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看着一地被撕碎的血肉，还有垂死挣扎的喑哑惨呼，在积成河流的血水中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洛冰河就那样眯着眼朝他笑了，温柔至极，耐心至极。
他甩了甩心魔上的血，过来拉沈清秋的手，指着一地的残躯，心情极好地温柔笑道：“师尊，当初是我没保护好你，你看，如今我把伤害你的人都杀了，你高不高兴？”
沈清秋沾了一手的黏腻，他攥了攥洛冰河冷得不像样的手，心尖同样凉得发颤。
他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形物，有些是他认识的，比如小宫主，还有一些都碎成了尸块，根本看都看不出来了。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被溅了一脸血的脸颊，那双眼睛泛着妖异红光。尽管这张脸的主人依旧温柔地笑着，不过皮面掩盖下的怕是癫狂到疯魔的一颗心。捂到了流血溃烂，在无路可退之际走火入魔。
洛冰河见他不答，又笑吟吟地重复道：“师尊，你喜不喜欢？”
尚且滚热的鲜血浸湿鞋面，沈清秋在看不到尽头的尸堆中举目四望。
梦魔说杀梦境造物就等于自残，那洛冰河是在替他惩罚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还是在血腥中自我惩罚？
沈清秋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飘出了躯壳，在一片苍凉中游荡。
其实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是天大的笑话，被宿命玩弄于鼓掌之间。
从前他不知道洛冰河的心思，后来洛冰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这番兜兜转转，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让人疲惫不堪。
沈清秋久久没有言语，洛冰河忽然轻轻地放开了他。
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洛冰河弯眼笑了，笑得温和柔软，眼角都闪着水光。
他轻声道：“师尊，你再不理我，我真的要疯了，真的。”
沈清秋望着他血红的双眼，道：“你说你在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洛冰河笑道：“嗯。”
沈清秋道：“可是害我最深的不是你吗？”
杀身之仇，折辱之恨，还有被践踏的一腔情感。
只是他后来不再想过去，不提起，那些东西在之后疲累的生活中便也淡了。
不是不想追究，而是疲于计较。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身轻的沈清秋了，他忽然之间知晓，也承受了太多东西，被压得喘不过气。
如今，他想的不过是洛冰河给他解释清楚，他不愿没头没脑地活下去，无论之后他们两个的结果会如何。
沈清秋兀自发了会儿呆，冷静下来却不见洛冰河动静，谁知他一抬头便看到了肝胆俱裂的场景。
洛冰河眼里红光涌动，赤红的魔纹在脸侧起伏爬动，他脸庞不正常地抽动着，小声轻喃道：“是……我……”一边把心魔缓缓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沈清秋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他被吓疯了，抬手狠狠劈掉心魔，揪着洛冰河的领子拼了命摇晃：“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他眼眶又酸又胀，吓疯了，也气疯了：“洛冰河我告诉你！你有本事在这里自残，怎么没本事给我解释清楚！不是你说要好好谈谈的吗？怎么又躲躲闪闪不出来见我？你以为在这里杀些虚假的东西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洛冰河你个只会逃避的懦夫！”
洛冰河浑身抽搐，似乎对沈清秋的话有所反应，他的眼珠子在通红的眼眶中转了一下，低声叫道：“师尊……”
沈清秋袖子往眼眶一抹，抬手就给了他一拳，厉声道：“现在马上给我醒来说清楚！不然以后永远别来见我！”
他话音刚落，洛冰河便猛的把他搂进怀里，两颗心紧紧挨着，随后四周景象裂成碎片，一股大力把两人送出了梦境。
沈清秋从梦境中被甩在床上，不顾脑袋晕得都要炸了，就在一片模糊中翻身坐到了洛冰河身上，双手制住他的肩，咬牙道：“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
