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些什么?”乔峰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答道。
慕容复瞧着他,眼里的神色既是庄严,又是温柔,一字一句地道:“那天你说:‘大宋若是跟大辽结盟时,西夏却为仇敌。若是与西夏相好时,大辽则人人得而诛之。’你还说:‘岂不知,哪里又曾有什么家?哪里又曾有什么国?一河为界,一山为障,难道山河两边住的却是不一样的人,人身上流的却又是不一样的血了么?’……当年你跟我说的这些话,你却忘了么?”
乔峰心中剧震,又是感动,又是酸楚,他望着慕容复,心中思绪万千,热血涌动,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兄!”慕容复唤了一声,伸出手来,轻轻地覆在乔峰放在桌面上的大手上。夜凉如水,可他的手是暖的。因为常年引弓勒马,掌心磨出了一层薄茧。
他开口待说什么,这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亲兵一路小跑匆匆过来,至院门口远远收足站住,不敢贸然打扰。
慕容复早已收回手,点头示意他前来。那亲兵得了命令,遂放心上前,半跪下道:
“禀将军,刚刚得了消息,斥候探得西夏一品堂动向。昨日乔帮主离开杏子林之后,一品堂稍后赶到,以‘悲酥清风’挟持了丐帮一干人等,现将其囚于天宁寺,看样子是打算在寺中过夜的模样。”
听见“丐帮”二字,乔峰震了一震。慕容复凝神听完回报,沉思片刻,随即问:“一品堂来了哪些人?”
“斥候回报,探得有赫连铁树、努儿海,以下共三四十骑左右。四大恶人来了三个,未见‘恶贯满盈’段延庆。”亲兵躬身答。
“也是一品堂仗着有‘悲酥清风’。否则区区四十人,如何奈何得丐帮这些高手。”慕容复叹道。
乔峰知他此语是着意回护丐帮,心中感动,慨然道:“我与丐帮已无瓜葛,但多年情义尚在。看在已故的汪帮主面上,也不能眼睁睁看大伙儿落难,既然知道了,便要去救他们一救。”
慕容复似早已料知他不能置身事外,微笑道:“那么我便陪乔兄走一趟罢。”说着吩咐亲兵道:
“传我命令下去,全军事先服用‘悲酥清风’解药,原地休息待命。四更拔营,前往天宁寺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此章有大型ctrl c ctrl v金老师原文
下不为例
☆、第十章
却说西夏一品堂强占了天宁寺,赶走了寺内沙弥,杀牛沽酒,唐突佛门圣地,以大鼎煮牛肉饱餐一顿。
被他们囚禁的丐帮一干人等仍旧手足酸软,动弹不得,有的缄口不语,有的帮众却年轻气盛,躺于地下高声叫骂。赫连铁树等只做听不见,由他们骂了一阵,似力气不足,骂声渐渐低了下去,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南海鳄神性子耿直,方才见吴长老神勇,甚为敬服,于是端了一盅酒,一块牛肉,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笑嘻嘻道:“叫花老儿,起来吃点东西罢。”
吴长老令受伤的奚长老倚在他身上,正闭目养神,见他过来,睁眼唾了一口,道:“呸!饿死也不吃你狗鞑子的东西。”
南海鳄神也不生气,笑道:“我是鞑子,这酒跟牛肉却是汉人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吃?”说着将酒盅凑至吴长老嘴边,强给他灌了几口下去。
吴长老手脚没有力气,推拒不得,只能由他摆布,呛住了咳嗽起来,咳喘一阵,瞪眼骂道:“天杀的狗鞑子!贼胡虏!谁要喝你的脏酒!”
南海鳄神面露得色,道:“我是胡虏,脏了这酒,我那姐姐叶二娘却是如假包换的汉人。要不请她来喂你?”
吴长老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开口待要相骂,奚长老劝道:“省省力气罢,何苦跟他费这许多口舌。”
南海鳄神也不纠缠,将酒往地下一泼,哈哈大笑两声,自退回火边去喝酒吃肉了。
叶二娘一直将他们动静瞧在眼里,这时娇声笑道:“这老叫花子好不识抬举。”
云中鹤却冷笑道:“那么客气作甚?要我说,一刀一个杀了,也省得这许多罗唣。”说着做个手起刀落的姿势。他刚才在吴长老鬼头刀下吃了亏去,心中仍有怨恨。南海鳄神也不理他。
众人吃喝至深夜,酒足饭饱,在火堆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沉沉睡去,只留了四骑人马守夜。
睡至天色微微擦亮时分,四周仍是一片静谧,寺外林间,忽见一大蓬鸟群冲天而起。赫连铁树一惊跳起,睡意全无,叫道:“有伏兵!”
