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漫不经心地说出的好像不该是这样伤人的语句，对方低头抿了一下唇很快又抬头，“别站在窗边，当心着凉，你放心，再过几天，我会给你新的手机让你和别人联络，但现在还不能。”他说着走过去坐在床前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闻道不为所动。
“我第一次听到‘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这首诗，就喜欢‘愁心’这个名字，”他从桌子上开了酒倒进高脚酒杯，“我想，你不记得我了，但就在一首诗里，有你我的名字。”
他自顾自地说着，仰头喝下了红色的酒。
“我那么地爱你。”愁心看着闻道，眼睛一瞬不移，闻道却转头看着窗外，心里想着卫朝该有多担心。
“你觉得恶心？”愁心轻轻地问，“可我没有做错什么，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怕你生气，我所以我选的人都是你最讨厌的，我让你成为他们忠诚的信仰，让他们为你臣服，我在做好事啊，他们原本殴打父母妻儿，坑蒙拐骗，强奸吸毒无恶不作，却能信仰你。”
闻道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需要任何人臣服我，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他们？钱恒如果不是因为你，虽然会嫉妒会不满，可是他不会吸毒，你根本不知道毒品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张齐鲁呢，他做错过什么？”闻道没有看他，“还有赵珍岚，她丈夫也许忤逆不孝，但如果她采取法律手段离婚，那她还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不至于有了个怪物整天威胁她，让她精神失常，后来悲惨离开世间。”
愁心没有说话。
“张秀春，”闻道看着窗外那棵大树，郁郁葱葱，“她只是一个清洁工，唐清，只是一个满心都是爱意的女孩子，代晨，从小你把她培养成人人瞧不起的低级工具，你把这些人变成变态又扭曲的工具，居然有脸告诉别人你在做好事。”
“我只是在惩罚卫朝，我不会再让你回去，一定不会！”愁心眯起眼睛，从进来到现在第一次露出危险暴戾气的情绪，“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我感谢他的心思，”闻道低头也露出第一个柔和的表情，“是我爱的他。”
愁心为这表情愣了一下，之后意识到闻道是为谁，他眼底杀意漫上来，捏着杯子柄没有说话，咀嚼肌和鼻头一再耸动。
“你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情感，”闻道看着他说，“你没有资格说他。”
愁心砸了手里的酒杯，之后又露出惶恐的神情，一再请求闻道原谅他。
愁心看起来很年轻，但在他表情崩溃时，眼角的皱纹不会说谎。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闻道收回表情，恢复淡漠问。
“我说了的，我不会让你走，这只是第一站，我们相遇的地方，以后我会带你去我这些年一个个待过的地方，”愁心抬头看着他，有些迷恋又请求地看着他，“我们能慢慢来，我可以等，但是如果你要走，我只能让卫朝消失，而你会慢慢忘了他。”
“你敢！”闻道几不可见地咬牙。
“我敢的，”愁心温柔和缓的语气又回来，“你知道的，就算我敌不过他，自损一千，能伤他八百也是极好的，为你我什么都敢。”
“滚出去！”闻道转头再次看向窗外，那棵高大的绿树挺拔而正直。
愁心站起来，鞠了个躬，转身出去后，让人锁上了门。
闻道闭上眼睛，要是再来一次，他不会递给这个人一粒米。甚至再狠一点，当时就应该让他活活饿死，那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人家的悲剧。
可是善良的人们啊，你们的心是软的，血是烫的。
深夜时分，卫朝这边在昌吉路搜查了整个下午，可以说没有一点额外线索。
“别太担心，”宋炎拍拍他，“我们也不下班了，一直在查，并且在代晨她们嘴里套出来的话证明闻道他们不是特别远，而且他们应该很尊重闻道，暂时不会有什么事的。”
卫朝脸色还是很难看，他拿着闻道的手机坐上闻道的车，他想着闻道被带进这里面时该有多惊慌无措，熟悉的气息让他眼睛酸涩难当，手机开了机后屏幕光照亮了一点车内的黑暗，密码是卫朝的名字字母缩写，点击时手指都有些颤抖。
闻道手机里有很多软件，和普通人比起来运动的娱乐的一样不少，看起来冰冷的他内心其实有很多热情。最后卫朝打开了闻道和他的聊天记录，卫朝眼眶通红，恨不能撕了什么见鬼的愁心，然后把闻道抱回怀里再也不放开。
聊天背景，是那次在胡同里闻道拍的卫朝睡着时的照片，而备注是，“我家朝”。
曾经，闻道从不会存卫朝的电话号码，那时候他们还在互相默默喜欢，他不想疏远又客套地在电话里写上“卫朝”两个字，却又没有立场换上亲密的称呼。
卫朝深深吸了口气吐回来，逼迫自己冷静，然后下了车继续和他们排查。
