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力回想着,舍友曾经在寝室里面念叨过的剧情,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二层最左边的囚室。
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将泥灰色墙体遮盖起来——书架旁、床头上,甚至连铁栅栏上方的空隙,都不放过。
而拜伦印象里的那个位置,正被一位回眸浅笑的丽人所占据。
“咚,咚”沉重的警靴,一步一步地砸在水泥地面上,哈德里队长伸手探向,众星捧月的丽塔·海华丝,轻而易举地把纸张,从下边缘掀起来。
望向眼前足有三十厘米深、足球大小的空洞,巨幅海报被瞬间揉成一团,随手弃在地上。
“……不愧是,能用二十年凿穿堡垒的……毅力惊人……呵,他如此坚决,我,又怎么能改变什么?”
拜伦喃喃自语着,此时周遭的住客,还在各自的岗位上挥洒汗水,囚室自是寂静无声,他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幽深的洞口与他静静对视,似有似无的滴水声,好似在嘲笑他的一厢情愿。
若说火热的真心,直直撞上坚不可摧的冰棱,拜伦还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他便是个圣人。
一时间,那些点灯熬油、奋笔疾书,只为改革假释体系的黑夜,同奥古斯塔的委员、贪得无厌的上司虚与委蛇的日子,不断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化为泡影的无数努力,与抽屉里那叠信件上,早已铭刻在心的字字句句,交织在一起,令拜伦禁不住抱住头,靠坐在墙边,痛得无法言说。
半晌,他拽起架子上的经书,捡起藏于其中的石锤,用最大的力气,掷向墙壁。
暮色渐浓,戴肯和摩尔特这对憨直寡言的组合,照例开始清查囚室。
前者负责四处摸索,后者拿着本子,一丝不苟地记录没藏好的违禁物品。
“打火机一只”
戴肯从被子里抖出不少东西,但圆脸队友并未全部登记入册。
浓眉大眼的狱警,面带疑惑地回头看向摩尔特,似乎在问:‘其他这些纸牌、细麻绳,都不算么?’
“后天,假释委员会过来审核资料,队长让我们这回手下留情……”或许就差些许积分,有些犯人便达不到送审的合格线,需要多等上不少时日。
两人拾级而上,恰好碰上从二楼下来的拜伦。
连戴肯这般,敦厚中带着些傻气的家伙,都能看出自家队长的心情,格外不佳——那张俊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安德鲁·杜弗兰,破坏公物,给他扣一百分”拜伦丢过来个废纸团,单手插兜、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两位下属面面相觑。
摩尔特率先开口道:“天哪,这个杀妻银行家胆子不小,怎么把哈德里队长,得罪了?”
谁不知道,安迪是守卫队长极为看重的人,狱警们都要客气几分,更别说,那些等着接受中学课程的普通犯人。
他为人低调、行事谨慎,便是没有拜伦照拂,也很难被抓到把柄。
总之,积分制出台以来,他们眼看着银行家的分数,只增不减、始终位列前茅。
然而,今天从早到晚,队长却连连出手,亲自削去六百积分?!
“或许,私自买名额这事,哈德里先生看得很重吧”肖申克守卫队长的铁面无私,令戴肯钦佩不已。
圆脸的队友摇了摇头,未再妄加猜测,只是下意识地加快搜查速度,一心想要去最左侧那间囚室,见识见识,被破坏的公物。
待他们看清墙面上突兀的洞口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眶,叹道:“这一百分,花得可真值……”
墙洞上方,还能隐约看出粘胶的痕迹,戴肯手里捏着的纸团,有了出处。
但是,两位狱卒并不为,如今变得皱皱巴巴的美人图感到惋惜,只因,海报之下的秘密,更为惊艳。
哪怕颜色是单调的灰白加土黄,基底仅仅是粗糙斑驳的石块,单靠雕刻者因势象形的功力,勾勒出寥寥几条轮廓线,那位脖颈修长、玉臂高扬的舞者,足尖轻点,裙角微翘,似乎将要从墙里,一跃而出。
“队长的意思……”戴肯面带迟疑地看向队友,不确定该如何处置这幅杰作。
“哈德里先生走的时候什么样,就保持什么样!”
哪怕是没正经念过书的摩尔特,也不愿意敲碎眼前的浮雕——扼杀如此活灵活现的佳丽,何人狠得下心呢?
等海伍德终于跟狱友们吹嘘够,自己喝过狱警请的冰啤酒时,大家的肚子已经被味同嚼蜡的食物塞满,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往主厅走。
又到了,固定的圣经宣讲环节。
捋着自己打结的金发,海伍德路过积分榜时,依旧在喋喋不休:“咱们这五百分扣的不亏,一瓶酒,还要好几十积分呢!我今天足足喝了四瓶!哈哈,安迪,后悔么?一口都没喝的乖宝宝!”
