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很拘谨，粗糙的双手不断的在衣摆上擦拭，张了张嘴，紧张的瞧眼前据说是她儿子的人。
母子两都努力想找当年对方的影子，可是对方变了，都变了。
要不是那双眼睛，和沉默只会张嘴却没有声音的特征，狗蛋不敢认这是亲娘。亲娘别的生得平常，只眼睛生得漂亮，嘴巴不能说话，眼睛尤其显得灵活会说话一般，也成了她的特色，狗蛋印象中深刻的记忆。
可这双眼睛，狗蛋没有遗传到，狗蛋倒是捡了李四的外貌多一些。
女人颤抖的比了比手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她想摸摸他的脑袋就想小时候那样，可是儿子长太高了。
记得小时候，儿子黑黑瘦瘦的，长着一颗大脑袋，跟锤子似的，当初就因为孩子脑袋大差点难产了。她是哑巴，李四也少话，儿子却是嘴巴厉害的，自己挨打，儿子就哭着喊人，然后嘚吧嘚吧骂他奶奶。
如今，儿子长得又高又壮实，回来这些天也听别人说她没福气，抛下的儿子出息了，上大学了。可她听着高兴，也没想去找他。现在他来找自己了吗？还认她这个给他丢人的娘？
女人想到这里，已黯淡没有光彩的眼睛落了泪，哭也是沉默的。
哎。狗蛋突然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要不是面对面，他们母子就算路上碰到没仔细瞧都认不出来彼此来，有什么是比这还让人悲伤的事呢。
“娘。”
狗蛋喊了一声，女人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努力瞧着狗蛋，仿佛在确认一般，然后哭得更凶了。
她摇摇头，比了比手势，大概是在说自己不是好母亲没脸认他吧。狗蛋也奇怪为什么自己能大概看得懂，可能是小时候的记忆作祟吧。
狗蛋也不知道说啥好，这十几年没见，说感情多深那是没有的，可谁对母亲没有过怀念？
“娘，你回来怎么不去找我？”
女人摇摇头，比了比：娘不是李家人了，不能回去。
“可是外婆不是不让你进门不认你这个女儿了吗？”
“哎，孩子，你外婆几年前老去了，现在是你舅母当家呢。”那婶子就插嘴说了句。
原来如此吗？
“你舅母说他们都当你娘死在外面了。”实事上说得更难听，不过她也不好在人家儿子面前学舌，那话哪里是能说的。
实际上当初哑姑多次回家向娘家求助，说她在婆婆家被虐得很惨，只家里的兄弟个个不吭声，闷声闷气的也不给出头。家里嫂子都说嫁人了就得忍着，不要老回娘家，对她不好。最后哑姑也就没怎么回来了，直到后来跟人跑了。
“我今天是来接你走的。”
女人拼命摇头，比划：我不能走，给你丢脸。
“那你看看你这屋子，能住人吗？马上天就冷了，没有衣服被褥，要冻死吗？”
“你给人帮工也赚不了钱。你放心，我接你回去也不回李家，我给安排好行不行？我能赚钱，你花不了多少钱的。再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母子两一个比划一个回答，别人也搞不懂他们怎么沟通的。
最后哑姑也没有同意跟狗蛋走。
汪旋看母子两僵着，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早就注意到狗蛋哥的娘身后的两个孩子了，他指了指那惶恐的两个说：“阿姨，马上就要寒冬了，你不为自己也为那两个，两个……弟弟妹妹吧。以后还要上学，大了嫁人娶媳妇，你在这里根本不能办到的。”
把话题转移了，两人的注意也分散了。狗蛋终于想起来，自己好似还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
哑姑看到狗蛋盯着两个孩子看，手足无措起来。