话音未落,只闻极迅捷、轻微的马蹄声自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刚才赫连铁树那一声喊叫顿将众人从睡梦中惊起,待纷纷跳起身,睡眼惺忪看时,整座天宁寺已被骑兵兼弓弩手团团围住。军士皆着大宋禁兵服色,不举灯火,脸色肃然,在水蓝的晨光中沉默矗立。
赫连铁树匆匆披挂衣甲,出去张望了一望,心算之下,来的少说有四五百精兵。他久经沙场,见了这一支军队的阵仗便知厉害:方才这四五百人包抄过来的时候,莫说人声脚步声不曾听闻,就连马嘶、兵刃碰撞声音都不曾有半点,军纪之严明、训练之有素,可见一斑。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可想,只能硬起头皮高声叫阵道:“来的是哪一位英雄?”
话音刚落,只见东北方向上士兵让开一条通路,一名骑手擎着一面红底白牙大旗飞驰而出,上书“慕容”二字,往旁边立定。一位红袍银甲将军,剑眉星目,丰神俊朗,骑一匹白马翩然越阵而出。一名灰衣大汉骑一匹枣红马与他并辔而行,神威凛凛,不怒自威。
见这汉子前来,委顿于大殿檐下的丐帮帮众不少已经喜形于色,纷纷叫喊起来:“乔帮主!”“帮主!”“慕容将军!”
“赫连铁树将军。”来的那年轻将军声音清朗,不紧不慢道:“西夏边关一别,别来无恙啊。”
宋军点起了火炬。跳动的火光映得兵士的甲胄、手中林立的长矛雪亮如镜。偌大一片林间,除了松脂火把发出的“毕剥”之声,竟是一片寂静。
“我与慕容将军还真是有缘,”赫连铁树苦笑道。“不想今日又在这里见面了。”
“在下接到线报,言西夏一品堂于无锡一带出没,不敢耽搁,立刻星夜兼程,前来迎接。”慕容复平平淡淡地道,“到了才听闻,乔兄与丐帮在这边也有一桩公案待了结。江湖朝堂,历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知赫连将军为何无故履我大宋境内?又如何与丐帮内务扯上了关系?”
他并不望向丐帮一干人,只微抬下巴,向众人方向略一示意。
西夏一品堂此来,原是为了打江湖武林的主意,攻克丐帮这一大帮,入主武林,再图中原。他这心思如何能当着慕容复的面出口,惟有“嘿嘿”干笑两声,无话找话道:“我西夏一品堂惟重武术,家国军事,向来无涉。此来中原,不过为了结交大宋豪杰,武林高手,以武会友罢了。”
慕容复闻言,向丐帮众人方向一瞟,一挑眉微微冷笑道:“原来将军就是这么结交我大宋豪杰的?真可谓‘以武会友’了。”
乔峰见一众熟悉的弟子、长老委顿在地,情急之下,拨马向前走了几步,喝道:“大伙儿都没事吧?”
众人闻言又是纷纷一阵叫嚷,道:“兄弟们都好!只是着了西夏人的道儿,手脚酸软,动弹不得!”“帮主!咱们的打狗棒也叫西夏人抢去了!”
乔峰不再迟疑,转头向赫连铁树一拱手,沉声道:“赫连将军,请赐解药。”他顿了一顿,又朗声道:“乔峰与丐帮已再无瓜葛,本不该插手贵帮内务,惟有这打狗棒乃帮之重器,却不能平白无故教无干之人占去。今日还望将军看在慕容将军的面子上,将打狗棒物归原主。”
他这话说得简简单单却又豪气干云。帮众听了,有的面露惭色,有的流下泪来,叫道:“帮……帮主!大伙儿……大伙儿委屈你啦。”
赫连铁树尚不及答复,忽闻一声娇笑,一个女子声音,莺莺呖呖,脆生生地道:“要拿解药容易,要拿打狗棒也容易,跟我和老三打一场便是。”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娇媚中年女子怀抱一小儿婷婷袅袅走了上来。她生得甚美,肌肤白皙,只是面上有三道殷红血痕。她将慕容复从头到脚打量一会儿,笑道:“谁说将军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瞧这位将军生得好生俊俏,倒像戏里画儿里走下来的人物。”
“二娘!”赫连铁树喝道,“你可消停点儿吧。”
“干卿底事?”叶二娘柳眉一竖,娇叱一声,随即又转向慕容复,眼波流转,柔声笑道:“要解药不难,打狗棒若要,自然也双手奉上。只消跟小女子走上十招,若是将军赢了,就算是要召奴家去身边服侍,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俏脸一红。
乔峰见状眉头一皱,慕容复却接过话头,从容笑道:“若是我输了,却又怎样?”
