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人,小心些。”
许宴循声望去,只见容珏正含笑看着他。
“多谢容亲王。”
“许大人还是莫要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才好。”
许宴抿唇不语,微微颔了颔首,错开步子绕过他,走了几步听得他又道:“帝王无情,莫要托付错了真心,再过一个月余,便是封后大典……”
离得远了,未听清他最后的一声叹息,许宴步伐匆匆,就连容倾喊他他也没听见。
他又何尝不知帝王无情,一切皆是他心甘情愿,就像容肃之前所说,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只是这般被人提醒的滋味颇不好受,仿若那人与他有过相似的经历一般。
容倾小跑着好不容易跟上他,抓紧了他的衣袍这才叫住他:“许大人!许宴!老师!”
许宴怔忪不安地回过头,见是容倾一颗心才稍稍平复:“公主何事?”
容倾没说话,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这才道:“老师你何时回宫当职的?可是皇上逼你回来的?”
过了这么些时日,她也听到了些闲言碎语,尤其是那日皇上当着一众宫人与老师交欢一事,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她开始信了,可他还是自己的老师,那个雅致、耐心、聪慧的老师,未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之情,反而对他的境遇有一些同情与不忍。
“我……”
许宴话未说完又被容倾截了去:“之前你突然辞官,这次定是皇上逼你的对不对?老师放心,我会求皇上放你离开的!”
说着就想往养居殿的方向跑去,许宴一急堪堪拉住她,容倾脚步一个趔趄,眼见着要摔倒,他情急之下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怀中用力一带,容倾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他胸口处,他受不住捂着嘴咳嗽一声。
凝神看去,容倾低垂着脑袋,耳垂微微泛红,抬眸望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老师……”
许宴突的板起面孔,朗声道:“皇上!”
容倾一惊赶紧转过身低头施礼:“皇上。”
等了半晌未有动静,她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再回头时,许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耳朵还是红的,心知许宴今后定会对自己有意躲闪,不禁泛起一丝失落来。
许宴脚下飞快,面上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转到御茶房,进去猛灌了两口水,余光瞥见一个小太监端着食案正要出去,叫住了他:“等等。”
小太监转过身低眉顺目的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许宴打开茶荷用茶匙搅了搅问道:“此茶送去何处?”
“送去太后那儿。”
“太后喜爱普洱加青柑,你若这般端过去,太后娘娘定会嫌入口苦涩。”
小太监喜笑颜开,赶忙拿了东西替人送去。
回来时只道太后娘娘宣许大人前去领教茶艺。
许宴来到长乐宫,太后身边无一人伺候,他上前行礼:“太后娘娘金安。”
尚在先皇国丧期间,苏太后着素服,未戴任何簪饰,两鬓有些斑白,整个人看上去反倒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哀家从不喝掺了青柑的茶,许大人这是何意呀?”
许宴面色凝重,轻声道:“微臣斗胆,向娘娘谏言,这宫中恐怕不太平,有人蓄意在茶中下蛊。”
苏太后瞳孔缩了缩,转念一想又笑了:“下蛊?可笑!谁人胆大妄为至此,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谋害皇室?”说着她眼眸微眯纤手一指,威仪不减当年,又缓缓道:“哀家看来,就是你在这里贼喊捉贼!”
许宴见太后欲唤人将他拿下,情急之下跪在地上“咚”的一声重重磕了个头,急急道:“还望太后娘娘大局为重,此茶微臣不知是否送往未央宫,若太后娘娘不信我,且给我一些时日,证明我的清白……”
苏太后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问道:“你又怎知,茶中被下了蛊?”
“之前微臣便注意到,娘娘爱喝生茶,色泽墨绿,茶气浓郁,而此次送来的却是红褐色的熟茶。”
太后嗤笑一声:“哀家年纪大了,喝熟茶又有何不妥?”
许宴面无表情:“喝熟茶没什么不对,只是这香味,娘娘可有细闻?”
苏太后心下一惊:“怎么?”