要说狗蛋不难过是假的，自己的娘成了别人的娘了。没见到没觉得怎么样，这见面了心里还是对这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有些排斥的。
第153章 安顿
汪旋拽了拽狗蛋哥的衣角, 狗蛋回过神来，就不看那两个黑兮兮瘦咔咔的所谓弟弟妹妹, 他们又不熟！
“你，你们去收拾收拾吧，等会一起走。”
汪旋一看着急, 拉着人“阿姨, 赶紧的啊，狗蛋哥也没有多少时间, 我们假期要结束了。赶紧回去早点安排，我们还要回学校呢。”
哑姑一听，哪里还敢耽搁，要是耽误了儿子那可就……。急慌慌的也顾不上拒绝, 心里只有不耽误儿子回学校，带着两个孩子就收拾上了。
狗蛋站着没动, 汪旋只好去瞧, 发现母子三个连个破碗都要收拾, 只得上去帮忙。
“把衣服带走就行了, 剩下这些就不要收拾了，家里都有。”把破烂留下, 能带走的东西根本不多，不知道是回来的时候没带还是一直就那么穷。
准备走的时候来了两个说是舅舅舅母的人, 舔着脸上来认外甥, 狗蛋冷脸“我从来没见过什么舅舅舅母，我也不需要舅舅舅母。”
“既然不认我娘, 以后都不要认这门亲戚，也不要上门走动。”
回到仙沟镇，把钱给起智让他帮忙招待几个伙伴“现在有别的事，以后亲自招待。”大家都理解，狗蛋和汪旋立马马不停蹄的坐去县城的汽车。
狗蛋看那三个紧紧挨在一起的人，也头痛。母亲不会说话，带的两个还小，这怎么放心让她们自生自灭？
汪旋看出狗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给他们一人几颗糖，慢慢的和两个孩子套话，狗蛋的娘比划着补充，狗蛋大概拼出一个事情的经过。
他娘刚开始跟的那个外地人走，过得也不错。那人别的没有倒是会钻营赚了些钱，后来社会上对于走货的货郎约束越来越大，只能回老家过。
日子不富裕，倒也平平安安的。可惜男人就在两年前病死了，家里没啥钱了，那男人家里也没啥亲人，孤立无援，男人死后村里人估计是为了抢占土地和房子，平时就欺压，后来更是将母子三人给赶出去了。
人单势薄，在偏远乡村，人恶毒起来啥都能干。
他娘是没办法，带着俩孩子一路忍饥挨饿回到小平原村，不认字不会说话，没钱坐车就走路，走错了再返回，一路乞讨回来了。也多亏前些年跟那男人走南闯北的，还能记得回老家大概怎么走。
说得简单，狗蛋听着却很心酸。
具体如何狗蛋也不想了解更细，不过“住处我这边有住的，但是户口问题要解决有些麻烦，得花时间。”
如今一些村子的人还有人连户口都没有的，根本没想着办，平时不怎么出门一辈子就那么过了都无所谓。可是这以后两个小的要上学的话，这户口就很重要了。
他们这次留的时间太短了，什么都来不及做，得等他们放假了，才好放开手脚安排。而且能带着而儿女千里迢迢的回到娘家，他这个娘如今也不可能再懦弱无能。
“这是我和汪旋买下来的房子，我们上大学就没有人住了，以前我爹时不时会来打扫一番，虽然房子很旧，但是正经的砖瓦房，刚换新瓦不久。你放心，我爹知道你们住了就不不会来了。”
“这院子的空地你可以重点秋菜什么的，有瓜碗瓢盆，暖炕，再舔些油盐酱醋米就可以了。院子有水井吃水什么的也方便，还有这里是通电的，不用点煤油灯。”
“就是这样，等会儿我和汪旋去办些家什，你让”狗蛋指了指那个大一些的姑娘，“让她跟着我们走，到时候也知道在哪里有东西可以买。你们几个身体都太差了，暂时不要想别的，先把身体养好，过完年我想法子给你找活干。行不行？”
狗蛋看到亲娘点点头，且不敢跟自己提什么要求，狗蛋说什么都点头。
无奈看向两个孩子，穿的衣服不但破烂，还都短了，脚丫也是光的。
得，不想操心也不行了。