“还能怎样?”叶二娘娇笑道,“自然是要将军以身相许了。”
刚刚一问一答时,她早已将两柄柳叶刀暗暗藏于掌心,“许”字话音未落,将怀中婴儿往空中一抛,刀光闪动,两柄薄薄的短刀舞作一团清光,“唰唰”欺身杀上。只慌得南海鳄神一叠声大吼:“你这婆娘!怎么一言不合就摔孩子!”快步抢上,伸长了两条手臂去接。
眼看快要接到,眼前灰影闪动,却是乔峰自马上跃起,后发先至,轻舒猿臂,于半空中将襁褓揽入怀里,足尖于南海鳄神肩上一点,借力后纵,稳稳落于地下。
这边叶二娘刀光尚不及欺进慕容复身周一丈地开外,斜刺里忽滚出一个灰球,动作轻捷无攸,袍袖飞舞,“铛铛”与叶二娘过了几招,各自跳开。
看那灰球站定了,却是个矮胖中年男子,蓄两撇长须,戴一领方巾,作穷酸儒生打扮,手上使的兵器这时看清了,却是一柄判官笔。
叶二娘退开几步,又惊又怒,骂道:“哪里来的矮冬瓜!也敢跟老娘动手!”
那书生拈着胡子微微笑道:“非也,非也,不是矮冬瓜。在下包不同,乃慕容家家将,排行第三。这样的还轮不到我家公子爷出手,就由老包来陪娘子走上几招。我家公子爷是‘俊美’,老包这样的却是‘俊丑’,也不算委屈了小娘子。”
“讨打!”叶二娘啐道,手上不停,两柄柳叶刀“唰唰”乱舞,冲上与包不同战作一团。
这边乔峰接住婴儿,低头查看,见孩子无事,还“咯咯”冲他乐了一阵,方放下心来。他将襁褓珍重移交至慕容复臂弯中,道:“我去去就来。”
他缓步走至阵前,负手立定,朗声道:“不才乔峰,愿领教一品堂高招。”
他本来身量就高出常人一头,此时立在当场,威风凛凛,渊停岳峙,真如天神下凡一般,令人不敢仰视。
云中鹤长笑一声,排众而出,道:“我来会一会乔帮主。”他刻意将“帮主”二字放缓,轻轻吐出,意含讥刺。乔峰也不理睬,只凝神盯着他动静。
云中鹤心知胜算不大,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上来就大喝一声,运起轻功,舞起一对铁爪钢杖,以快打快,“呼呼呼”向着乔峰上下三路要害而去,招招都是拼命的路数。
乔峰少见这种不计利害的打法,不愿正面撄其锋,手上只拆不攻,与他翻翻滚滚过了几招。
见云中鹤攻势愈发凌厉,乔峰不愿拖延,微微一皱眉,将身往旁边轻轻巧巧一闪,左手划半个圈子,右手“呼”地一掌,正是“亢龙有悔”的起手式,向着云中鹤而去。云中鹤一招未到老,见乔峰掌力袭来,疾忙举杖挡格。却不料乔峰此招原是虚招,见他钢杖举到,右手急撤,左手变招,一声断喝,满蓄功力斜劈而下,“当啷”一声,当场将他钢杖头齐刷刷劈断,乘势飘身退开。
云中鹤被他这一掌余势逼得连连退后几步,张口结舌,一时做声不得,手中攥着那半截断杖,犹自“嗡嗡”鸣响不休。
乔峰长笑一声,拱手道:“得罪。”
丐帮帮众哄然大声叫起好来,云中鹤满面惭色,讪讪将断杖攥在手里向后一溜。
他这边战局既定,那边叶二娘忽然跳出战圈,向后退去,右手捂着左臂,手中柳叶刀“珰”一声轻响落下地来。她一语不发,恨恨瞪着包不同,捂着左臂的指缝间慢慢渗出血来。
“二娘!”南海鳄神见状大惊,疾步抢上护在她身前。
包不同冷笑一声,踏上一步,手中判官笔一翻,指着叶二娘厉声喝道:“素闻‘四大恶人’,无恶不作,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我之前只听闻你素好掠走人家刚出生的婴儿,玩弄腻了,便将之杀害,当时还不信,道谁人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一见,才知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我有心替公子爷为民除害,匡扶正义,只不过今日有求于你,看在公子爷面上,留你厮这一条手臂。下次再被我老包撞见你戕害婴孩,废的可就不止这一条手臂了!”
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厌弃之色,怒道:“还不快滚!”
慕容复微笑不语,逗弄一会儿怀中婴儿,抬头心平气和地道:“赫连将军,解药和打狗棒可以交出来了罢?”
他话音未落,忽闻一个阴测测、横平竖直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道:“先过了老夫这一关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任何动物或儿童在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受到伤害。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