方得月。”
几位也不跟他们客套，进了玄关该看的看，该摸的摸，拿出机器各种哔哔哔，厨房卫生间卧室都扫了一遍，连冰箱都要打开了看看，景哲心里洋洋得意，怎么样，情侣款和家庭款闪瞎你们了吧。
第一次审查以访谈为主，况且他们递上去的资料显示两口子刚新婚，看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审查组分成了两拨人，育儿专家和源源待在儿童房，拿出了沙盒画板和特制的玩偶，和源源坐在地板上谈话，家长则在客厅。
景哲几次瞟向儿童房，刘力看出了，便说：“景先生不用紧张，蒋老师是经验丰富的专家……”
景哲立刻辩解，“啊，我没紧张，我非常相信各位老师，还希望老师给我们家多一点指导。”
就是经验丰富所以我才紧张啊啊啊。
客厅的主要是刘力提问，李瑾记录展开的。
刘力抬眼打量了一会儿他们，“我能了解一下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吗？”
据说面谈是会根据审查员的观察提出各种问题，网上虽然有案例，但是也仅供参考。况且绝大部分正经家庭第一次审查都不会不通过，网上有准家长因为第一次审查紧张来求助网友想要审查题目库好提前准备的，大家都只安慰他楼主不用紧张如实回答就好不用想象得太难，实际上很简单的。
方得月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方面提问。
“啊，这个嘛，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在大学城丢了一根围巾，正好被他捡到了，我为了感谢他请他吃了顿饭，后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他第一眼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深入接触发现性格我也特别喜欢，因此我迫不及待向他求婚，而且他也答应了，虽然认识的时间比较短，但是我确定他就是我命中那个对的人。”
方得月僵了一下，没想到景哲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能鬼话连篇，还配上恰如其分的甜蜜又羞赧的表情，让方得月怀疑他的这段话其实不是完全虚构，而是他某段失败情史的再加工。
刘力看向方得月，等他的反应。
“啊，是……”方得月垂下眼睛。
景哲说：“我们小方有点害羞。”他扶住了他的肩膀，他的手指也很凉，原来他也紧张。
方得月说：“是因为围巾。”
第32章 智性恋
32智性恋
刘力接触的三教九流的家庭数不胜数，有市中心独栋别墅的，也有棚屋区一个小隔间住五个人的，每个家庭成员的性格不同，给人的氛围也不同，富贵人家不一定就比申请救助金的家庭会养孩子，高学历的家长也不一定比初中毕业的家长更加懂教育，一切都是说不定的。他不着痕迹观察着眼前坐着的两位受访着，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上关键词。
“徐源是景先生的外甥，是吧？”
“我们的资料显示，徐源的母亲景慧是儿童抚养资格证的持有者，但是在半年前去世了，我们遇到过这种案例，一般都会以直系血亲，例如祖父母收养解决，这也是我们经常出具的处理意见，您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收养徐源的呢？”
“呃……”景哲余光瞥了一眼方得月，“我姐姐和我父母的关系很不好，十几年来基本已经断绝了来往。出于我自己的经历和对我父母的了解，他们也并不是一个好家长。”
刘力挑挑眉，转而问方得月，“方先生，我看了下，您去年满十九周岁，我国平均考试年龄是二十四岁零三个月……”他翻了翻方得月的资格证复印件，“您是前年获得的儿童抚养资格，当时您刚刚符合考试年龄要求，能问问您为什么会这么早就考家长证么？”
方得月歪歪头，说：“顺手考着玩儿的，我很会考试。”
刘力给李瑾递了个眼色，李瑾调出一张页面，上面显示方得月名下的确是有密密麻麻几页的资格认证，不拘行业和类别，什么都有一点。他们不是没见过考证狂魔，在审查员面前甩出一大沓的证书，然而这个数量也算是考证狂魔中的个中翘楚了。况且是在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前提下，然而他的资格认证基本都是书面考试，考试内容并不深入，基本没有实操，他说自己擅长考试，是比较可信的。
“小方很聪明的。”景哲说。“我就特别喜欢聪明的人，我就一智性恋。”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感到一阵心虚，诶，画蛇添足了。希望审查组不会神通广大到调查出他的一系列前男友，那样他们就会发现，景哲喜欢的都是些颜好无脑的娇花。
刘力可不管人聪不聪明，只问：“您对您爱人收养徐源有什么想法吗？”
方得月想说没想法，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说：“我们是同性婚姻，注定没有自己的孩子，源源是景哲的亲人，身体里流着一部分和景哲相同的血，能作为他的家长，和景哲一起抚养他长大，我觉得很幸福。”
他调动演技说完，扭头一看，景哲正泪光闪闪十分感动地看着他。
他心里暗骂，你不要这么容易受骗上当好不好！
景哲用力点头，握住方得月的双手，说：“会的，我们一定会成为幸福的一家人的。”
刘力莫名觉得胳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感情比较丰富比较罗曼蒂克的家庭也是有的，只不过没想到方得月看上去冷冰冰的，说起话来也那么戏剧化，也不惊奇他们怎么会闪婚了。
过了几个小时，蒋思雨那边把门开起来了，和源源手牵手走出来，源源怀里还抱着一个景哲之前没见过的玩偶，想来是蒋思雨送给他的。
景哲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站起来，“源源……”
之前还有点担心他和一个陌生阿姨在一起，会不会不安害怕，现在看来还好。换个角度，其实自己对于源源来说也是个陌生的叔叔啦……还不如这位专家呢。
蒋思雨低头跟他说：“源源，那我们下次见咯。”
源源巴巴地看着她，有点依依不舍，说：“姐姐再见。”
她笑了笑，摸了摸源源的脸。
刘力看到那边结束了，也起身告辞，说：“那今天的审查就到这里结束了，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结果会在八个工作日之内公布，届时请您留意短信通知。”
这时挂钟正好指到十二点。
景哲起身送他们，“好的好的，辛苦几位老师了，要不要吃个便饭再走？”
“不用了，我们有工作餐。”刘力说。
景哲把人送到电梯门口，看着自动门合上了，擦了擦额上的汗，吐了一口气，扭头看方得月，“你觉得，咱们这算过了吗？”
方得月：“这要取决于源源。”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啊。
第33章 你什么意思
33你什么意思
景哲见人走了，惴惴不安地叫了外卖，又继续惴惴不安地吃完，终于想开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人事听天命，何必影响胃口。于是他提议，为了庆祝一下（虽然还没出结果）他们一家三口面对审查的初步胜利，干脆下午一起带源源去看电影，之前有个据说很感人的爱情文艺片他一直惦记着，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看，好不容易有伴儿。方得月还没来得及拒绝，景哲飞快地打开了订票页面，刚选好第六排中间的位置，公司来电话了，说客人又反悔了要改方案，问景哲能不能现在来公司一趟。一般资格审查就是只分上午下午，同事们也有顾虑到这一点，踩着时间点才给他打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