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转了两路地铁,绕到宠物店去接大白时,店员告知已经被接走了,是最初送来的人接走的,赵云澜的心疯狂跳动起来,他顾不上别的,冲出门打了个车,一上车便给沈巍打电话,电话依然关着,可心里的期待却再也关不住。
拖着行李箱一路奔进小区,等电梯那短短十几秒里,他已经把要和沈巍的话仔细想了一遍,他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去了,脑子里的东西断断续续,全变成烟花,他没来由的笃定,回来的人一定就是沈巍。
门没关着,他推门进去,大白正在阳台吃猫粮,见赵云澜进来,他喵了一声,门口有一双崭新的鞋子,赵云澜把箱子拖进来,门关上那一瞬,“沈巍”从厨房走出来,他手里端着一盘刚洗过的葡萄,西装,眼镜,熟悉的发型,他笑了笑:“你回来啦?”
只一句话,赵云澜心里的火就突然灭了。
他不是沈巍。
期待转瞬变为失望,毫不遮掩的写了赵云澜满脸,沈澈低头看了看自己,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像吗?他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赵云澜晃晃悠悠换了鞋,把背上的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也一并把自己甩进去。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沈巍,那他是谁?他……他怎么和沈巍长得一模一样,他……他怎么进来的?
赵云澜转过身盯着正坐在餐桌边吃葡萄的人,语气有些不善:“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笑着,随手摘了眼镜放在一边,心底还不住的嫌弃了一遍这东西真沉。
“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云澜眉心皱了皱,难道自己曾经见过他?
“我们见过?”
坐在餐桌旁的沈澈笑意更深了,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他可真是不要命了,居然这么久,还在坚持着。”
他?沈巍?
赵云澜站起来,语气已经有些抖:“是沈巍吗?他在哪?”
沈澈将手里的葡萄放下,又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他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我来告诉你,他没事,你别担心。”
“没了吗?”赵云澜从没有如此殷切的期盼过一个人能再多说些什么。
“没了。”他看了看盘子里的葡萄,“他说你喜欢吃葡萄,这东西这么酸,哪里好吃了?”
赵云澜盯着盘子里的葡萄,以前,沈巍买时都会先尝过,甜了才买,他知道他最吃不得酸。
他走上前,拿起盘子里的葡萄塞了一颗进嘴里,确实好酸,酸的他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忽然拉住沈澈的袖子:“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吗?”
沈澈一万年了最见不得别人哭,这两人真要将他折磨疯,他想了想,就着拉扯的姿势抓住赵云澜的左手腕,盯着他手上红色纹理依然清晰的戒指道:“待这戒指上的红色纹理完全消失那刻,他便会回来。”
临走,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桌子上的是我的号码,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赵云澜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红色纹理彻底消失?这纹理会消失吗?他用尽全力试图将戒指摘下来,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戒指已经摘不下来了,它像是长在了肉上,一动不动的卡在哪里,银色圈子上的红纹在阳光下发出幽晦的光,就如同缕缕鲜血散在那戒指上,看的久了,似乎还在流动。
他打开洗手间的水龙头,涂了好多肥皂上去尝试把戒指摘下来,然而不论怎么做,那戒指始终不曾有松动的迹象,折腾到手指发白,日头西斜,他终于折腾不动了,那红纹依然纹丝不动的印在上面,他不由的怀疑,那人是不是骗他的。
今日似乎格外辗转难眠,深夜两点,赵云澜依然清明的很,身旁的大白早已沉沉睡去,他挪了挪,轻声爬起来拉开窗帘。
龙城已经彻底静下来,孤零零的夜灯散着昏暗的光晕,为晚归的人,照亮最后一段路。赵云澜脑海里一直在想白天那人的话,他不要命了,居然还在坚持,他是谁?沈巍吗?他又在坚持什么?越想越觉得心里乱的很,他转身回床头拿了手机,沈巍的电话依然是不能接通的状态,赵云澜握着手机,忽然想起白天那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惶惶的冲出卧室,冲出卧室那一瞬,他看见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沈巍,另一个,则是白天的人。他们背对着赵云澜,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赵云澜的耳朵里。
他听见那人语气沉沉的质问沈巍:“你疯了吗?永生结?亏你想的到……”
永生结?什么是永生结?
沈巍的声音有点模糊,他往前走了走,打算听得更清楚些,可没走几步,他就发现,自己走不前了,他像是被困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他能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看不见他。
那人的声音再响起:“你知道他为了保留那些记忆付出了多少吗?一日一日重复相同的梦境,在那虚妄的空间里搜寻合适的碎片,不惜捣碎所有记忆,只为了保留与你那片片因果,甚至在最后求我散掉他的元神来修复,如今你却告诉我永远封着吧?你真的爱他吗沈巍?”
他是谁?是自己吗?因果是什么?捣碎的记忆又是什么?
“沈巍……沈巍……”他想试着唤一唤沈巍,可外面的人明显听不到他的声音。
沈巍的声音再次模糊了起来,他看见他转身面向了那人,眼色也狠厉了起来,赵云澜越看,越觉得沈巍的身影模糊,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属于沈巍的那半方空间依然是模糊的。
“你不要命了吗?沈巍,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值得吗?他本就是将死之人。”
赵云澜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下去,将死之人?他吗?他伸手到自己眼前,手上已不知何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脑海里只剩下将死之人……
“你当真就这样爱他吗?爱到宁可魂归天地,也要他活着?”