第三十一章 （三十）
沈清秋的动作是够气势的，说话也凶狠够分量，洛冰河一醒来就被他制住压在了床上。
他甩甩脑袋，眼前歪曲旋转的画面逐渐恢复正常，慢慢清晰的视线里，洛冰河就僵愣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他。
这样的方位让沈清秋感到十分满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种游刃有余的状态，万事都在他的主导控制下。
不过显然，老天向来不偏袒他。
沈清秋刚想说话，便忽然一皱眉，极其难受地“嘶”了一声。
洛冰河脸色一变，赶紧把他抱着翻了个身，让他靠坐在床头，手足无措地想去碰沈清秋的肚子：“师尊，是不是肚子疼？”
沈清秋疼得一脸冷汗，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拧了他一把，艰难道：“肚……肚什么肚！腿、腿疼死了……嘶……”
洛冰河赶紧把被子往上拉好，把沈清秋捂得严严实实，一只手摸到被子里，抓住了沈清秋紧绷抽搐的小腿。
“等等等等……别动！”
抽筋的小腿被轻轻抬起，一瞬间酸麻胀痛炸开席卷全身，那感觉差点没把沈清秋逼疯，难受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洛冰河却没听他的，两只手力道适中地在肌肉绷紧的小腿上揉按，皱眉道：“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沈清秋眼角都憋出了泪花，小声地抽着气。
他的确听说过女子怀胎时腿容易抽筋，可他是男子，这样的事一直以来也没发生过在他身上，便不以为意，谁知道突然一下来势汹汹，让他猝不及防，难受得要死要活的。
洛冰河给他揉揉捏捏弄了好一阵，他的腿才恢复知觉。
沈清秋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觉得可以开始“好好谈谈”了。
他一边捏着后腰一边缩在被子里坐直，正想朝洛冰河质问几句，谁知道这小畜生却准备下床。
沈清秋眉峰一拧，抬脚绊住他，道：“喂喂喂，小畜生你要去哪？”
别是又想跑吧？
这么一想，沈清秋就觉得自己的火气又蹭蹭蹭地回来了，开始思考现在把洛冰河打晕的可能性有多大。
洛冰河把他的脚重新塞回被子里，低声道：“我去烧点热水，用热帕子敷一下可能会好些。”
沈清秋一顿，而后不耐烦地瞪他一眼，道：“去什么去，不准去！”
浪费时间！
洛冰河动作一停，又爬回床上坐好，一言不发地把沈清秋的脚放进了怀里。
他身上还有些烧，沈清秋的脚一挨上他坚硬的腹部，就惬意的眯了眯眼，还挺暖和，他也就没抽开。
过了一会儿，沈清秋抬脚在洛冰河腹部蹬了蹬，问道：“小畜生，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沈清秋的脚被洛冰河裹在衣衫里，小腿还被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十分舒适。他想起刚才洛冰河紧张的样子，便开口懒散地问了句。
洛冰河点头轻声道：“是。只要一想到他是我和师尊的孩子，就很高兴，无法形容的高兴。”
沈清秋哼哼两声，不予表态。
洛冰河笑了下，继续道：“师尊，我们一起回去吧。”
“回去？”沈清秋斜他一眼：“魔界？”
洛冰河点头道：“弟子还是觉得有木清芳在安全一些，起码在这方面懂得要比我们都多。”
沈清秋嗤笑道：“你那野花场子我可没兴趣再回去，省得看着恶心。”
洛冰河呼吸明显一窒，却执拗地紧盯着沈清秋的眼眸，倾泻而出的情绪似乎要把沈清秋淹没。
他缓缓道：“没有其他人了，师尊，只有你，我只守着你一个人。”
沈清秋略不自在地撇过眼，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洛冰河道：“我让漠北把她们都遣散了。”
沈清秋睨他：“舍得？”
洛冰河道：“绝不后悔。”
沈清秋嘲讽道：“真够绝情的啊。”
在小腿处按压的手一顿，洛冰河无奈道：“师尊……”
沈清秋不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洛冰河才缓声道：“我知师尊再难相信弟子，可是如今弟子既然想接师尊回去，就必然与过去做好了了断，弟子此次绝情，只为求师尊一人。”
沈清秋静了几息，抬头瞅他两眼，哼声道：“玩玩罢了……”
“……”
这下在抽筋的小腿处揉按的手不止是停一下了，洛冰河细心地把沈清秋的脚放被子里裹好，然后蹭到了他旁边，两人并排靠坐在床上。
良久，洛冰河似乎才整理好思绪和语言，哑声道：“师尊，你知不知道，我好像想起了很多已经忘了的东西，很多事情并非我以为的那样。我所执着的，想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