抬头往上面仔细一看,大大咧咧的海伍德又叫嚷道:“不对啊!安迪,你怎么……扣了六百分?是不是长官们写错了?”
正在分发诵读材料的韦利,绷着脸沉声回应道:“我们还没有那么粗心”
说完,转头看向安迪,咬着下嘴唇思索片刻,低声补充道:“有异议的话,直接找队长去……不过,像你这么凿墙的,一百分也不算太多”
坐在安迪身边的齐格尔,好奇地瞪大眼睛,问道:“挖墙?墙有什么好挖的?”
他没有得到回应,事实上,直到宣读会结束,没有人听见安迪说出一个字,更无人注意到,他攥在膝上、捏得发白的双手。
齐格尔的囚室就在安迪正下方,他守在楼梯口,看着对方快步上楼,不多时,又磕磕绊绊地跑下来,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还真敢有异议啊?!’齐格尔想。
听见敲门声,拜伦头也不抬地回道:“韦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哈德里先生”
拜伦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下一刻,在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期盼表现之后,缓缓靠回椅背,双手环抱,打量着眼前人。
因为一路疾行而略显凌乱的发丝,挡在前额,却盖不住那双,如夜星般璀璨的蓝眸。其间流露出的炽热,让哈德里队长,有些招架不住。
“来找锤子吗?安德鲁·杜弗兰,事不过三,你该知道的,我再不会给你……”
可惜,厉声直呼的全名,似乎并未起到应有的警告作用。这位胆大妄为的囚犯,不仅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上前两步,拉住拜伦的手。
队长先生猝不及防,右手虎口和指节的红肿,掌心的数处划痕,均被安迪看得一清二楚。
“先生,请您告诉我,对所有的朋友,您都如此仁慈吗?即便是我这样,满口谎言的人,也值得您……为此受伤吗?”
一直在竭力克制自身妄念的拜伦,突闻这话,只觉心中隐秘,无所遁形。
他略显慌乱地抽回手掌,倏然起身,快步奔向门口,将红木大门紧紧掩住,回头低声道:“杜弗兰,记住,那面墙,我没有动过!不要跟任何人说!除非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
拜伦担心隔墙有耳,安迪却对性命攸关的事,显得漫不经心,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为自己放弃所有原则的人,再一次问道:
“我,只是您的朋友吗?”
银行家在等着,上帝恩赐,让魂牵梦绕的心上人,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为此,他甘愿独自承受,渎神的罪名。
但在心慌意乱的拜伦听来,这是质问,是嘲讽。仿佛撒旦在他耳边低语:看看吧,以权谋私、挟恩图报的狱警,即将露出他的真面目……
他背着身后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力道之大,伤口几欲崩裂。
十指连心,疼痛给予他少许清明,定了定神,拜伦答道:“of urse, you are not only y friend, you are y only friend!”
唯一的挚友,这是拜伦·哈德里给出的定义——无悔亦无怨,唯盼君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安迪·鼹鼠先生·杜弗兰:我挖洞,我快乐
拜伦·兼职雕刻家·哈德里:让你不要挖了,你还天天熬夜挖?!超生气,绝交……一分钟
安迪:你对我这么没原则的好,真让人怀疑,快说,是不是喜欢我(期待达成he)
拜伦:完球了,暗恋直男兄弟被发现了,这段友情还有救吗?在线等(唯恐达成be)
感谢格外积极回答问题的小天使,补更来啦
ps:每章都给我写超长评论的小可爱,谢谢你让我找回自己的良心
打算周二之前,再来一更哇咔咔
第20章 第二十章
很明显,这不是安迪所期待的任何一个答案,但拜伦,并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
只听,哈德里队长哑着嗓子问道:“现在,该轮到我了……杜弗兰,我相信你有苦衷,为什么,你却不能信任我的保证?”
这话令银行家瞬间回想起,那张没能被他收藏在小铁盒里的,灯塔明信片。他第无数次在心中懊悔道:‘当时真是急昏了头,本该将回复,换张纸写的……’
安迪担心,若是还不坦白自己的真实打算,恐怕,拜伦连朋友的身份,也不愿再给予。
“先生,我从未怀疑过,您能让我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但是,我怀疑自己,是否可以在一级谋杀的罪名下,心甘情愿地活着!”
他迅速凑近守卫队长的耳畔,额头轻抵着警帽的边沿,似情人私语般低沉,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安德鲁·杜弗兰,是个清白的人,如果不是,那么无论他身在何处,枷锁如影随形”
将似乎挂念着被扣押的石锤,而频频回头的杜弗兰先生送走,拜伦立刻摘下帽子,用手指揉着耳根,企图令其过热的温度,尽快挥散在,盛夏的夜风里。