“等等！”宋炎指着屏幕，“刚刚那儿，停一下！”
“有什么发现？”卫朝大步走过去。
“你看这辆车。”宋炎点着屏幕中放大的那辆黑色普通大众汽车，唯一不普通的在于，车辆没有车牌号码。
“既然可疑就顺着查，”卫朝说，“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行，都听您的。”宋炎安排下去后低声说，“我听说你有人脉，用吧，警局里圈圈绕绕太多，这样你也嫌麻烦，我也不得劲，只是要低调些。”
“已经用了。”卫朝盯着屏幕里的车开走消失，头也不抬地说。
宋炎:“……”
卫朝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和遍地的人精打交道，年纪轻轻混到这个地步也不是全靠吹出来的，黑道的人狂，却也耿直爽快。
宋炎想想也是，卫朝怎么可能会不用那边的势力，抽抽嘴角讷讷问:“那边怎么说？”
“闻总的事之后就让他们帮忙着手查了。”周泉说着摇摇头，“花胶不算大，所以之前他们各自安生赚钱，觉得没什么威胁，但查着又发现花胶私底下不让旁人接触，他们没太多头绪。谁知道后来那群王八跑到了东南亚去找爸爸，爸爸没用自己又滚回来祸害人了。”
“秦时澜刚发消息，”卫朝说，“他已经打听到愁心的底细了，还差一点。”
“秦哥发消息了？”小羽惊讶，“卫哥，既然有了一根藤，咱们不用等多久了，嫂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快跟你的车。”卫朝强自冷静拍拍他，“别耽误了。”
“您放心吧，”小羽把帽檐一转，手指飞快操作，“保证出色完成任务！”
宋炎在一旁看着听着这堆人“违法乱纪”，颇为糟心地准备去拿记录，了解卫朝口中的愁心“底细”。
“宋炎，”卫朝一把薅住他，“等等！”
宋炎痛苦发声:“我根正苗红一人民警察——”
“我带人去爱之家！”卫朝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决定赌一把，“你继续在这儿查。”
“等等等等，”宋炎差点没拉住他，“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去——爱之家是哪儿？”
“愁心在那儿长大，”卫朝眯了眯眼，“如果他们没走远，幸运的话，他应该会带阿闻去那里。”
“你就这么冒险去，”宋炎沉声，“要是真的在那儿你可是他眼中钉。”
“只要阿闻在那里，”卫朝声音也不容置疑，“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去闯，我一定要带阿闻回家。”
短暂的几秒卫朝都等不及，带着人就走了。
宋炎在后面闭了闭眼，之后服输地喊:“你他妈慢点，老子带人一起去！”
明明是警察救人，却被这俩兄弟搞出一种黑社会老大出门找人对决的既视感。
第61章 变态以病报德
事已至此，计划没有很周全，一定程度上宋炎赌愁心不会把闻道怎么样，但卫朝心里却是一秒都没有停止过灼人的担心。
“怎么确认他们是否在里面？”凌晨四点，他们终于到达距离爱之家孤儿院一百米的一片森林中。
“我先带几个人人翻过墙去看看，”卫朝说，“有事我随时联系你。”
“不行，这样太危险，”宋炎直接否决，“如果他们在里面，愁心绝对不会放松戒备，没准就等着你呢。”
卫朝略一沉思:“这样，我来过这儿，知道后面有个小道可以直通里面的储藏室，我从那儿了解，你在外面等消息。”
“不行！”宋炎拒绝，“这太危险，再等等，想好对策，先让我的人摸进去，再在前面高处看看大门口情况，至少要让狙击手和无人机先就位。”
“还要等多久？”卫朝问，
“半个小时，”宋炎说，“不急在这一时。”
卫朝没有说话，但怎么可能不急，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闻道在不在里面都还是未知数，如果在其他地方，天亮后保不齐要转移，现在他们的时间几乎要按照分秒来计算。
不过苍天有眼，不到二十分钟，宋炎的人从前面跑回来说，孤儿院里确实有很多黑衣人，而且重点把守着里面一栋楼的四楼，阳台上至少有十几个人，个个有枪。
“阿闻应该就在那儿了。”卫朝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情绪，但激动的急切是有的，“我进去和愁心谈判，到时候你让人在外面盯好，一旦有机会立马干掉他。”
宋炎否定:“不行，现在的问题是——”
卫朝一笑:“唯一的问题是你们的狙击手的准头。”
“他很可能一见到你就将你挫骨扬灰，”宋炎说，“而那时候你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开口。”
“不可能，”卫朝不再容忍拒绝，但他笑着为进去做准备，“他不是那样的人，据你我所知，比起直接致命，他更倾向于长久的折磨。”
“还是太——”
“卫先生。”宋炎的话被一个轻而慢条斯理的语句打断，那该是绅士风度的语气，却让众人心中警铃大作，从广播里传来的声音浸透了黑暗的晦涩和恶寒，让人说不出的排斥。
“我猜你们一定在那个黑漆漆的树林里，为什么不过来呢？”愁心的声音透出笑意，“倒显得我太失礼，来吧，我邀请你们进来坐，还希望你们不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