两个孩子，一个姑娘一个男孩，姑娘是大的那个，是十二岁，瘦瘦黄黄的，男孩七岁，睁着一双大眼睛，显然是捡的母亲那双眼睛。可等狗蛋看过去就躲闪着，不敢对视，狗蛋看着眉头皱得深深的，一个男孩胆子这样小………哎，怎么都不习惯！
倒是那个小姑娘，虽然也不敢和狗蛋对视，可一路上帮着母亲拿东西，还顾着弟弟，也是个懂事早熟的。
小姑娘连走带跑，就怕跟不上前面的人被丢弃了。气喘吁吁的，还是汪旋不忍心，拉了狗蛋让他走慢点，两人均是高个，走路也习惯了大步快行，走着走着就忘记后面还有个小尾巴了。
汪旋看狗蛋又皱眉，担心他不耐烦生气，干脆只得走回去拉住小姑娘的手一起走，到现在其实狗蛋都没和两个孩子说话。
汪旋说“这条路直走就是县中心，刚才咱家旁边邻居，有养羊的养鸭子或者种菜的菜农。”
“这里是县公路单位的家属院………，这里有新建的集市，买米买肉买菜都可以，平时也可以去副食店，等会指给你看，你要记得啊，以后你娘不出来买你就得跑腿了。”狗蛋哥的亲娘是个哑巴，别人未必懂得看她的比划。有这个半大的姑娘也好。
先去百货大楼，给她们扯了布匹，按照每人两身衣裳的量来买，买了棉花，棉被。还给她们买一身厚衣服，来不及做的就先穿着，毕竟天也开始冷了。油盐酱醋，还有够他们吃两个月的粮食，量大还掏钱让人家副食店给送货上门。
等走了一圈，钱花出去不少，东西也买了七七八八了，汪旋主要一想到他们不在这里，要是他们有困难真不知道向谁求助，又教小姑娘给他打电话。“记住这个号码，这个纸条放好了，有事就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知道不？”
小姑娘就怯生生的点头，大概他亲爹在的时候上过两年学吧，也认数字。
等东西都送来了，狗蛋的娘更是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比划着说让狗蛋拿回去，不能那么浪费等等。
“先用着吧，他是学医的，刚才给你们把脉，身体亏太厉害。以后他们，……不利于长身体。你要是想找事情做，可以在院子里开点地，说不定入冬前有点绿色蔬菜吃的。”
狗蛋说完，他娘就抹眼泪，也没有再说不要让他带回去的话。
在他们去购物时，他娘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东西送过来了，生活基本没问题了。也来不及说太多，狗蛋和汪旋就要离开了。汪旋给了三百块钱，临走时汪旋再次强调，东西一定舍得花用，“有事一定要打电话。”
等他们走很远了，汪旋转头看狗蛋“还是不放心吧？”
“暂时只能这样了，等明年我抽出手来再看怎么安排吧。”
“吃的用的都有了，院里也有井，如果一般情况下估计他们都不会怎么出门的。这附近人家离得远但是也不是什么恶人，你尽力了。”
“嗯”
回到家跟李四说了大概“你也别想太多，以前怎样过以后还怎么过。”
第二天留了钱给李四当生活费，跟着汪旋收拾收拾就搭车上县城。母子三过了一夜不但把房子彻底打扫干净，连人也洗刷一番，不再灰头土脸的。看他们适应良好，也不再多说，待了一会就离开，他们还要赶火车呢。
时间进到了十一月，北方已经很冷了，同时狗蛋也开始个个店铺进行清库存登记，然后开始备新货。去年准备不齐，错失很多赚钱的机会，狗蛋如今认识到自己其实也还是“穷人”。所以能赚钱的生意，他都愿意做。
汪旋周末有时间也开始到自己的小药柜台免费坐诊，开始的而无人问津到现在有回头客，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汪旋的小小药店有了些名气。不过大多都是年纪大的，年轻人有个头疼耐热都爱去看西医，也只吃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