“香气馥郁浓烈,不似茶香。”
“可哀家喝起来和以往无所不同。”苏太后有些不太肯定的说道,内心却害怕起来。
“蛊想要在体内存活,必定要有温养之物,想必是掺进了茶中,敢问娘娘,可有吩咐过御茶房换茶一事?”
“未曾。”
“那娘娘可否将此事细细说与微臣听?”许宴声线渐缓,他深知苏太后此刻定是惊惧无比,有意安慰她,“微臣不才,自小在连忧山庄长大却未习得一丁点儿医者之道,连药草也不认得几株,因有一爱倒饬稀奇古怪之物的师兄,对这蛊才有了几分了解。”
提起自己的师兄,许宴还似有似无的笑了下,就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你可有解决之法?”
许宴面露尴尬,“辜负娘娘期待,还得劳烦我师兄跑一趟才是……”
苏太后想到什么,叫他起来,又对他说:“皇上近日时常头疼,可与这蛊毒有关?”
他蹙眉思索一会儿,才道:“还请娘娘今日戌时支开皇上,微臣好去探知一二。”
苏太后奇怪道:“你直接去告知皇上此事不就得了,如此大费周章做甚?”
他听罢面色一顿,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苦涩。
皇上现在恐怕都不想见我。
如此想着声线却十分平稳:“陛下牵扯其中,还是小心为上。”
苏太后想想也是,便允了他去。
又在长乐宫呆了半个时辰,他才离开。
☆、第二十三章
戌时左右,未央宫殿门紧闭,那人悄无声息推开门侧身进入殿内,寻了约莫半个时辰未果,他皱着眉头立足片刻,转身寻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奏折凌乱的铺散在桌案上,他也顾不上收拾,见茶水有动过的痕迹,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了闻,他轻轻“咦”了一声,为何这二人所中之蛊不是同一种?下蛊之人意欲何为?
正当他拿了个布包将它装进去的时候,殿门大开,皇帝一眼就看到了伏在桌案前的那人,眼中没有疑惑与厌恶,反倒闪过一丝欣喜。
“许宴?”
他心头一颤,究竟有多久没听到他喊出这个名字了?
转过身对上皇帝似有似无看向他的眼神,微微作了一揖:“参见陛下。”
皇帝微微抬手,一时间,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你来找朕?”
“微臣……”许宴蜷起手指,咬了咬牙终是道:“微臣见陛下近日来清瘦许多,有些担心……”
容肃听罢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一把揽过他,在他脖颈处嗅了嗅,半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说话的语调略显慵懒:“仅是有些担心?”
“微臣还想明日出宫一趟,望皇上恩准。”
容肃眸色渐冷,最后勾起一抹无情的笑来:“朕明日赐你一块腰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只是朕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有什么能给朕的?嗯?”
说着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挑逗意味明显,他反问道:“微臣不知陛下想要什么?”
容肃一愣,听得他又接着道:“陛下坐拥江山,想必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这天底下想必我能给的根本满足不了皇上的胃口。”
容肃脸色很不好,听他阴阳怪气的说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恨朕?”
虽是句疑问,口气却十分笃定。
许宴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睛里,见他冰冷残酷的双眸里盛着自己的影子,突的头脑一热,高声怨道:“陛下将我留在宫中羞辱我,皇宫内人人自危,流言蜚语染了整个皇城,我宁愿当初陛下弃了我这条命!亦不至于活的这般痛不欲生!”
“啪”!
皇帝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扇得他面颊红肿,嘴角都见了红。
“记住了!谋害先皇,这些都是你该受的!”
许宴眼中怨毒至极,倒不是埋怨皇帝扇的他这一巴掌,而是对他处理自己的手段心存怨气。
整个皇宫乃至整个皇城,恐怕都知晓这普天之下有一个侍君之臣,他若出了这皇宫,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定会将他淹没,他现在的处境同他父亲又有何分别?只是一个被逼无奈,一个自甘堕落。
“是啊,我本就是伶人出身,取悦陛下是分内之事,陛下这般待我,我应当感激涕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