赵云澜的身体已经完全冷下去,以命换命,魂归天地?
沈巍是……是神?
赵云澜呆愣在原地,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他双手敞着,眼神空洞的望向那模糊的影子。
“沈巍……”他轻轻的唤,“沈巍……”
眼前的人和物忽然消散了,阳台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赵云澜僵硬的转过身,他挪了挪,猝不及防的跌坐在地上,空荡荡的房间里黑着,月光照进浅薄的颜色,浮出一片冰冷的光辉,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问题,那庞大的信息量几乎压垮了他,他脑子里浮出来的,就只有刚刚沈巍模糊的影子……
不知坐了多久,他爬起来,借着月光看到了餐桌上那张纸条,一个号码,一个名字,赵云澜捏着那张纸条,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名字,沈澈……
他几乎是颤抖着在手机上按出那个号码,深夜三点五十四分,他握着手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等着不敢预知的真相,电话一声一声又一声的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对方一定会接,那声音划过他的心脏,划的血肉模糊。
在手机屏幕即将熄灭的一刻,对面终于稳稳的传来一声喂,那声音,不像睡中被吵醒的样子,更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赵云澜甚至听出了笑意。
“我……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问吧。”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震的赵云澜浑身一僵。
那人已经换了别的衣服,刘海顺垂的搭在眼前,一张和沈巍一模一样的脸,让赵云澜一瞬间悲上心头,他没去管人到底是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或许从他看见阳台上一幕的时候,就自动将他划在了认知之外。
“他到底在哪?”
那人坐在沙发上,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你什么时候死?”
赵云澜从地上站起来,脚步踉跄了几下扶着墙壁站稳:“他现在在哪?”
“你怕死吗?”那人没回答他,却抛了一个阴沉沉的问题给他。
死……
他摇了摇头:“我没想过。”
他十九岁,身体健康,没病没灾,死,离他太远了。
“沈巍死了。”他盯着他的眼睛,神色漠然。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那个勉强扶着墙才能站住的少年毫无预料的轰然倒下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再去求证一遍问题的真实性,眼泪就稀里哗啦的落下来,沈澈听见他跪下去时,膝盖撞地的碎裂声,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残忍。
他走上起,想去扶一把,可扶到临头,又终是收了手,这样也好,他总该哭一哭他,唯有这样,他的付出才不算枉费。
赵云澜说不清自己听到沈巍死了那刻是什么感受,他只感觉浑身都力气被抽干,眼前瞬间昏暗了下去,全身的气血一瞬间涌向眼眶,继而失声,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满脑子只有,他再也见不到沈巍了,他永永远远的失去了他,过往的记忆杂乱无章的涌上来,他双手撑着地,眼泪像连了串的珠子,一损俱损,在身前积了小小的浅滩。
“沈巍……沈巍……”他模糊不清的喊,绝望随着声音一点一滴积满心房,不知过了多久,他试图站起来,膝盖上火辣辣的疼痛此刻终于迟钝的传过来,感官在疼痛的刺激下瞬间恢复,他挣扎着用了用力,终于如灯熄灭般倒在了地上。
人在带着绝望沉眠时,感官会更加敏感,那些曾经的悲伤难过会被无限放大,留在脑海里,随着沉眠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直至压塌梦境。
赵云澜没有做梦,从头到尾,除了心口异常的堵塞难耐外,他的梦境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沉睡中挣扎出来,醒来的刹那,他发现自己正睡在沈巍的床上,窗帘拉着,拖鞋也是昨日睡下时的样子,他坐起来摸了摸膝盖,完好无损,他看向身旁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的那刻,他整个人都呆了,最近的一通电话来自昨日下午,他惯常打给沈巍的那通,他爬起来冲出屋子,桌上的葡萄还在,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纸条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人动过……
他走向阳台,花草依然茂盛,窗户关着,沙发上的东西也是昨日的样子,不像有人坐过的样子……
他走到昨晚他跪下的地方,地板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他楞在原地,心口那团悲伤绝望的情绪仍在,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人出现在他身后,神色默然的告诉自己沈巍死了……
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吗?只是这梦未免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他睡了这么久也还是想哭。
他拨出了沈澈的电话,只是这一次,他的电话响了许久也不曾有人接起来,直至赵云澜的屏幕熄下去……
一切,真的就像赵云澜做了一个梦。
第 29 章
入冬后的龙城意外的冷,往年苍翠的叶子今年也泛起了灰,玻璃上结起的霜遮住外面整日阴沉沉的天气,整个城市像被包进一个巨大的蒸笼,锅里的热气还没泛起来,就那么黑压压的捂着。
赵云澜自那日深夜见过那人之后,生活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他无数次尝试去打那个号码,均以失败告终,电话通着,却没有人接。
大白也开启了冬季模式,早上八点准时把赵云澜踩起来放猫粮,吃完之后就缩进阳台的小窝里呼呼大睡,赵云澜天天被它这么折腾,久而久之也习惯了,早上八点放好猫粮顺便也就起来了,以前沈巍在时的那些习惯,慢慢改变了。
他常常对着窗外发呆,呆的久了,脑子里就不由出现沈巍的样子,这家里有关他的气息越来越少,少到赵云澜几乎感觉要抓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抛弃的人,无望的守着一个早已失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